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岁柠咽了咽口水。

既然程从榆在和她说话，那还是得她来回答。

她往前小半步，略微侧过身，说：“谢谢提醒。麻烦你不要挡着路了，我们还有事。”

苏岁柠说话点到为止，后面省略的那句“不像你这么闲”，她觉得程从榆应该能听懂。

一饮而尽。

因为对方微翘着的嘴角耷拉下去了。

宋时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苏岁柠，眼眸里闪烁过一丝困惑的情绪。程从榆这么没脸没皮，他自然是想毫不客气地回怼过去。

谁知道苏岁柠先说话，让他一句话在唇边绕了一圈。他饶有兴致地微侧过头，看着苏岁柠。

苏岁柠说话很有礼貌，虽然笑了，但一看就是皮笑肉不笑：“请问还有什么事没说完吗？”

程从榆嗤笑，刚张了张唇，还想说什么，被追过来的一个女生拉住衣袖。

这又是谁？

苏岁柠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又上场了个人，跟演舞台剧似的。

女生扎着丸子头，脖颈修长，一身丝绒连衣裙外穿着薄大衣，玛丽珍小高跟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步子匆忙却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她表情有些焦急，先是带着歉意朝苏岁柠笑笑，接着小声和程从榆说：“哥，你别闹了行吗？”

程从榆的脸色略有缓和，但语气里还是充斥着淡淡的不悦：“程初栀，你能耐了，胳膊肘往外拐？”

“哥，”被叫做程初栀的女生看起来很无奈，“快回包间吧，不然要被叔叔阿姨说了。”

程从榆这才冷哼一声，头也不回，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厅拐角处。

苏岁柠松了口气，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宋时礼身前，她一回头，对上宋时礼若有所思的目光。

苏岁柠皱皱鼻子：“他好烦人。”

宋时礼盯着她，没头没脑地问：“你没什么想法？”

苏岁柠被问懵了：“什么想法？想法是他真的很烦人。”

宋时礼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灯光里，似有暖意，一片静谧。他的眼睫低垂，好像在认真又心不在焉地思索着什么。

苏岁柠忽然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她试探着说：“你的意思是程从榆说的话？”

宋时礼没说话，应该算默认。

苏岁柠不假思索地说：“没什么想法啊。你是觉得我会说，天哪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是吗？”

她确实没仔细想过程从榆那句“你要是知道他都干过什么事，说不定使他刮目相看”背后有什么深意。

不就是程从榆的挑衅吗？

宋时礼抬起眼帘，目光浅淡，隐隐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苏岁柠有些头疼：“你当我傻子吧？”

宋时礼眉目一松，弯了弯唇，实话说那是个恰好到处的漂亮的笑，唇角的弧度像是练习过的，张扬又肆意。

他侧过肩，和苏岁柠错身，柠檬淡香撩过耳尖，苏岁柠下意识跟着回头。

此刻大厅里语笑不断，钢琴声舒缓，在这一秒居然出现一个突兀的重音。

大概是弹错了，没几个人留意，但苏岁柠在和宋时礼的对视里，听到了这个突兀的，不该出现的音符。

就像他们的交集一样。

苏岁柠回回神，困惑地看着他：“你去哪？”

宋时礼的眉眼放松着：“我叫路简之送你回去。”

苏岁柠一愣：“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宋时礼瞥她一眼，好像解释得有点累，“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苏岁柠不好意思地“噢”了一声：“那不是说你送我回去吗？”

说完她觉着哪里不带对劲。

谁送不是送，这么说显得她很失望一样。

宋时礼挑了挑眉，居然回答了：“我有事，去吵个架。”

苏岁柠：…那您请吧。

宋时礼发信息把路简之叫下来，电梯门打开，路简之满脸幽怨地走出来：“又什么事啊大少爷。”

宋时礼朝苏岁柠抬抬下巴：“送她回学校，我有事情要处理。”

路简之眼睛一亮，一脸“哦呦”的表情，打量着苏岁柠：“知道了。”

宋时礼没再说什么。

苏岁柠的目光一直跟着他的背影。

直到路简之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哎，别看了，人都拐弯儿了。”

苏岁柠转头：“啊，噢。”

路简之托着下巴看她：“你叫苏岁柠是不是？”

苏岁柠点头。

路简之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说：“我问你啊，刚发生啥事儿了？”

苏岁柠考虑了一下：“你要不问宋时礼吧，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路简之微愣，接着扑哧一声轻笑道：“你倒知道向着他的。”

和宋时礼清隽精致的长相不一样，和岑舟利落爽朗的长相也不一样，路简之梳着个栗色的三七分头发，还有截天生的断眉，有股桀骜不驯的劲儿。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不急着走，而是有闲心和她聊了两句天：“你几月份出生的？”

苏岁柠如实答道：“十月。”

“那你应该比我小一个月。”路简之肯定地说。

苏岁柠低估了这人的自来熟程度。

路简之很快扬起笑，热络地说：“那行，那你以后也跟着他们叫我简哥。”

苏岁柠：？

怎么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她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踌躇片刻问：“还不至于吧？”

路简之无所谓地耸肩：“宋时礼能接受的人没问题，你别客气，就这么叫好了。”

敢情又是蹭到了。

苏岁柠想。

路简之双手插着兜，走路明显驼背：“走了，送你回去。”

开车回去的路上，路简之没再说话。

直到半小时后，汽车在校门口停下，苏岁柠说了声谢谢，下车的时候，听到另一声关门声。

她看了眼，瞧见路简之拿着个打火机，手指一碰，熟练地挡着风点了根香烟。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他按亮屏幕，皱皱眉：“哦，今个是碰着程从榆了啊？”

苏岁柠脚步一顿，回答：“是。”

路简之呼了口气，明显是个碎嘴子，也不管苏岁柠问没问，反正自顾自说：“这么巧啊，他俩可不对付。”

苏岁柠：看出来了。

路简之好像真把苏岁柠当成宋时礼很熟的朋友，接着告诉她：“他们两家人关系蛮好，从小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嘛，有些人嫉妒别人就卯足了劲儿超过他，有些人一心想把人家踩地里去。”

他顿了顿，评价道：“反正我挺看不起的。”

苏岁柠认真地听完，认真地点头：“我觉得也是。”

路简之说完了，看看时间：“马上门禁了，回头见吧。”

苏岁柠又说了声“谢谢”。

路简之笑：“别客气。”

苏岁柠回到宿舍里的时候，宿舍里还亮着盏小灯。其他两个舍友考完试就坐车回家了，只有许思颜还留着。

苏岁柠刚用钥匙打开门，就听见许思颜闷闷不乐的声音：“你回来了？”

白天的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苏岁柠不再去多想，温和地笑笑：“嗯，挺晚了，你还不睡吗？”

没话找话的意味太明显，才十点半不到，根本不是他们要睡觉的时候。

许思颜叹了口气，小脸皱皱巴巴的：“还不呢。岁柠，你今天生气了吗？”

苏岁柠放衣服的手一顿：“我没放在心上。”

要是她把什么都放在心上，怎么还会被邻里乡亲议论是白眼狼呢。苏岁柠自嘲地想。

许思颜起身走到她身侧，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可怜兮兮地说：“我后悔了，我刚刚想了很久，感觉我说得太过分了。”

苏岁柠哭笑不得：“算啦，你也没说什么。”

主要是时玫在说。

许思颜松口气：“你没生气就好。”

她心情回暖，哼着歌回到桌前。

苏岁柠打开手机，看到一条半小时前的消息，她点开看，一下挺直了腰。

【放寒假了吗？】

苏岁柠看着那串电话号码，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回复【嗯，今天考完试了】

稀松平常的对话，像是每一对过着平凡的柴米油盐生活的母女，女孩背着书包和来接她放学的母亲聊起学校里的趣事。

但苏岁柠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从来没有。

她盯着手机，安静地等待回复。

隔了一会儿，对面发来一个简单的【嗯】，接着弹出收到一笔转账的消息。

苏岁柠的目光暗下去，有些失落，在聊天框里输入【什么时候我们能见个面？】

她细致地看了又看，不断删改，斟酌字句，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删除了。

留下一个空白的聊天框，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十点半的城市中心，昼夜连绵的繁华。

锦时春依然人声鼎沸。

宋时礼敲开走廊尽头包间的门，门一打开，饭菜味混着白酒味，还有香烟味，扑面而来，他不露声色地皱了皱眉。

一屋子人短暂地安静几秒。

紧接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露出明显是装出来的惊喜：“小礼？你怎么来了？”

他身边的女人衣着素雅，热情地说：“好久没见了，小礼上学之后都没怎么回过月港？来，叫服务生加张凳子。”

“不用了，”宋时礼没理会他们的热情，看向程从榆，“我在外面碰见熟人，进来问个好而已。”

程从榆满脸戒备，但父母在场，他脸上还是保持着体面，转头解释说：“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碰见他了。”

那对夫妇对视一眼，女人用玩笑话的语气说：“从榆，有好好跟人家打招呼吧？”

程从榆一会儿没吭声，还是他边上的程初栀掐了他的手臂一把，他才不情不愿地说：“当然了。”

女人好像知道些什么，眉头轻蹙又舒展开，用玩笑话的语气说：“小礼有礼貌，你要学学。”

“是啊，”宋时礼要笑不笑的，“小学品德课都上过吧。”

程从榆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嘴一撇。

程初栀使劲按着他的手：“哥，别翻脸。”

气氛有些冷，女人转移话题，问：“小礼，来都来了，坐下一起？”

宋时礼干脆拒绝：“不了，我陪朋友来的。”

话音未落，他转过身。

耳朵时好时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就能清楚地听到那句话。

程从榆说：“有娘生没娘养，谈什么礼貌。”

没人比他会装而已。

宋时礼一顿，接着面无表情地拉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粉玫瑰】和【柠檬香】都是铺垫章，主要把角色都拉出来溜达一下。下一篇章，男女主终于要熟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