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蛇军官(1 / 1)

这下,尹却倾便终于是看清眼前的一切。

“血,到处都是血。”却倾颤声道。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眼前人身上渐渐凝结的血块,复又飞快缩回。

这一瞬,却倾想到的并不是旁的。

“你疼不疼?”她悄声问道。

流了这样多的血,谁能不疼,铁定是钻心似的痛。

可这人面上却看不出,他怎么总是这幅样子。

瞧着有点怪。

不过就一点点,说是很多的话,别人会不高兴的。

江端鹤眉间微颦,双眼一动。

她不记得我了?

难道因为是害怕尸体?

“是很疼。”江端鹤颔首道。

“那该怎么办呢?”

他边说着,墨色长尾缓缓挪动,将方才搅碎的块状物埋入小坑中。

尹却倾的注意力却被他的尾巴分走了。

“你有蛇尾巴,你是那条蛇军官?”

蛇军官?条?

“蛇军官,你的尾巴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没什么,别看。”

江端鹤小心将却倾的脸扶正,好让她一直看着自己。

却倾与江端鹤相对而望。

这样的情状与姿态,总让她想起三年前。

红香罗帐,他们二人也曾痴缠于床榻。

初时却倾胆怯,不愿与他一个铎朝军官有过多往来。

是他循循善诱,一步步致使却倾共在欲海中沉浮。

人向来都是不好的,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便要他人也一同沉沦。

在却倾眼中,身前的蛇军官便是这样的人。

这世上,想必少有女子肯承认自己的歪心思、怪念头。

——却倾也是如此。

因此,她便以为是蛇军官的错处。

是他,是他,就是他。

却倾便试图挣脱开江端鹤的怀抱。

“小心。”

江端鹤怕她跌下去,轻轻拉住她一边手臂。

他又怕力气用得大了,会拧到她。

一切一切的温柔以待,都足以让却倾忆起三年前。

——那本不该再回忆起的三年前。

连彼时的空气,都仿佛是凝滞而炽热的。

“我们一起去我家吧,我娘炖了羊肉汤,一喝便会好的。”

尹却倾试图多提一些圣洁而温馨的事,好使自己移开注意。

“你家?”

江端鹤拧眉问道。

他没有亲人。

也从来不解却倾对重回家乡的痴恋与神往。

江端鹤只知晓。

那时那刻,她便是私下里去求了臧禁知,说要回归故里。

臧禁知,原是他最得力的部下。

何以会为了一个不甚熟识的阙国女子,违抗他的命令。

连是受了刑,她也只说:

“她太可怜了。”

可怜?

有时江端鹤真的极不理解人类对此的定义。

可最终他还是放过了臧禁知,也放走了却倾。

虽然于他而言。

却倾从来不是回到家乡,而是离开他。

——便是如此的绝情。

“啊,是我家,我娘亲炖了羊肉汤,可香了。”

却倾笑着解释道。

却倾其实看出江端鹤的神色不对,只是……

她已经离开过桉城一次了,再不愿再走,更不愿离开娘亲身边。

“我不喝。”

江端鹤在愤怒之中,下意识说出这样一句。

——他其实想说,我不愿你走的。

却倾先是一愣,笑意僵在面上。

江端鹤马上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开口解释道:

“不是的,却倾,我……”

却倾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说道:

“蛇军官,你来此处,该不会只是见我一面吧。”

真实目的被看穿,江端鹤也并无窘意。

他自以为已然读懂了人心,一早便编出一套说辞。

“却倾,你也瞧见了,那些人入侵你们的城池,他们从来不愿轻放了你,我实在担忧你的安危。却倾,还请你先同我离开,再做打算吧。”

却倾的神色迅疾便添上慌乱。

这也在江端鹤意料之内。

——他总以为人便是如此,非要有谎话的敷衍,才算是可以接受。

他从来没想过是因为她是却倾,才会轻易便相信。

——而从来不单单因为她是人类。

“怎么会这样,当年不是你们铎朝人说,要与我阙国友好邦交,才送返了部分贡女么?”

却倾为何总要把铎朝和阙国分的这样开。

这也是江端鹤所不能理解的。

如果她想,他可以为她成为阙国人的。

不过他面上仍是紧颦眉头的担忧神色。

“却倾,那些人的手段你也见识过了,今日他们来,便是因着阙国缴纳金钱不够,真是可惜了那些女儿家。”

江端鹤言语间,是那般怜惜与叹惋。

“蛇军官,他们,他们该不会也要捉了我去吧。”

却倾忙攥住江端鹤的手腕,惊慌地问道。

三年前,她险些受辱,也是蛇军官救了她。

却倾总以为,蛇军官总该不会害了自己去。

她不是不知恩的人,一直也记得蛇军官同金雕姐姐对她的帮助。

“我也正是怕的这个,却倾,为防牵连到你的亲人,还是先同我走吧,时机成熟之时,我自会送你回来的。”

江端鹤的话,直戳却倾的软肋。

亲人……

她自己原是没什么的,连带着娘亲也要受苦,那便是十足的不孝了。

“好,好,蛇军官,烦你待我走吧。”

却倾痴楞地点点头。

江端鹤望着她呆滞的神色,璀璨的金色双瞳终于是透露几分满意。

这三年,你可知我是怎样度过的。

怎么可以轻易便离开我。

既然如此,也合该是要容许我自私一回。

“是为了能好好护住你,他们想伤害你,若是你不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我会不放心的。”

语毕,他复又将却倾拥得更紧了些。

却倾仍在思绪纷飞间,没注意他的举动,只是随手回抱上他的腰。

她在想着娘亲,想着桉城。

——她又没喝上娘亲炖的羊肉汤。

江端鹤以为她是接受了自己的好意,心满意足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回到军队中后,江端鹤已变回人类双足。

身边则跟着一位着黑帽长袍、看不清颜面的矮个子。

“黑蛇兄,可算是回来了,方才的‘好东西’,你可是全错过了。”

平时常同江端鹤待在一起的半山猫士兵便说边向二人走来。

他抬起脏污的指爪,搭上江端鹤的肩。

江端鹤的脸上迅疾显现出蛇形,吐出信子,面露凶光。

他最厌恶哺乳动物的触碰,瞧瞧那通体的毛,真是令蛇作呕。

不过当然,却倾除外。

半山猫名唤张先仁,从来便是个五大三粗的性子,都被他吓习惯了。

“你今日怎么没直接用鳞片扎我,平时你不是……”

“滚。”

江端鹤果真是好人,让人走开还附赠一个字的。

“走就走,我就是想同你聊聊么。哥几个一早上,连你的影儿都没瞧见,关心几句都不行了。”

张先仁边向旁处走去,便歪着头多望了一眼江端鹤身后的黑帽子。

江端鹤猛地向前一步,将身后之人掩好,金黄的蛇眼杀气腾腾。

张先仁忙是摆摆手,飞也似地跳开了。

张先仁走远后,江端鹤便掏出他特意带来的一只小镜子。

很好,蛇相已经都收起来了。

他可不能教却倾瞧见自己凶残的一面。

大黑蛇也是讲求修养和形象的。

而此时的尹却倾,并不曾注意到二人。

她远远眺望而去。

山坡上一直站着的妇人,是她娘么。

尹却倾生在阙国边陲的桉城。

多数孩子都不愿生在偏远的山区之中,却倾也不例外。

可当年父亲离开时,不知什么缘由,竟多问了她一句。

“却倾,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小却倾摇摇头。

她没那么懂事,才不知道什么对故土的依恋。

却倾也从来没什么高洁的情操。

“却倾想同娘在一起。”她这样回答道。

和娘待在一起,就能时常喝到鲜香的羊肉汤,还有烧饼可以吃,娘会不厌其烦地解答她所有疑问,娘还总是给她讲故事。

尹戴华背上血肉模糊,双目通红,缓缓爬过来,将却倾深深拥入怀中。

“谢谢却倾。”

“娘,你浑身都是血。”

“却倾,你在想什么呢?”

江端鹤俯身,在却倾耳边,轻声问道。

尹却倾着实被吓了一跳,眼中积蓄的泪水猝然零落。

“却倾……”

江端鹤面上满是不知所措。

“没什么,我们继续走吧。”

却倾抬手拭泪,因着轻轻揉过而双目微微发肿。

“嗯。”

江端鹤总觉着有话想说,却也只是如鲠在喉。

军队里鱼龙混杂,江端鹤到底不放心,便唤了臧禁知过来。

臧禁知是位可变化为金雕异形的女兵。

她身长七尺有余,身板子虽薄些,但筋骨结实,丝毫不显得孱弱。

“禁知,烦你帮我护好她。”

江端鹤嘱咐道。

“司阶,您怎么不坐车?”

臧禁知声色清冷,也恰好生得一张符合声音质感的玉面。

“留给她坐的。”

江端鹤眼神落在一旁的尹却倾身上,目不转睛。

“是。”臧禁知应道。

尹却倾听说自己要同臧禁知一起坐车,连忙咧开嘴,满面带笑。

“金雕姐姐,我记得你,你的翅膀好漂亮的。”

臧禁知冷着脸,并没应答。

她本人其实并不看好这种将个人感情带进正事的行为,但身为江端鹤的手下,臧禁知绝不会反抗他,但自然也不会与尹却倾过于亲密。

她才不会同江端鹤一样,太看重那些无用的情感。

江端鹤见状也并不高兴。

方才见了他,倒都不曾这样笑。

不过,却倾笑起来。

确实是极美的。

这时候他便又怨怪起自己语言上的匮乏了。

尹却倾已与臧禁知一同向马车队走去了。

“姐姐,我是尹却倾。”

“嗯,我知道。”

“姐姐,你该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嗳,不是,我是问你叫什么!”

却倾佯作生气状,说道。

“臧禁知。”

“禁知,真好听。”

有什么好听的?

臧禁知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她。

“金雕姐姐,你们都会飞会跑,为什么还要坐马车?”

她真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嘴不带停的。

“会累。”

臧禁知的回答十分简短。

“姐姐,你带我飞过去吧,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翅膀了。”尹却倾突发奇想道。

“嗯。”

在远处望见一道金光乍现之时,江端鹤才骤然想起。

忘记告诉臧禁知这件事了。

“啊——不用这么高啊!”尹却倾在天上喊道。

真是的,老喜欢做这么惹眼的事。

不过吓她一次也好。

被旁人吓过,才会知道他对她有多好。

“老兄,笑什么呢?”

“啊?”江端鹤故作镇定道。

作者有话要说:【突发奇想的小剧场】如果僵端鹤去上语文课

老师:江端鹤,你起来回答一下。

江端鹤:【沉默起身】

老师:形容一下山水。

僵端盒:【沉默】

老师:形容一下花鸟。

僵短和:【沉默】

老师:【气急败坏】形容一下我,总可以了吧!?

僵断喝:【沉默是金】

老师:【放弃】那你形容一下尹却倾。

江端鹤: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