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子震怒(1 / 1)

胤祥并未附和四阿哥的话,只说道:“早知四哥今日进宫,我便早去给皇阿玛请安了,也好和四哥一道出来,多待一会儿。”

“你方才没去请安,倒是好事。”胤禛正了脸色,说道。

胤祥虽做了几次预知梦,可到底只是几个闺阁女儿私下闲话,朝堂上的事,她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故而胤祥只知自己会被皇上选中主持泰山祭祀、来日会被幽禁,以及林如海这两年或许会死,旁的事,他倒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机会。

不过听四阿哥之意,皇上今日似有不豫之态。

“还请四哥解惑。”胤祥问道。

“我也不知为何。”胤禛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方才去养心殿请安,皇阿玛虽未对我加以责备,但我观其脸色,却似有余怒未消,养心殿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战战兢兢的,想必我去之前,皇阿玛曾在养心殿大发雷霆。”

胤禛说话时,双眼不动声色地望着胤祥,见他也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不免更是疑惑。

十三弟向来受皇阿玛宠信,连他也不知道,想必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至于皇阿玛身边的宫女太监……

公然向他们打听皇上的事,难道是嫌命长了?

“当真怪事。”胤祥叹道:“如今国泰民安,又是年节将至,皇阿玛何故发这样大的脾气?”

“既然皇阿玛并未迁怒你我,想来与你我二人并不相干。走,你近日想必未曾出宫,去四哥府上坐坐。”

胤禛说完这些,又凑近说道:“老八今日不在府中。”

胤禛的府邸与八阿哥胤禩的府邸只有一墙之隔。

两人幼时同在皇后佟佳氏宫中长大,私下里交情并不差。

胤祥所不喜的,亦非老八胤禩,而是常日跟在老八后头的老九胤禟。

只胤祥性子内敛,此事也只有四阿哥胤禛知道。

两兄弟勾肩搭背地离了宫,并不知早已有人将两人出宫之事,报予了皇上。

“启禀皇上,十三阿哥与四阿哥在阿哥所相谈甚欢,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携手离宫了。”

“阿哥所可有奴才私下探听养心殿之事?”

“回皇上,未曾有。”

御座上,五十许岁的皇帝冷哼了一声,“他倒是心宽。”

梁九功低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也算了解皇上的性子。

皇上此时说这话也罢了,若说好话,十三阿哥反倒要不好了。

其实梁九功也不知道,皇上今日为何大发雷霆,然皇上最忌讳宦官参政,梁九功虽心里疑惑,却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不过看今日的情形,此事或与太子相关。

不然皇上见了四阿哥之后,也不会召见三阿哥了。

三阿哥与十三阿哥,正是太子交好的两位皇子。

梁九功心里转过许多念头,面上却丝毫不显。

“罢了,你退下吧!”

眼见皇上仍心情烦闷,梁九功也不敢多言,只得默默退下。

……

另一边,胤祥在贝勒府坐了半日,心中忽然闪过一件事。

太子在前往祭典的路上生了重病,皇上一片慈爱,允其在德州休养,直至近日,太子方才病愈,于德州启程回宫。

但太子重病期间,索额图曾前往德州侍疾,与太子相处了一个月之久。

索额图如今年事已高,又位极人臣,若想与其父索尼比肩,想必也只有辅佐太子继位这一条路了。

可如今皇上正值春秋鼎盛,太子又已近而立之年……

思及此,胤祥捏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显出泛白的指节。

索额图近几年确实心浮气躁。

毕竟他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若说得刻薄些,这个岁数的人还能再活几年,也未可知。

若胤礽再不登基……

不过,这二人竟胆大包天至斯吗?

胤祥的异状,四阿哥胤禛并未看见。

只听他自顾自说道:“等到了明年冬天,你的孝期过了,想必皇阿玛也会为你挑选一位福晋,你自己可有心怡的人选?”

胤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皇阿玛如今还当壮年,我又何必急着成婚?”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少年气的调皮,“我还想在皇阿玛眼前多做几年孩子。”

“你啊你啊!”胤禛摇头失笑,“那时你也快二十了,难道皇阿玛还当你是孩子不成?”

“四哥此言差矣,于皇阿玛而言,咱们就算七老八十了,也是孩子。”

胤祥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的神色。

他于男女情爱本就不甚在意,无论皇上指的是哪位大臣的女儿,他都可与之举案齐眉。

然而经过那几次预知梦之后,胤祥却全然无心婚配了。

左不过是因为不想害了旁人。

胤祥自己也不清楚,来日能否避过幽禁之灾。

毕竟他连自己为何会被皇上幽禁都不知道。

如若躲避不过,娶妻生子岂非害了旁人?

皇上如今尚还爱重于他,所赐福晋必定是高官之女、大家闺秀,那样娇生惯养的女子,不该跟着他受那样的苦。

众阿哥当中,胤祥因为从小跟在皇上身边,又被皇上着意培养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其品行、担当,确乎不是其他阿哥可比。

因而虽时下多数人视女人为玩物、附庸,胤祥却从未如此做想。

胤祥以为,若藐视天下女子,则无异于藐视己之生母。

若敬己之生母,则必不可因旁人是女子便有轻视之心。

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明知自己或会有难,还拉着旁的女子一起跳进火坑。

婚配之事,至少要等解了困境再说。

……

几天后。

荣国府。

晴雯坐在镜前,将自己亲手所制的胭脂用簪子挑出了一点,用温热的掌心融化,轻轻地涂在了脸上。

其实,晴雯如今的容色,本已不必涂脂抹粉。

但前几日她用碧色膏脂沐浴之后,皮肤骤然变得如凝脂一般,若不以脂粉掩盖,叫人看了,岂有不生疑的?

说来可笑,天下女子为增添自己的容色,往往非得借着脂粉、衣裳、首饰之美不可。

可如今晴雯却借着这些,将自己往丑里扮,方能压住愈发明艳动人的容貌。

一度让爱惜女孩家的宝玉很是看不下去,直叹该将那些俗物丢了才好。

晴雯可不管宝玉如何扼腕叹息,要是让太太看见她“狐媚子”似的,恐怕她还要再死一回。

不过那天沐浴之后,晴雯所得好处,可远非变美那么简单。

晴雯沐浴之后,只觉得全身都轻快了不少,好像自出生起,积在身子里的浊气全都一口气散了一般,说不出的舒坦。

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便是晴雯的胃口变刁了。

往日他们这些大丫鬟吃的饭菜,在晴雯嘴里,都变得难以下咽。

然而贾府大丫鬟的饭菜,比寻常富家小姐吃得还精细些。

晴雯涂好嘴上的胭脂,心中一哂:

这都吃不得,难道以后天天吃满汉全席不成?

晴雯想得出神,外间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小丫鬟春儿便捧着一碟点心,跑了进来。

“晴雯姐姐,我娘叫我送些点心与你。”

“多谢费心想着。”

晴雯低头看向碟子,只见十块荔枝大小的芸豆卷码在一起,小塔似的,甚是可爱。

“我看姐姐你近来胃口不好,昨日家去便和我娘说了。姐姐快尝尝,这个好不好?”

若说春儿起初与晴雯好,只是为了那些金的银的,此刻时日久了,却也并不是那样了。

小丫头们在府里并不得脸,分到主子院里,也不能进屋伺候,只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若是做得不好,被大些的姐姐们打骂,也是常有的事。

可晴雯却从未如此待过春儿。

且近来老太太院里的丫鬟们知道她与晴雯要好,碍于情面,也不便打骂管教它,是以春儿如今在这院儿里,倒是前所未有的体面。

春儿知道这些都要谢过晴雯,自然也就愿意拿出几分真心相待。

晴雯捏起点心咬了一口,便知这点心是给主子们做的,被李嫂子偷留了一份,与她送来。于是心想着得快些吃完才是,迟了叫人看见可不大好。

“我吃着好得很,只是这点心我一人吃不完,凉了又难免糟蹋了,你且过来坐,咱们两个一起吃。”

春儿这才在晴雯旁边坐下,两个人嘻嘻哈哈地吃起了点心。

“我方才见宝二爷往院里来了,怎得还没见他回来?”春儿瞪着两只杏眼,四处张望。

“许是给老太太请安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晴雯混不在意地说道。

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宝玉和凤姐两个,正在老太太屋里,一唱一和地夸她能干呢。

“我早说这丫头伶俐,只想着便宜了宝玉,白捡这么一个能干的丫头,不成想她倒有心,有点什么,都想着我们。瞧瞧这香囊做得多鲜亮?也不知怎么的,我佩着它,倒像是多吃了五碗饭,忙到亥正也不觉困乏!”

凤姐说话一向爽利,脆生生的,说得整个屋子里的人都不由发笑。

“依我看呐,真是白糟蹋了晴雯的好东西。”李纨抿着嘴角,调侃道:“人家这样精致的香囊,到了你手里,倒要拿五碗饭来比它。”

这时宝玉又说道:“她前儿还托我给蓉哥儿媳妇带去一个,我带去了,瞧着她也很喜欢。”

屋里霎时静了下来,贾母转头去问凤姐,“蓉哥儿媳妇如今是怎么个情形?”

凤姐忖度半刻,方说道:“我可有日子没去瞧她了,明日得空可得去看看,再回老祖宗。”

几人又说笑了半日,及至出来,凤姐才与平儿说道:“我上次见蓉哥儿媳妇,她那小脸儿瘦得都没了肉了,也不知明天去看,能不能好些。若是不好了,老太太心里怕也不落忍。”

这时平儿说道:“我昨儿听看门的婆子说,蓉大奶奶这几日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她们也见不着蓉哥儿媳妇,又能知道个什么?左不过挑好听话说罢了。”

然而凤姐这话说出去没多久,就打了自己的嘴。

一切只因她见着蓉哥儿媳妇时,蓉哥儿媳妇的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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