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海公路上，季尘单手握着方向盘，西装外套搭在副驾驶座上，油门踩到了一百二十迈，飞快地行驶在柏油路面上。
他解开衬衫的第一款扣子，让紧绷的神经稍稍喘息，身上残留着弄烈的烟酒味令他感到不适，他刚刚从一场宴会中抽身。
看了眼车载屏幕，时间刚过一点半，还来得及。他猛踩一脚油门，大G低吼着咆哮而过，消失在蜿蜒的沿海公路尽头。
车子开进地库停稳，他坐在驾驶坐上解开安全带，从中控台里摸了一瓶水出来喝了小半瓶。关车门后上电梯，步伐略微匆忙。
电梯在二十八楼打开，他第一眼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那人好像也听见了电梯的叮咚声，转身看了过来，两人正好落入彼此的视野中。
姜一柠像是提前演练过一样，看见人就脱口而出：“季先生回来啦！”
季尘有一瞬不解，点开手机又确认了一眼，林叔确实说已经发了入户密码给姜一柠，她怎么还在门外？
熄灭屏幕，燕尾雕花的牛津鞋在大理石瓷砖上踏出清脆的响声，季尘缓步走向门口，目光掠过一旁的人，然后用指纹开锁，语气淡淡的：“林叔不是把密码发给你了吗？”
智能锁的开门播报正好和季尘的话重叠了，但他们靠得近，姜一柠还是听得真切。
她讪讪笑了笑：“我没进过单身男人的家，不是怕不太方便嘛。”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姜一柠拎着药袋亦步亦趋，也跟着换了室内拖鞋，这次的拖鞋比上次合脚，正好是她的码。
“不方便？”季尘边说边解开银制表盘的皮带，挑眉看了她一眼，“那你在我洗完澡后给我打视频就方便？”
姜一柠先是无语，再来是面红耳赤地反驳：“我怎么知道你在洗澡！”
两人穿着同样款式的拖鞋，有着同样的厚度，身高差也高下立见。姜一柠心虚地不敢抬头看，视线平平扫过去，正好落在他的喉结处。
心想，他话讲得不好听，但喉结生得好看。
头顶没再响起声音，而是拖鞋“哒哒”的响声持续了几步就停下了，声音隔了点距离传了过来：“我去换身衣服。”
姜一柠抬眸，只看见季尘衬衫袖半卷，露出小半截线条分明的小臂，边走边单手解着纽扣，单薄的面料下隐隐露出他的身形。她不自然地撇过视线，心无端跳得厉害。
走到客厅坐在合围沙发一角，将袋子里的药整齐地摆在桌上后，没等多久季尘就出来了。但不仅仅是换了身衣服，他好像还洗了澡。可是这个澡洗得未免匆忙，宽松的浅色居家服浅浅洇出水痕，脖颈下濛了层水汽，发丝也不似刚才那般板正，湿答答地垂下来。
姜一柠没头没脑地感叹一句：“季先生你可真快！”
季尘凝眉半眯着眼睛：“？”
姜一柠开始没觉得这话说得奇怪，但看向季尘投来疑问的目光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找补：“不不不，我是说你洗澡快！没别的意思！”
急得她从沙发上弹起来，瞬间拉开了安全距离。季尘看了眼没再说话，径直走到她旁边坐下，姜一柠也顺势坐下，不过和他稍稍隔了一点距离。
季尘拿起桌上的一盒药看了眼，目光随后转向姜一柠：“这是什么？”
姜一柠：“林叔让我带来的药，说你感冒到现在还没好。”
季尘：“快好了，不用吃药。”
姜一柠语气提高了几分：“快好就是没好，没好肯定得吃药，这是林叔交给我的任务！”
其实她总归是有些做贼心虚的，毕竟人是因为她才感冒发烧的，她肯定得负责啊，要不然她良心得多不安啊！
季尘微微侧过身，一副“我全知道”的表情盯着一旁的人，他目光咬得死，姜一柠被看得心慌，但最后他又好像决定得饶人处且饶人。转头看向满桌的药，拨了拨，“吃哪个。”
姜一柠松了口气，身体往前坐了坐，也拨起桌上的药盒：“我看看啊......你还咳嗽吗？”
“有点儿。”
“那你鼻塞吗？”
“有时候。”
“嗯......那吃这个，感觉好像所有症状都能治。”姜一柠挨个看了所有药盒上的说明，找到了一个全能王。
得到季尘首肯后，她拆开药盒看了眼说明书，掰了两颗出来，转身面向季尘，“呐”了声，摊开掌心横在两人中间。
季尘伸手去接，摊开的掌心在姜一柠的手掌下停了一秒，姜一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停顿，随后季尘翻过过用指尖去她掌心拿。
姜一柠是早产儿，生出来时不足2千克，在保温箱里住了四十多天，所以小时候经常生病，但长大反而身体好了不少，唯独体寒这个毛病一直伴随着她。
季尘指腹碰上来时，她才觉得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热。
随后收回手，将那一盒药单独放在一边，其他药盒重新放回袋子里，还不忘叮嘱：“吃药不能喝酒。”
“嗯。”那人极冷淡地敷衍。
看他起身去旁边的墙壁上调了什么，屋内瞬间响起机器全速运转的声音，好像是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等他再坐过来，姜一柠正襟危坐地问：“季先生，今天让我过来做什么？”
季尘靠在沙发上摸了摸脖子，不准备拐弯抹角，垂着眸极为放松：“你搬过来住吧。”
姜一柠先是没听懂，懂了后没敢信，“啊”了声双手绞着：“我住这？不合适吧......”
没听她说完，季尘就打断她：“我说的是住隔壁。”
北湾壹号是四梯两户的户型，刚上来时姜一柠也注意到了季尘家对面还有一户，应该是相同的户型，和她住的水榭香居应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说她没有一点点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吃的香饽饽也不可能正巧就砸中她。
季尘开出了条件：“作为交换，我需要你继续扮演的我妻子，但跟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你要陪我应付一些长辈和必要的社交场合。”
姜一柠低头抿唇，疑惑道：“可我们的合约不是要到期了吗？”
季尘非常不客气地说：“所以我的意思是，我们续约。”
姜一柠：“......”
见姜一柠不回应，他只好换了一种说法：“续约的合同不规定期限，离婚协议我也提前签好，你什么时候想结束签字就行。另外如果离婚的话，我在本市的所有居住房产都归你所有。”
“包括你看到的这两套和你去过的那个庄园。”
那个十亿的园子？！
姜一柠心里觉得这个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仍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事很多女人都等着干，而她什么也给不到季尘，生意人不应该最讲究利益的吗？他大可以去找一些当红明星或是有影响力的人，于他于他的生意而言都大有裨益。
但季尘却用特别云淡风轻地语气跟她说：“你怎么就确定，选你于我而言是赔了呢？”
从季尘家回去没多久，夏薇就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她打车来到城市广场美食街，这地方她上学的时候和夏薇经常来。她们是大学同学，一个学音乐一个学新闻，因为校园歌手大赛而认识的。当然她们都不是参赛的，一个是替别人伴奏一个是为了学校公众号收集素材，要说两个人的相识还得感谢另一位学长。
姜一柠站在城市广场的喷泉前张望，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切到微信。
柠柠不爱吃柠檬：「又迟到了？」
对面秒回。
夏薇：「我错了！给我五分钟立马出现！」
柠柠不爱吃柠檬：「我计时了。」
退出聊天界面，下一行就是她和季尘的聊天栏，拇指停住下滑的动作，随后点开。最后一条内容是两个小时前季尘发的：「你好好考虑，我们平等选择。」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手指左滑右滑，界面开了又退，退了又开。还好终于等到了夏薇，她才短暂将这个烦恼搁置，不予理会。
夏薇从远处跑过来，边招手边喊：“姜姜！我到了！”
姜一柠把手机丢进斜跨包里，抬头冲远处的人影挥挥手。两人碰头后，夏薇翻出手机看了一圈大众点评附近的餐馆，也没选到心仪的。姜一柠提议了一个她驳回一个，最后又把选择权交给姜一柠。
姜一柠把海马毛的毛领拉得老高，遮住了口鼻，只剩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她扫视了一圈，随后指了不远处的麻辣烫说：“还是老地方吧，在国外的时候就想吃这个。”
“你还真是做什么都不喜欢改变啊，吃东西是这样，买东西也这样，没什么新意。”
“我这叫恋旧。”
“恋旧？那你不会还喜欢楚海河吧？”两人坐到店里选好了菜，“不对，现在应该叫楚河了。”
姜一柠和夏薇认识就是因为楚海河。他是大姜一柠一届的学长，原本也是学小提琴的，后来转系去了表演系。
姜一柠呛了一口水，边咳边抽了张纸捂住嘴，眼角咳出了泪花，抹了抹才说：“谁说我喜欢楚学长了？”
“当时学校都这么说啊，你们郎才女貌的又天天一起去戏剧社。”
“我们刚好在一个社团肯定就一起了啊。”
“那你歌手大赛还给他拉琴伴奏了，还有他们表演系期末汇报你也去了，他毕业大戏你还去送花了。”夏薇拿着筷子曲着手指头一个个数。
“毕业大戏你不也送了？你还送了两个学长花。”
“那不一样，你们本俩就是绯闻男女，我顶多算是小迷妹。”
“.....”
“那假设，当时楚河要追你，你会不会答应？”
等麻辣烫端上桌，姜一柠抽出两双筷子，递给夏薇一双，自己拆开塑封，两个筷子相互摩擦，刮掉上面的倒刺。
认真地说，“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那就是答应。”夏薇咬着筷子，脑子里又响起了八卦雷达，“楚河毕业后就去拍戏了，最近几部古偶都听出圈的，也算是小火了一把，我听说最近他打算转型拍电影。事业倒是发展不错，就是绯闻也不少，但是男人又帅又有钱，你总不能还指望他守身如玉吧。”
姜一柠：“那你上次说的那个有钱人不是就没绯闻吗？”
“谁？”夏薇眼睛瞪大问，又想了下恍然大悟道，“你说季尘？他没绯闻不代表他不会玩啊，明星的私生活是被迫公开的，有钱人又不需要。但我跟你说啊，就我知道的有钱人就没有一个不在外面养人的，那些女的彼此还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相处得好着呢。”
“......”
她心事重重，吃了几口就没什么胃口了。
想起今天分开时，两人坐在车库好久，彼此都没有先开口的想法。她想了很多，从巨大的利益诱惑中抽离，她思考起这件事本身的意义。
车窗被摇下来半截，季尘缓缓吐着烟圈，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内摇曳，明明灭灭。姜一柠突然有种感觉，明明眼前的男人在商场上呼风唤雨，但他偏偏又让人觉得孤独。
她忍不住问了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季先生，为什么要假结婚？”
男人抖了抖烟灰，眼神始终落在前方，“大概是我人生第一次想叛逆一回吧。”
明明看见他眼里水波潋滟，但姜一柠那刻觉得，那是世界上最黯淡的眼神。
耳边夏薇还在跟她说话，但她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抿着唇反复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掏出手机，翻到她和季尘的聊天界面。
缓缓打了几个字：「合作愉快^_^」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