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1 / 1)

方三花打从进院子开始,便一惊一乍的,眼珠子在这大院子里来回打转,瞧着水井呐稀罕,摸着粗树道风景好,一站一动好许久才愿意进屋子。

幸而她再没分寸也知道人家内堂不可随意落脚,只探头看了几眼,便落座了。

“三娘,你的命可真是好。花家这院子比我现在住的那一进门的,好出太多了。就丁冬梅娘家的院子,怕是也没你家的大吧。”

丁冬梅出嫁后,丁老爹赌性上头,再无人遮拦。

逢赌,十有九输,再大的家业贪上一个赌棍,都得造光了。

丁娘子倒是会做戏,可她哭得再婉转,难劝迷了心窍的赌棍丈夫。

当初舍不得将院子分割卖与方家,救丁冬梅的命。丁冬梅一狠心嫁给孔柱子连带着丁小刀也叛出家门,有事都只去山里找姐姐,只当丁老爹死了。

结果盛夏时候,丁老爹又欠了赌坊钱还不上,求不到一对子女的帮衬,丁娘子为了自己不被卖了,不得已还是卖了半座房舍给方家,幸而保命。

方三花自来就觉得娘家的院子大而宽敞,奈何成婚之后,她便是刘家妇,不好再住。可要让她住在村子里,那也是不愿意的。

成亲昏仪之后,她在刘家闹了好一场,再加上有方家奶奶的撑腰,刘家花了大银子最后在镇上购进现在的一进屋舍让他们小两口住着。

头上没婆婆压着,家中就一个照应的小丫头在,方三花自觉日子赛比神仙。

可如今进了孔三娘的屋舍,才感悟自己是有些亏了。

她瞟一眼挽袖提壶的孔三娘,没觉得她哪里比自己出众,竟也能过得这般熨帖。想来,也就是运气呗。

不过运气好有什么用处,到头来不就是个杀猪匠的媳妇。

哪像她,将来可是秀才娘子呢。

这般想着,羡慕的神情转瞬即逝,自认矜持地捏着小茶盏浅酌一口。

孔云彩来不及拦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将漱盏的白汤下了肚。

她倒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方三花喝了,她也不好当着人面给难堪,借着宽袖遮拦,偷偷撒到一旁的陶土罐子里。

“也就地方大了些,并没什么。”

她接上方才方三花的话,随口客套敷衍几句,而后将一旁榻上包好的东西取过。

“钱家的事情,刘家郎从中出力,公爹和我相公都很感激。前几日逢我病着,也不好上门叨扰你,这才拖到了今日。还望你别见怪。”

方三花从一进门眼神便瞄到了长榻上的东西,一直按捺着,好容易孔三娘开口,顿时笑得眉眼飞扬,起身探长胳膊抢着拿过,“嘿呀,应该的,应该的,邻里街坊嘛。”

哎哟,这可是云锦坊新出的彩云缎子呢。

这要是做上一身穿了回娘家,怕是整个东城的婶婆们都得轰动吧。

啧啧啧,这应是慧心铺子的十二盘饼吧。

往日光是路过闻着味就馋得人直生涎水,今日可算有福喽!

这这这...

方三花掀开一小方红布,顿时瞪大眼睛,“三娘,这一大锭银子...?”

孔云彩笑眯眯道:“一点心意罢了。”

真要给自己嘛...

方三花简直不敢相信,小心地将银子放在手心,掂量好几下,不确定道:“三娘,这得有五两吧。”

孔云彩点点头:“比起您相公的仗义相助,这点银子算不得什么。”

她这么镇定,方三花猛地回神,心说:沉住气沉住气,别叫人小瞧了去。

想是一回事,眼珠子却老是不听使唤,总是往那锭银子上扫。

扫了好几次,才慢一拍地看孔云彩,疑惑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你今日愿意来我家,我就心安了。说实话,刘家郎曾与我定过亲事,我生怕你心里介怀,便是一条巷子长大的姐妹情也顾不上了,只好躲着你些。”

孔云彩面露愧色,“说到底,刘家与你家才是般配。你爹爹是秀才公,你便是咱们东城的大家闺秀出身,刘家郎是读书人,退了我与二妮的亲,娶你进门才合情理呢。”

这番话,方三花听了不少。

虽不是原般字样,大意思却一样。

“你说的挺对的。”

孔云彩:“......”

她笑笑:“肯走动,我便当你还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姐妹了,日后若是无事,少不得来我家坐坐,一道喝香汤饮子。”

方三花接过茶盏,抿一口只觉香甜,落目一盯。

呀!怎么喝个水还换了一个茶盏,这个敞口细嘴的倒是精致,浅绯色的汤水上飘着些碎花花,瞧着像是桂花呢。

正瞧了新奇,又听对面一长叹。

她抬眼看去,“三娘,好端端叹什么气?”

孔云彩面露几分为难,“倒也没别的,只不过看你如今过得好,我便想到自己,所以有些叹惋。”

方三花单纯道:“难道你日子过的不好?”

神思一转,想起了上一回去娘家,她奶说的些话,不等孔云彩搭话,便了然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如今过得也没有外人以为的轻松吧。”

她压低声音道:“你后婆婆刚进门,压在你头上威风了吧。再说这偌大的家业,现在肯定也从你手里倒腾到人家那边了吧。怎么?她是不是为难你,说你是个不下蛋的母鸡了?”

孔云彩:“......是的。”

方三花一脸‘大惊小怪’,将自己私底下想明白,有关于生孩子‘生蛋’还是‘撒种’的理念说了一遍。

“那些乡下来的婆子们懂什么?咱们镇上出身的,心宽些,不与她们一般见识就好。”

孔云彩让她闹腾了好大脸红,半晌才和缓过来,却见方三花一副如常表情,不由感慨方家婆子对她教养之彪悍。

这床笫之间,竟也能随口一说,还自成一派。

....其实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她倏而扯住险些被带走的思绪,回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如我婆家,一贯就比我娘家厉害,我本就活得小心,若是等孟氏在家中站稳,只怕我日子难过了。”

“可你就不一样了。等刘家郎考上秀才,就如同你爹爹一般,能撑起门户。到那时你是秀才娘子,届时刘家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说你什么。”

方三花先还得意,再听那句‘如同你爹爹一般’顿时僵住。

刘家郎若是考上,那刘家婆子不就是现在的她奶了嘛。

她奶在家有多厉害,她可是看在眼中的。

她爹是个秀才,读书人有功名,最是看重孝顺的好名声了,在家的时候,只要她奶说个什么,家里没人敢说个‘不’字,便是她娘不忿也只能在背地里说嘴。

便是背地里说嘴,都得谨慎些,不叫爹和奶知道了,不然就是一顿教训,有时候连个餐食都捞不到。

两相一对照,刘家郎若是成了秀才,自己不就和家中受苦委屈的娘一样了嘛?

孔云彩又道:“再说了,刘家郎与你都爱读诗词,必定话无止尽,夫妻情深。便是刘家婆子有心为难,看在他家儿郎的面上,也会让你几分的。

我则不同了,丈夫整天就惦记着杀猪卖肉...这当媳妇还是儿媳妇,都要难死人喽!唉!”

方三花心里又是一咯噔。

她爹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从不曾教导她诗词。

她自然不爱读书,认得的字没几个,与刘家郎说话时,常领会不了人家的内里意思。

成亲这般久了,亲热没几次,架倒是天天吵,一吵架刘家郎便指责自己粗鄙不堪、上不得台面,说她不端庄、面目丑陋。

对于刘家求娶,她并非真的无知。

她奶说的明白,刘家郎就是看中了她方三花有个当秀才的爹,能在县里书院说上话,指点一些功课,这才顶着无信的名头与何家退亲。

如今再一回想,丈夫尚未考上功名,还要靠着她爹的扶持,如此还不与自己贴心。若是将来翻身,真成了秀才公,必然只会跟婆母一边,一起针对自己呢!说不准,一纸休书弃了自己呢?

她放下杯盏,再喝不到心里去了,得回娘家一趟,喊她奶给出个巧宗解她困局。

另一厢的孔云彩察言观色,一只手落在方三花的胳膊上,微微用力,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不过,我有的是法子!”

方三花复又坐定,“你有什么法子?”

孔云彩手指在屋中点了一圈,“这屋子里外虽说都是花家的,可男人却是我的。我呀,只要拿捏住了人,管束得他老实些,保准日子好过。”

可管束男人,又该如何呢?

孔云彩得意一笑:“这便是咱们女子的本事了。

人总有饥寒的时候,饿了,就让他做饭去。不做饭,那你便只做自己的。

院子里脏了,让他去洒扫,若是推脱,你便哭闹到他愿意去做。

冷了,自己穿针引线缝纫衣裳。不缝,那便一直穿着旧衣裳。”

说着,孔云彩将一侧针线箩筐的帕子拿出来,指着上边一对立于枝头的喜鹊道:“看,这便是我丈夫绣的,好看吗?”

方三花讷讷点头,好看是好看,“可他要是不愿意呢?若是他告知家中长辈呢?”

“夫妻之间,长一辈指手画脚,那倒要问问,还让不让你这儿媳妇给他家承袭香火了。”

孔云彩眉眼一转,调皮道:“再说了,又不是折磨丈夫,只不过是希求他心里有你疼你爱你,多陪陪你,多为你付出些,又怎会惹得丈夫告状呢?这点子事情都要告状,还与他做什么妻子,索性和离算了。”

方三花听得晕乎乎的,总觉得有些道理,又有些古怪。

抱着好一份谢礼回到家中时候,沉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刘家郎是个她认定的丈夫,有些事情便夫妻解决,不能再闹到娘家去了。

于是等着刘家郎一进门,便看妻子三花正襟危坐,手中拿着掸灰尘的鸡毛仗子,冷言冷语道:“今日灶上没饭,你去生火!”

刘家郎:“???”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一周内完结,最近几天有空赶赶,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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