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双重线人(1 / 1)

府衙内。

郝知府高坐在大堂中央,衙役们佩刀站在两侧,谢依白拿着纸笔坐在侧桌上。

刘掌柜小心翼翼打量了四周,这个气氛和他上次来府衙的时候可完全不同,上次他是热心助人的百姓,这次倒像是要被审讯的嫌犯。

该不会,那事郝知府都已经知道了吧?

这样一想,刘掌柜头上顿时冒了不少冷汗。

郝知府在堂前不似私下里笑容可掬,面色冷肃地看着台下的刘掌柜,“刘掌柜,一路上想的怎么样了?知道自己忘说过什么吗?还是需要本官提醒你?”

刘掌柜抓紧膝上的长袍,“小人该说的都说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和大人您说的了。”

谢依白抬眼:“那我就不妨帮刘掌柜好好回忆,我问你,上次你见到那对骗子是什么时候?”

“记不太清了,就只记得他们最后人去楼空了。”

“那你第一次见他们是什么时候?那时候那个‘小侯爷’身边有流莺相伴吗?”

刘掌柜还是摇头:“过去太久了,真记不得了,我这客栈每日迎来送往的,哪能记得那么清。”

谢依白微笑:“可这‘小侯爷’不是你要搭上皇室的高枝吗?怎么就能记不清了?即使你记不清,你店内的账本上也该记着每位客人住宿的日期和房钱吧。”

她微微偏头,“刚好这账本衙役也从你店内的柜台上拿了过来,要不我们现场核对一下?”

“不、不用!”刘掌柜声音有些发抖,“‘小侯爷’是贵客,他的吃住费用一律我都免了,因此店内账本里根本就没有和他相关的款项。”

谢依白不为所动:“刚才去客栈的时候,是郝知府特意给掌柜的你留了脸面,没有当众搜查你吞下的那笔钱,让你在秀水名声尽失。可惜刘掌柜看来并不打算领这份情啊。”

刘掌柜心中一紧,面上满是惊讶。

而郝知府知道谢依白这是在诈他呢,实际上刘掌柜到底有没有收钱,收了多少钱,钱又藏在了哪里他们一概不知。

小姑娘这是凭着她的大胆猜想在和刘掌柜打心理战呢。

她就是在赌,赌一个突破口。

很显然,谢依白赌赢了,刘掌柜此刻心中有鬼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肯定收了不少钱,并且钱藏在了客栈里。

之前谢依白就和郝知府说过,刘掌柜可能是双重牵线人的身份。

看着像是金掌柜那边的,实际上却是骗子那边的。

倘若没有刘掌柜这个熟人在,金掌柜也不会信得那么快。

刘掌柜垂下头,好久都没有说话。

郝知府轻笑一声:“看来刘掌柜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事先讲明,你现在正处于黑白之间,老实交代的话尚可成为证人,若再故意隐瞒,就按共犯处理。真要我全说出来,那可真就要按法重判了

刘掌柜似是在权衡着利弊,“真……真能判轻些吗?”

郝知府:“难道刘掌柜不信本官吗?”

“信、信的。”刘掌柜忙不迭的说。

其实依刘掌柜的性格能撑到现在本就不易,这几天他过得可谓是胆颤心惊,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憔悴很多。

倘若此案能早早定性也就算了,偏偏因为牵扯到小侯爷的关系,查得分外详细。

他的心也就和案子一样悬着了。

答应那件事,其实本就是刘掌柜一时冲动。

如今被郝知府这么一问,刘掌柜平日里就欺软怕硬的脾性完全凸显出来,害怕极了。

最后,刘掌柜不再想蒙混过关,而是垂头丧气地从头开始交代。

其实刘掌柜在京城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所谓的画像,所谓的熟人都是骗子教他对金多喜说的话术。

唯有这样,金多喜才能彻底安下心。

那对骗子对刘掌柜倒还算是坦诚,一开始就对他说了如何骗金多喜的计划。

起初刘掌柜果断拒绝了。

毕竟是出卖朋友的事情,而且金多喜在秀水好歹也有些影响力,如果东窗事发,那他还有什么脸面待在秀水。

可没过两天,他那逆来顺受的妻子不知何时竟生了偷跑的念头,这一跑就带走了他所有积蓄。

就在他愤怒绝望之际,骗子再次上门寻求合作,并答应事成之后分三百万两给他。

绝境之下,刘掌柜可耻地对这个条件心动了。

反正金掌柜家大业大,而他都快家徒四壁什么也不剩了。

一次、就这一次。

这点钱老金他也不是不能挣回来!

就这样,刘掌柜开始牵线搭桥,帮助那对骗子一起骗金掌柜。

最后那对骗子行骗成功后,如承诺所言给了他三百万两的银票,而他也在客栈内制造出骗子瞬间人去楼空的假象。

郝知府给衙役递了一个眼神,衙役顿时心领神会,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刘掌柜藏在客栈里的银票了。

郝知府细看了眼,上面盖着的是青金府的印。

怪不得金掌柜那银票的票号之后再未在市面上流通过,看来那对骗子来秀水后,办事花的都是在青金骗来的银票。

谢依白和郝知府判完刘掌柜后便去了金府,和金多喜和柳月娘讲了事件的前后脉络。

从头至尾,金多喜都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听着的。

谢依白将这三百万两的银票交到柳月娘手里,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说道:“这友谊的重量还真是轻呢,风一吹,就能被刮走。”

金多喜怨念很深:“这是银票,当然轻,要是换算成银两,那可重得很。”

谢依白:“……”

倒别说,这金掌柜还蛮会自我安慰的。

柳月娘瞥了金多喜一眼:“还不赶紧向谢姑娘道谢,人家才接手几天,就已经帮我们找回了三百万两。”

娘子的话不得不从,上午还对谢依白灌输人生阅历,下午金多喜就得为金钱向谢依白致谢。

实在是让本就颜面不多的他老脸更没地方了。

金多喜索性破罐破摔,试图和娘子讨价还价:“夫人,既然都已经找回了三百万两,那我还欠的一千个头里能不能少磕三百个?”

柳月娘眼眸一横:“这三百万两是你自己找回来的?这三百个你给谢姑娘磕,一个都不能少。”

金多喜:“?!”

金多喜羞愧难当,而谢依白人也僵住了。

虽然她挺爱和人开玩笑的,但被人磕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谢依白:“夫人你可千万别让金掌柜给我磕头。”

柳月娘:“怎么,你怕自己受不起?”

谢依白:“不是……就算他给我磕了我也没压岁钱给他,大过年的,可不兴磕头啊。”

柳月娘:“……”

金多喜:“……”

满室寂静中,最后还是郝知府开口转移了话题:“刘掌柜那边我已经看紧了,他绝无能和骗子通风报信的机会,晚上的事,谢姑娘准备怎么办?”

若是从前,郝知府对谢依白还是不太放心的。

虽然谢依白小说里写的案件相当惊奇,可毕竟现实中缺乏经验,很有可能会纸上谈兵。

再加上谢依白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质,这让郝知府在心里对谢依白的印象标签多了一个不太靠谱。

没错,在彼此初印象这方面上,谢依白算是和郝知府双向奔赴了。

都觉得对方不太靠谱。

不过在谢依白审完刘掌柜后,郝知府在心里立即把不太靠谱这个初印象立即撕掉,改成了秀水天降紫微星。

看她就和看宝贝似的。

还好他慧眼识英有先见之明,将这紫微星给提前收编了,这以后府衙的破案效率岂不是要连连高升。

谢依白此刻还不知道她在郝知府心里已经成了紫微星(秀水限定版),脑子里想的都是晚上的时候要如何让怜青和骗子周旋。

骗子狡诈得很,怎么想怜青应该都不是对手。

经过刘掌柜的招供后,谢依白也想清为何骗子针对她的时候更换了行事手段。

因为她在秀水的人际关系太简单了。

名义上她是柳夫人的远房亲戚,除此以外和其他人再无瓜葛。

骗子即使有心想挑熟人作案,也无从下手。

无奈之下,骗子只好通过买凶的方法探明她身边除柳夫人外究竟有无高手,再让怜青混入金府,从他那里得到有关她的详细情报。

这么说,骗子现在尚在起步的试探阶段,通过她的表现才能制定出个性化的诈骗方案。

长期作为乙方的谢依白对骗子恨铁不成钢,就一个文案策划阶段,也能拖这么久。

太没有事业心了吧。

不过能既然推测到骗子下一步想要干什么,她何不妨顺水推舟,给骗子制造出一个最佳受骗者的假象。

谢依白心中顿时有了盘算。

是夜,怜青承载着众人的寄托去河边赴约。

而衙役们伪装成街边小贩的模样卖着各色物品,谢依白则打扮成食客模样,垂头坐在摊位的木板凳上。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有个黑衣人停在怜青身旁,怜青双眼一亮,这人正是雇佣他打探消息的那个人。

“今天在金府待得怎么样。”

怜青难掩开心:“过得可好了,你说的那位谢姑娘给我买了好多好吃的,还让我管她叫姐姐。”

黑衣人本以为怜青只能打探到一些皮毛,没想到竟然顺利得超乎想象。

他皱眉:“谢姑娘对你这么好?为什么?”

怜青有些羞于启齿:“可能是因为她瞧见我躲在假山后面……偷吃鸡腿的关系。”

黑衣人:“……”

他曾有幸见识过怜青的吃相,堪称饿死鬼投胎。

难怪谢姑娘带他去吃好吃的。

谢姑娘心善啊。

“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怜青忙点头:“谢姑娘还说要请我吃东坡肉、西湖醋鱼、油焖大虾、佛跳墙、红烧排骨……”

黑衣人:“……咱能讲重点吗?”

怜青瞪大眼:“这还不是重点?!”

黑衣人:“……”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怜青和谢依白在小半天之内关系如此熟稔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长远点看,总有用得上这家伙的时候。

黑衣人从荷包中掏出碎银,“这是你的奖励,五天后同一时辰,我们再在这里碰面。若是还有新消息,赏银只多不少。”

怜青将碎银都装进荷包中,满脸认真:“其实我都知道的。”

黑衣人:“!?”

黑衣人不动声色地问:“你都知道什么啊?”

怜青促狭一笑,用胳膊肘撞了下黑衣人的肩:“你是不是暗恋谢姑娘啊?”

黑衣人:“……”

“怎么,被我戳中心事还害羞啦?”怜青笑得眉眼弯弯。

黑衣人陷入沉默。

怜青:“不承认是吧,那我还不帮你当红娘了,你自己打探她喜好去吧。”

黑衣人:“!啊对对对,我是喜欢那位谢姑娘,我对她一见钟情芳心暗许。”

怜青眼中满是好奇:“快讲讲,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我这人最爱听故事了。”

黑衣人咬紧后槽牙:“……这种事未免太过私密,不好说出来吧。”

怜青一脸的你少骗人:“私密还让我去打探?你们之间的私密不早就介入我这个第三人了吗?”

黑衣人只好从脑中想出一首诗词来敷衍怜青:“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他颇为难堪地去看怜青的反应,也不知道这样演怜青能不能信。

没想到怜青却很是共情:“太感人了!”

黑衣人:“……”

怜青:“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搜集谢姑娘的信息了,你这是想爱又不敢爱啊!理智上明白你和她年龄上的隔阂而无法靠近,情感上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再了解她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黑衣人:……话都让他说了他说啥。

他是真没想到怜青这么能脑补,结果还脑补得挺合理的。

倒是省得他浪费许多口舌了。

就是这掩护目的的理由吧……有些尴尬。

与此同时,怜青的嘴也没停:“哦呦,怪不得你一上来就质问我谢姑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原来你这是吃醋了啊。行,兄弟,下次我注意。”

“好像不对,听你念的诗感觉你好像已经上了不少岁数了,不应该叫兄弟……或许我该叫你声大伯?”

黑衣人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你就好好的把和谢姑娘相关的消息告诉我就行。”

怜青:“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明明聊天的时间也不过一会儿,黑衣人却像是被折磨了半辈子,撂下一句好好做后便飞快转身离开。

这场戏也到此作罢。

衙役接到怜青事成的手势后,便派出一人暗中跟随那黑衣人。

谢依白并不打算直接抓了这黑衣人,能出来接头的,基本上都是落网也无伤大雅嘴里吐不出什么东西的人物。

就比如她们这边的怜青。

倒不是怜青的演技有多自然,和黑衣人的那段谈话其实完全就是怜青的本性。

只不过事前谢依白向怜青透露了些虚假消息。

比如那个人暗恋她,对她爱而不得后才会想法设法雇人来打探她的近况,对这种人随便应付应付就行。

然后,结果如上。

谢依白都有些心疼那个黑衣人了,如果她是黑衣人,她肯定会被气死。

她起身离开,直至走到河岸的另一头,怜青才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怜青的样子就像是叼着飞碟回来的大狗狗,一脸的求表扬。

谢依白鼓鼓掌:“远远超出我的期望了。”

“那就好。”

又走了几步,怜青突然开口:“他到底多大啊?”

谢依白随口诬陷:“得有个五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