第6章 被蛊第五天(1 / 1)

武阳镇,赵家大宅。

小厮再见到自家老爷时,赵恒身着破烂,羽冠歪扭地挂在头上,衣袖还有被灼烧的痕迹,脸色黑如锅底。

居琨瑶睡了一晚还是没什么精神,强撑着抬起眼皮。

障眼法还剩点法力,她就大刺刺地坐在赵恒那张金玉椅上,看着赵恒关上房门,将屋里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遍。

“江关念…!!”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就该死!!死了还不安生,死吧……死!!”

赵恒忽地大笑:“死得好!!!翠娘也能在泉下瞑目了!”

居琨瑶被这尖锐的声音吵得一激灵,瞌睡消散些许,终于想起此行的目的。

她犹豫半响,还是没撤去障眼法,而是扫了眼他这个金贵窝。

赵恒的屋子大的离谱,床与书桌的距离都跟个长廊似的。

明明昨日被烧成那副模样,今天却一丝怨气都没留下。

居琨瑶来此,只是想知道为何江关念的怨气比普通凡人化鬼的怨气重这么多,对赵恒的无能狂怒不感兴趣。

骂了一会儿,赵恒也有些累了,桌边的茶水朦胧透出水汽,照着居琨瑶的侧脸,映出半边影子。

她心下“咯噔”一声。

这是障眼法失效的前兆!

如今她的身子尚是凡人,空有法术没有灵力,做不到无缝衔接。

赵恒往桌子旁迈步,脚下碗盘摔得稀碎,他毫不在意地踩上去,清脆的声音渐渐靠近。

赵恒眼睛不好使,不代表他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东西?”他忽地加快了脚步,紧紧盯着茶碗。

这个老不死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居琨瑶在心里暗骂,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幸好这段距离过于漫长,顾不得慢慢凝实的影子,她几步走向床边,终于在障眼法彻底失效之前,一头钻了进去。

赵恒端起茶碗,往四周打量一眼,没见什么人,就只当自己年纪大了,冷嗤一声:“真是老糊涂了,江关念魂都没了,怎么可能再出来?”

他怎么知道江关念没了?

床底有些黑,居琨瑶紧闭着呼吸,心底杂念丛生。

灵力还没恢复,她只能将身子贴紧墙壁,听着赵恒继续无能狂怒地谩骂。

“他已经这样骂一天了。”一道略带嘶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温热的墙壁动了动。

居琨瑶:“…………”

方才太紧张了,都没意识到身边有个人。

她身子一僵,小声问:“萧迟?”

“是我。”

居琨瑶差点跳起来。

“让你离开,你怎么跑赵家来了?!”

在她面前,萧迟难得诚恳,他只是略微顿了顿,就选择全盘托出:“那只……鬼,还没死绝,我来还给他。”

不知是不是床底太黑的缘故,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凉,居琨瑶有些恍惚,只听声音,少年的尾音多了些温和,前世萧迟的声音太冷,可他俩死前,居琨瑶最后听到的,又与现在没什么不同。

她问:“鬼没死啊?”

她确实只封了江关念的怨气,至于鬼怪本人,居琨瑶只给念了超度咒,至于有没有超度她就不知道了。

“嗯,你要么,我可以送给你。”萧迟越发诚恳。

?这是可以送的吗。

“那只鬼现在在哪里。”

萧迟忽地伸出手,温热的肌肤相碰,居琨瑶本能后缩,却被牢牢握住。

明明看着像小白脸,力气却出奇的大,手心的暖意令她微怔了片刻,下一秒,手里就被塞了一团黏了吧唧的东西。

“这是什么?”居琨瑶条件反射地问。

“鬼。”

“?”居琨瑶捏了捏,黏腻冰冷的触感,令她有些生理不适:“鬼?!”

声音大了些许,她赶忙闭上嘴,幸好赵恒骂天的声音更大,堪堪挡了过去。

“嗯。”萧迟回答:“她喝了我的血,被我拿捏住了。”

真,拿捏。

居琨瑶记得,萧迟的血确实拥有驱策鬼怪的能力,但至于对鬼怪有没有吸引力,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从鬼泣渊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会让鬼前赴后继为之疯狂吧?

这么一想也情有可原,居琨瑶实在不想再继续握着这复杂的触感,又将鬼团塞回萧迟手中。

“你不要么?”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

居琨瑶默然:“好意心领了,东西收回去吧。”

空气又恢复沉默,灵气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居琨瑶却不急着出去,也许关于这场复仇,萧迟知道的比她还要多一些。

“你知不知道这家人跟你手里这团鬼之间的事?”她问道。

萧迟意外地诚实,并没有隐瞒什么,居琨瑶问一句,他就答一句。

“不算清楚,我是被卖到这里来的。”这里是指赵家,萧迟答道:“这只鬼死前我曾见过一面。”

原来这只鬼,也就是江关念,原本是府里的未来女主人,她是被赵恒抢来的,被迫嫁给赵恒,但赵老爷哪里是遵守夫德之人呢,于是新婚夜他就再次移情别恋,喜欢上了翠娘,江关念因为被抢来而郁郁寡欢,气色也大不如前。

赵恒看腻了,也倦了,跟翠娘一合计,直接把江关念勒死在了新婚夜当晚,而最直接的凶手便是翠娘,她亲自动手,看着江关念活活咽气。

怨气化形,鬼怪便有了意识。

她要杀了翠娘。

人间的故事总是这么离奇且狗血,至少居琨瑶听到的十个怨气化鬼的故事里,有八个都是因为“情”。

幸好她是出家人,天生淡薄□□。

“之后我被鬼怪盯上,就趁机逃出了赵府。”萧迟轻描淡写,丝毫没提及自己为何被卖的事。

居琨瑶张了张嘴,想问,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默默咽下。

她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是萧迟!不是什么小可怜,你也不是活菩萨,犯不着心疼他。

只问出了因果,怨气从何而来也无从得知,居琨瑶叹一口气,拉住萧迟袖口。

灵气恢复,她本意是想顺带给萧迟也套了一个,却无意间碰到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疤痕浅淡,只是摸上去还有些粗糙,居琨瑶下意识地按了按,便察觉到了萧迟身子的僵硬。

“很疼么?”她又摸了几下,感受着这淡的几乎都快摸不出来的触感,阴阳怪气。

“用不用我给你吹吹啊?”不自觉用上了她在天书上的语气,居琨瑶随手施了个障眼法,从床底钻出。

赵恒的床大,床底却算不得宽敞。

尤其是两个人挤在里面,她始终憋着一口气。

呼吸着新鲜空气,她也不怕赵恒了,大刺刺坐在他另一侧的木椅上,还给自己沏了壶茶。

“……不用了,居小姐。”萧迟还躺在床底,面对床外的光亮,有些不太敢出去。

手心那抹柔软的指尖离开半响,却还留有余韵,他不自觉地按了按掌心,却没有居琨瑶按压时怪异的感觉。

从床底摸出,他也猜测出居琨瑶做了什么,见她闭眸一副要睡着了的模样萧迟也不去打扰,转头盯着赵恒。

半响,冷哼一声,抬手,手中鬼团冰冷,怨鬼尖叫兴奋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她已经迫不及待了,想要死了眼前的人。

赵恒和她的死没有直接关系,不代表她就不怨。

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被迫嫁给一个厌恶的人,新婚夜还死的那么凄惨。

她怎么不怨?

萧迟面无表情,将鬼团砸在赵恒脸上。

鬼团死死扒着赵恒苍老黄皱的皮肤,很快便融了进去,耳边的嬉笑声过于吵闹,萧迟看了会儿,微微拧眉。

再次转头,便发现居琨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萧迟微僵,悄然往前迈了半步,耳根刹就红了。

全然没有了方才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而居琨瑶心中,早就已经在心里把萧迟超度了上百遍。

此子不除,将来一定是个祸害啊!

居琨瑶心中挣扎着。

她看得出来萧迟没恶意,但还是继承了一些前世的优良传统,比如不近人情。

他仿佛天生就没有感情,只要没人无故冒犯他,就能安分地待在原地,但若是招惹了,便绝不会全身而退。

心思缜密,没有感情,甚至有点黑化的痕迹。

要不是自己这个大圣母,他早就不知死在哪个旮旯角里了。

人各有命,因果循环……居琨瑶安慰自己。

“晚上还要一起来赵府吗?”萧迟忽然问道。

他指的是这只鬼跟赵老爷之间,也许居琨瑶会感兴趣。

既然因果已了,怨气源头也不在这里,居琨瑶对这件事已经没多大探究欲了,但鬼怪未除,闇云山的人肯定还是要来的。

如此,居琨瑶心结也了却,本想摇头拒绝,却在抬头,看到萧迟那双浓黑眸子,带着些许期盼的眼神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鬼怪未除,我心难安。”

昨晚睡得一脸安详的人仿佛不是她一般。

她忽然又觉得,前世那些对她的评价就很中肯。

比如那句“青莲身,菩萨心”。

青莲身她有没有尚且不知,但菩萨心……

何止啊,她简直是人间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