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认亲(1 / 1)

欲卿卿 越十方 2156 字 2023-05-04

雨后初晴,黎明晨曦映着红墙青瓦上的雨露缓缓攀升,衬得那大红的灯笼鲜活盎然。

难得是个好天气。

瑞松堂里,水湄左手拿着一对赤金凤尾玛瑙点珠耳坠,右手捧了一支宝蓝点翠珠钗,饶有兴致地跟镜台前梳发的兰茵比划。

“姐姐,你看是哪个好?这个景泰蓝红翡翠金步摇,还有那个碧玉镂金玛瑙簪……”

她在那挑挑拣拣,所指之物皆是些花花绿绿的,不太相衬。

兰茵见怪不怪,并不搭茬,指了指妆奁里那个无甚装饰的白玉簪:“就那个吧。”

水湄顿住,两手放下,颇不满意地看着她:“一会儿去锦春堂认亲,咱们就得穿得漂亮些,这个多素淡呀,不好看!”

她眼中的漂亮,便是赤橙蓝靛紫各色混杂到一起,五颜六色五彩缤纷的才好。

兰茵可不敢恭维。

但纠结美丑同她争辩是争不过来的,兰茵不动声色地拿起那支簪别在发髻上,说起旁的事:“昨夜,大伯母送来的人可有来打搅你?”

水湄轻易便被兰茵带跑,一提起这个可来劲了:“有!今早还有!”

她凑过来,煞有介事道:“总是问我姐姐身边有无什么吩咐,想要到你跟前来服侍,我都道你不喜人近身,将她们挡在外面当门神了。”

兰茵抿了抿唇,又问:“还有旁的吗?”

“旁的?”水湄想了想,“哦,还问,瑞松堂怎么不见长宁侯。”

兰茵手一顿,眉心微蹙。

的确,从她嫁过来至今,传言中那个重病的长宁侯一直未露面,甚至府上的人也没说要带她这个冲喜新妇过去瞧瞧,整个瑞松堂都没他的影子。

她不禁开始怀疑,裴家,真的迫切地想要这门亲来冲喜吗?

正想着,门口便有人来传话,说是锦春堂来人了,请她过去认亲。

兰茵脚踝还红肿着,水湄扶着她起身,一齐去了锦春堂。

两处挨着并不远,只是兰茵脚上有伤,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耗了半炷香的时间,两人才站到锦春堂门前,水湄看着兰茵伤处,忍不住嘀嘀咕咕:“叫我见到那个裴世子,非揍他一顿不可!明明跟我一般年纪,怎的就不似我这般成熟稳重……”

前头便是锦春堂了,兰茵轻轻按了下水湄手心,她立马噤声,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有模有样地学着大长公主身边廖蓉的样子,恭谨地扶她进去。

锦春堂门庭开阔,庄肃威严。

兰茵踏门而入。

首座上坐着的便是长宁侯府的太夫人。

兰茵只睇了一眼便低下头,轻推了水湄的手,方要屈身行礼,太夫人抬手道免了。

“听闻你昨日伤了腿,是我们府上照顾不周,这礼便罢了。”

兰茵一怔,抬头看去。

太夫人身着银褐织金大袖披衫,坐得端正,不苟言笑,看不出是喜是怒。

礼未成,她先向旁招了招手。

兰茵转头看过去,就见昨日那个拽她去假山的小郎,好似犯了错般,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到太夫人跟前站住,惶惶地转过身。

太夫人语气严苛,不留情面:“四郎,给你二伯母赔礼。”

裴四郎糯糯地应了一声,朝兰茵恭敬地弯下身去,两个小拳头抱起来,态度认真诚恳:“二伯母,侄儿知错,侄儿不该欺骗您,把您一个人丢在假山上,害您受伤。”

说完,他偷偷瞄了眼她的脚,抬头看过来,小心翼翼问道:“还疼不?”

兰茵看他水润得如黑珍珠般的大眼睛,心不禁软了几分。

“有一点儿,”兰茵故意这么说,见他小脸立时变白,心中失笑,又补了一句,“但已经不碍事了。”

裴四郎抓了抓脑袋,轻吁一口气,拍了拍小胸脯。

上首太夫人适时开了口:“这是四房长子,族中行四,你唤他四郎便可,他父母俱不在府中,我又精力匮乏,对他疏于管教,你初来府中,便叫你受了委屈,是长辈之过。”

“太夫人言重了。”兰茵弯了弯身。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大夫人本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为小辈折过去,但她还是同她道清原委,让裴四郎跟她道歉。

可见太夫人是个是非分明,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倒是让她想起几分自己的外祖母。

兰茵看了眼神愈发可怜的裴四郎一眼,柔声笑笑,“他也只是想救一救那只小狗而已。”

裴四郎见兰茵并不恼他,欢快地点着小脑袋。

太夫人刚要说什么,下人传话,说世子到了。

话音未落,兰茵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祖母。”

“祖母!”

两道嗓音,一个恭谨守礼,一个高昂率真。

其中一个的声音很是熟悉,兰茵听后,身子一僵,站在那一动不动。

太夫人看到身后来人,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再提四郎的事,抬头看向兰茵,为她介绍道:“这是侯爷的嫡长子,后面那个,是大房长子,二郎。”

又将头转向为首的那个少年。

“这是你母亲。”

堂上静了一静。

兰茵压下心思,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顺着太夫人所指的方向转过身,眼帘轻抬,正与那少年清冷的眉目对上。

果然是他。

如电光石火般,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后便各自分离。

兰茵两手交握,像是第一次见面般,客气又疏离地道:“原来是世子……”

他们的年纪本就相差无多,如这般拘谨尴尬最正常不过。

谁知那裴青钰在她出声后面色倏地冷了一瞬,太夫人还等他跟兰茵见礼,他却是立在当处一言不发了。

裴青钰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与他年龄相仿,长了张娃娃脸,却人高马大,此时看着裴青钰的态度好不着急,怕他惹太夫人不快,赶紧拽了拽他衣袖,催促他见礼。

裴青钰视而不见。

太夫人皱了皱眉:“怎么不见礼?”

裴青钰站得笔直,闻言抬了抬头:“见什么礼?”

他明知故问,太夫人面一沉,话音也重了些:“你说什么礼?这是你父亲娶的新妇,是你的母亲,见了母亲要行什么礼,还用祖母来教你吗?”

空气突然变得压抑,小辈都缩了缩头,大气不敢出,裴青钰脸上却一点儿瞧不见惧色,反而变本加厉地冷嗤一声:“父亲愿意娶谁为妻是他的事情,我母亲只有一人,我只对母亲的牌位见礼,不知他人受不受得起。”

“混账!”

太夫人伸手重重拍了下桌案,显然被裴青钰气得不轻,后面的少年见状,赶紧冲上前按住裴青钰的手臂,挡在他身前,对太夫人哄劝道:“祖母莫生气!生气伤身体!”

说到半截,突然噤声,竖起耳朵听,“谁在磨牙?”

兰茵回头看了一眼水湄。

水湄正气得牙根痒痒,哪想到自己咬牙切齿咬出了声,恰被那裴二郎借机转移话题到她这边,一下羞红了脸。

不能把水湄架在火上烤,兰茵平复了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重整好表情,回头对太夫人道:“世子难忘亲母,此乃人之常情,一些虚礼而已,我不曾放在心上。”

二郎裴青铎也紧忙道:“对对,二叔母说得对,来日方长,大哥会想明白的……对了!我突然想起我与大哥还有要事相商,祖母,二叔母,我们便不打扰了,告辞!”

说着,一边拽着裴青钰袖子,两人拉拉扯扯地一路向外。

“大哥二哥!等等我!”裴四郎非要跟着,也嚷嚷着追了出去。

太夫人眼见着三兄弟离开,又像是经历很多次这样的场面似的,揉了揉眉心叹气,对兰茵道:“叫你看笑话了,钰儿为人执拗,脾性古怪,但心肠不坏,你莫要怨他,他心里也苦。”

兰茵垂眸,想起大长公主也是忘不掉自己的女儿,想必兰菀在他们心中,定然有着不可磨灭的地位。

都是骨肉至亲,兰茵如何不懂呢?

她也忘不掉她父亲,所以她才要回京,才立下誓言,不管前路有多艰险,也一定要找到他……

“府上的大郎二郎四郎你都见过了,三郎跟着他母亲镇守燕宁关,只有述职时才回来。你大嫂染了风寒,不便出来见你,左右你总在府上,早晚能见到的。至于四房那夫妻两个,总在庄子上住,这段日子雨水不停,路不好走,没赶过来,大概后日才能到。”

太夫人一共育有两子两女,四房那边乃是庶出,她的长子长女为龙凤胎,同年同月同日生,也同年同月同日死,一起牺牲在长岭之战中,留下大房孤儿寡母。

三房是个女将军,常年镇守燕宁关,是为京中女子楷模。

其实裴家子女并不少,却不是马革裹尸战死疆场,便是驻守关口与家人聚少离多,以致家中成了这般清冷的模样。

“人既都见过了,你便先回瑞松堂吧。”太夫人垂眸摆了摆手,孩子都走了,堂屋冷清不少,她也没了兴致。

兰茵怔了一怔。

水湄在旁,也跟着心中大惊,长宁侯呢,竟还是见不到吗?

兰茵心思几经周转,未置一言,施礼后便带着水湄告退了。

等人出了锦春堂,下人便将厅堂的门关上,太夫人哑然失笑,对着无人处道:“这媳妇你可还满意?”

白狐卧溪座屏后,一人手持书卷,白袍下身姿慵懒散漫,宇眉中却压着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

他答非所问,声音微沉。

“母亲越来越纵着他了。”

裴青钰不在,太夫人对这个孙儿倒是维护起来:“我已问过四郎,钰儿只是想见一见你那新妇,你鳏居多年,他也独惯了,想看看这个取代自己母亲的女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又有何错处?假山的事,是四郎弄巧成拙了,不过,钰儿没将人丢在那处,可见他也不是寡情冷漠之人,此事就此揭过去,你便不要再罚他了。”

屏风后的人不再说话,太夫人权当他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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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茵出了锦春堂,水湄再憋不住,伸出小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位世子爷可真是无礼,怎能当着众人的面给姐姐难堪?嫁过来又不是你的错!”

兰茵没说话,脑海里回想起方才裴青钰那般固执又不肯低头的模样,与昨日背她下山时全然不同,可见他并非是讨厌她这个人,而是抵触她的身份。

更多的,还有对长宁侯的不满。

兰茵想了很多,水湄一边扶着她,一边埋怨裴世子,还不忘提醒她小心脚下的石阶。

二人刚走上长廊,眼前突然出现少年端正的背影。裴青钰站在廊庑拐角处,似是等候多时。

水湄骂至兴头上的声音戛然而止,裴青钰就在前方不远,当是把她背后言人坏话听了个清楚。

但裴青钰并未看水湄,而是两眼望向兰茵,沉郁的双眸里藏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兰茵看了少年一眼,转头对水湄道:“你去廊下玩。”

水湄担忧地喊了声“姐姐”,但见兰茵眸中坚定,便将话吞了回去,警告地瞪了裴青钰一眼,跳下廊庑,给二人话事的空间。

雨后轻风凉爽,兰茵披帛微拂,二人相顾无言,良久的沉默过后,裴青钰动了下负于身后的手,兰茵却先开口。

“我知世子担心什么。”

她抬了抬头,神色平静:“你不必害怕我鸠占鹊巢,出嫁前大伯母已提点过我,我不会做出威胁你的事,更未曾想过要取代你母亲在府中的地位。”

她语气轻缓,态度还是那般绵软温柔,偏就眼中泾渭分明的疏离,叫裴青钰顿了一顿。

背后那只握着玉蓉膏的手,渐渐攥紧。

未倾,便听他冷道:“你知道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兰茵:这青春期的叛逆小孩挺难管。

裴青钰(碎碎念):怎么不记得我怎么不记得我怎么不记得我,明明是我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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