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单薄的纸窗，隐约能看到屋内的情况。

月光晦暗，居琨瑶微微眯起眼。

纸窗投影出赵恒发疯般乱窜的身影，却不见另一道影子，他想开门跑出来，却被结界牢牢禁锢在屋内。

“看不清吗？”楚算忽地出声道。

一边说着就要拉着她进去，被居琨瑶巧妙避开。

……也并不是很想看清。

“这样就好，我还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害怕。”

她瑶默默往旁边靠了靠。跟楚算站在一起，看什么都烦。

楚算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愣了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颔首算作默认。

屋内，江关念耍着人玩似的，将赵恒牢牢困在屋内，时不时窜出来，招式却并不致命。

赵恒精神状态几近崩溃，却还要躲避四周时不时冒出来的阴冷触感。

桌上的茶水早已碎了一地，赵恒脚边、衣衫上也都是划的破破烂烂的痕迹血迹蜿蜒而下。

他面色苍白，冷汗频频，颤抖着大喊：“放过我！江关念，我给你家送了那么大一笔钱！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放过我吧……”

女鬼阴笑着，听到这话笑声一顿，下一刻，尖叫声刺破长空。

“赵、恒！”

尖锐的指甲堪堪停在赵恒胸口，他喘着粗气，声音疯癫且刻薄，已经被逼到神志不清：“杀了我啊！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贱……呃…”

“噗！”

干枯的手指刺破胸口，指甲连皮带肉，还黏连着未干的血迹，赵恒瞪大眼睛，看着金玉镶嵌的房梁，久久不曾瞑目。

“嗬…”一场索魂平息，房内早已破烂不堪，腐臭的气息透过纸窗，熏得居琨瑶死死地拧紧眉头。

楚算轻轻一挥袖，便将那股气息拂去，随后向她伸出手：“走吧。”

屋内鸦雀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江关念披着红盖头，缓缓侧过身子。

她发现他们了。

“想彻底魂飞魄散的话，不如就试试吧。”楚算见惯了这种疯魔且只会乱咬人的污秽之物，眸中情绪淡淡。双指合并，剑出鞘，凌厉的剑意划破空气，稳当当地停在空中。

鬼影脸上划过一丝怒气，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朝着居琨瑶露出利爪。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站在楚算身后。

鬼影速度飞快，结界在她面前仿佛不堪一击，血迹蜿蜒而下，被玷污染透的嫁衣裙摆甩出一道残影，冲破纸窗，狰狞青白的脸瞬间近在咫尺。

“铮！”

楚算的剑在地上划出一道锋利的痕迹，空中似有流光闪过，剑气猛然将厉鬼振出数十米。

那柄剑最终停在楚算面前，他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片刻的放松。

“你并未伤及无辜，但手段过于脏污，待我念过往生咒，便可前往……”

屋内惨烈，而屋外，白衣剑修和红衣女鬼相对而立，残月被阴云遮住最后一缕天光。

往生咒下，怨鬼无所遁形，而面前这只，明显超乎了楚算的意料。

往生咒晦涩而冗长，但居琨瑶和他同为正道巅峰，确定以及肯定，楚算的往生咒念了两遍。

而江关念还站在那里，毫发未伤，衣袖在纸窗内的烛光下映出一片煞红，见楚算傻站在那里，盖头下的嘴角放大扬起。

“嘻嘻嘻……”

楚算：“……”

“将你打到魂飞魄散也不是什么难事。”楚算双眸微眯：“但我改变主意了。”

居琨瑶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憋笑憋得脸胀红。

楚算急了。

这一瞬间，居琨瑶心中的萧迟顺眼了不少。

剑意自四面八方涌来，在赵恒的屋前形成一道凌厉的剑阵。

这是闇云山首席大弟子自创的剑阵，无极阵。

“吱呀——”

下一刻，门被推开。一身黑衣的萧迟沉默地倚在门前，瞥着他们的方向不发一言。

居琨瑶憋笑差点喘不过气来，此刻还要佯装惊讶，用假的不能再假的夹子音凑过去：“萧迟？！你怎么在这里！”

萧迟的面部肌肉似乎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把眼神落下来，望着居琨瑶的眉眼处。

“嗯，好巧啊。”

“这个人你认识？”楚算问道。

他的洞察力本就不弱，能发现萧迟并不意外。

居琨瑶并未犹豫，果断地点了点头。

萧迟暴露是迟早的事，幸好有她的障眼法在，会让楚算自动忽略掉一些可疑的地方，如今的局面也还不算不可控。

但障眼法有时限，最多到今天子时，他俩必须分开。

“是这几天暂住在我家的一个小乞丐，我是在路边捡到他的，那时他已经饿昏过去了，我怕他出事就把他带回去养了几天。”居琨瑶解释道，“林仙长他们也见过，他叫萧迟。”

她知道的就这么多，剩下的，萧迟就自己编吧，反正她尽力了。

“嗯，我是萧迟。”萧迟点了点头，面色坦然。

“这鬼跟你什么关系。”两个人都是锯嘴葫芦，楚算第一次遇到类似的“同类”，眼里透出不耐烦的情绪。

他指了指那只厉鬼。

赵恒的尸体被楚算关在一小节结界内，居琨瑶看不到也不想看，那只鬼就站在床边，盖着红盖头。

在场的三人，除了看上去很脆弱的居琨瑶，没一个是她惹得起的，更何况有萧迟在牵制，若不是方才被萧迟指使，她也不敢擅自轻举妄动。

江关念自诩比别的鬼聪明，至少她有脑子。

一时间，几人一鬼之间谁都没有动作，场面形成了诡异的宁静。

萧迟却仿佛毫无察觉，几步走到居琨瑶面前：“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居琨瑶翻个白眼。

听着就像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讨好自己一般。

魔界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破除这场因果确实是居琨瑶所愿，但如今被萧迟所牵制，尚且不能投胎转世，她念得往生咒就起不到作用。

这鬼是萧迟费心费力收服的，她也不能一句话就让人家放走。

但是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可是萧迟，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我想让你放了这只鬼。”

然后送我。

“好。”萧迟回答的毫不犹豫，回头看向楚算，似乎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目光在他和居琨瑶之间流连片刻。最终抿了抿唇。

极不情愿地轻飘飘解释了一句：“是她先想夺舍我的。”

楚算有点想问你有什么好夺舍的，但在场除了他还有一个小姑娘，这般有损形象的事，作为闇云山除鬼大师，他是做不出来的。

楚算的剑名浩然剑，此刻剑锋所指，萧迟一脸平静。

他不擅长审问人，这种事最好还是交给师门，眼下怎么看这位叫萧迟的都只是一名凡人，他什么都不说，楚算就什么都懒得问。

总之先困住，回到师门再说。

“你就站在此地，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楚算冷冷丢下一句。

萧迟心下却是一松。

居琨瑶既然已经拜了闇云山，想必早晚都是要登仙门的。

能陪她一起去，便是万幸之事。

但是不可以被她看出来，他们现在还不熟。

他一边想着，随手便同江关念解了血契。

楚算此刻也终于抬起眸子，张口就要再念一遍往生咒。

然而，血契解除的瞬间，江关念痛苦地发出一声嘶吼，周身怨气溃散，身形缓缓变得透明，最后竟是变成了一道清秀娟然的人影，缓缓消失在空中。

楚算：“……”

往生咒起效了。

但是，他还没念。

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么大的功德飞走，足够他气的半夜睡不着了。

居琨瑶终于还是没忍住，喉咙间发出一丝奇怪的笑声。

很微小，楚算淡淡瞥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费心费力下山，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的悲痛中。

到底是哪个，偷走了他的功德？！

林不凡？还是宋玉？

如果真是他俩无意间收服了鬼怪，作为门中小辈，这件事他自然不能躲过追究，只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

第一遍往生咒是居琨瑶念的，这功德就理应到了她这里。

可她本就是佛子转世，这点功德就犹如水滴混入大海，一丝波澜也没有惊起。

经历大起大落的楚算，看萧迟的眼神也越发不顺眼，甚至连语气都有了些波澜：“今日我会传书于师门，你就好好站在这里。”

语毕，甩袖离开。

“说好药与我一起来的。”待人影消失在夜色中，萧迟才忽地出声。

居琨瑶面色坦然：“这不是一起来了吗。”

在她面前，萧迟跟楚算，都是一路的人，只不过是看厌烦程度罢了，就目前来看，萧迟顺眼点。

说完还为萧迟打抱不平：“你就在这儿站一晚上？”

“嗯，有点冷。”萧迟道，“不如你……”

“我给你去拿一床被褥来吧。”

咱们菩萨就是这样滴。

萧迟眸光微亮：“好。”

应付完萧迟，她拍拍屁股走人，夜晚的风带着阴凉的寒意，她穿着单薄，便加快了脚步。

当然，也不忘嘱咐小厮：“你去赵府送一床被褥，就放在赵老爷门口。”

以德报怨，

居琨瑶，你真是好事做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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