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点光(1 / 1)

乌素跌在陆管事书房的角落,她的背倚靠着墙面。

看到裴九枝歪头看着她之后,她匆匆爬起,拍了拍裙摆上的灰。

“对不起,小殿下,打扰了,请您继续偷看册子。”乌素平静说道。

她不知道这些贵人都在玩什么小把戏,但她知道,若出了事,陆管事第一个骂的就是她。

乌素不想离开靖王府。

她正准备爬上窗子,那边裴九枝已化了形,他操控符纸,将青鸟变回人身。

“你的名字?”裴九枝抬手,随意拂过他面前这本小册子,问她道。

乌素不敢不回答他的问题,她的脚尴尬地悬停在半空中。

“乌素。”她说。

“乌?”裴九枝开口,声线低缓。

“黑色的乌。”乌素说。

“素……白色?”裴九枝道。

乌素点了点头。

裴九枝翻到记录她当值的那一夜,靖王府招待他的那晚,她确实没有当值。

他没吩咐,乌素也不敢离开,便收回了脚,站定在窗台旁,等候裴九枝吩咐。

裴九枝只觉得乌素说话的腔调有些熟悉,但这册子上白纸黑字记录着她那日不可能出现在观澜阁。

“你走吧。”裴九枝没询问乌素是怎么过来的,他人的事,他不感兴趣。

乌素正待爬窗离开,一扭头,却在窗外看到了陆管事的身影。

她不确定陆管事会不会过来,但看眼下的状况,她只能躲起来。

书桌上的记录名册是裴九枝翻开的,但等到裴九枝变回青鸟,可就变成她做的了。

乌素匆匆打开陆管事书房里的橱柜,低下头,钻了进去。

她正待关上柜门,一旁的裴九枝已将桌上名册合上。

符纸变幻,他变回青鸟的形态,径直飞进乌素藏身的柜子里。

“小——”殿下!乌素正待开口,裴九枝已伸出翅膀将她的嘴捂上。

现在暴露,可能会打草惊蛇,他本也打算躲起来。

乌素无奈,又想着一只青鸟占不了多大的空间,便将柜门给牢牢关上。

从他们藏身的柜子往外看去,只能看见书房里的一线朦胧光亮,还有绰绰的人影。

乌素抱着双膝,敛息屏气,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不明白裴九枝这么一位贵人,为什么也怕陆管事。

裴九枝只能停在她的肩膀上,一对细细的鸟足轻轻动了动。

乌素周身的气息柔软安定,仿佛一泓亘久不变的山。

他感觉到她的肩膀微微颤着,似乎有些害怕。

外边的陆管事果然走进了书房,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乌素听到陆管事将椅子拉开,坐了下来。

陆管事问:“卫郦,你有什么事?”

“陆管事,你准备什么时候将乌素赶出靖王府去?”卫郦站在书桌后,娇声开口。

乌素认出了她的声音,她咬了咬唇,没说话。

“问这种话做什么?”陆管事严厉问道,“你们三个人,只有乌素认真做事。”

“她能做什么事呀,之前喊府里的膳房备菜,咱们厨师要的是鹌鹑蛋——鹌鹑下的蛋,你知道乌素在采买单子上写的什么吗?”

卫郦一想起那事,就觉得丢脸:“她居然写‘安全蛋’,膳房那边的姑娘笑了我们很久,因为那单子是我们一起写的。”

乌素想起这件旧事,交给采买人员的单子,都是她自己准备的,卫郦没看也没动。

她确实不识字,她所掌握的知识来自于死去陈芜的记忆,陈芜写错的字,她以为是对的。

她缩在书房角落的柜子里,抱着双膝,安静听着,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裴九枝所变的青鸟歪了歪头,安静地看着她,这样的事情并不惹人发笑。

“陆管事,你说说,她这样以后再出差错怎么办呀?”卫郦跺了跺脚,生气说道。

“你看她今晚也不在院子里,指不定去哪里玩了。”卫郦直接告状。

“快要祭天大典了,云都热闹,闲下来出去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管事为乌素解释。

“她应当是打扫院子去了,我去检查时,她还没做完,我便罚她打扫完院子才能回去休息。”

“连个院子也打扫不好,靖王府留她做什么?”卫郦撇了撇嘴说道。

她的家里也算富庶,来靖王府里做事,不过是谋求些机会罢了,所以说话做事,也格外有底气。

“她不打扫,你去打扫?”

陆管事知道手底下的人不好管教,有些人犯懒,但不好得罪,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管事,你如此护着她,我就知道你与她有些不对劲的关系!”卫郦直言道。

“卫郦,你说的什么话?”陆管事因平日里偏袒卫郦,对乌素有些歉意。

所以有时,他会对她好些,有什么赏赐下来的东西,也优先给她。

因为他知道卫郦她们不缺这些东西。

“陆管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就看不起她这样的人,靠这种关系,真是肮脏极了!”

卫郦越说越激动。

“卫郦,请你慎言。”陆管事话语中已含着怒气。

“哼,我知道你心虚!”卫郦开口大声说道,“你若不将她赶出去,就证明那谣言是真的。”

当然,所谓谣言,也只是她们无端的猜测而已,但若说的人多了,也确实会有人当真。

“下去。”陆管事动了怒。

“走就走!”卫郦一扭头,跑了出去。

身为他们激烈争吵的主角,乌素安静地靠在柜子里,全程没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

她在想,陆管事总不能真的把她赶走吧。

要她去识字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乌素眨了眨眼,继续发呆。

裴九枝侧过头,盯着她静默的侧脸看,他眼中的乌素是一位很安静的姑娘。

样貌或者性格,她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整个人仿佛一脉缓缓流淌的清泉,无趣又平静。

许久,陆管事气急败坏地摔了一下桌上的册子,将灯吹灭,大踏步走出了书房。

乌素松了一口气,听到陆管事走远了,她才悄悄从藏身的柜子里爬出来。

她耳边响起扑簌簌的羽翅振动声,裴九枝所化的青鸟绕着她飞了一圈。

乌素没说话,倒是裴九枝在黑暗里化了形,他的轮廓在黑暗里隐隐发着光,是他袖间的灿烂金绣。

“你不想离开靖王府?”裴九枝问。

“不想。”乌素还没攒够钱,陈芜信件里的愿望,她有很多还未实现。

“靖王府最近,出不去人。”

裴九枝既然要找那晚的姑娘,就不会放走靖王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他早已下了令,就算陆管事要赶人,他也赶不走。

“嗯。”乌素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真好,她不用花时间去识字了。

乌素要走了,她小心翼翼地爬上窗台,唯恐碰到什么东西,发出声音。

但事与愿违,她还是一不小心踹到了窗台上的花盆。

裴九枝看着她笨拙地翻窗,在花盆即将落下的时候,身后隐隐幻化出一柄清光长剑的轮廓。

剑锋未出鞘,但剑身已挥了出去,裴九枝用剑稳稳地接住了乌素踹到的花盆。

剑光纷然,在月下闪烁着明亮锋锐的光,映得他的面颊清冷,如落入屋中的月亮。

乌素从窗台上勉强翻了过去,她在外边,屋檐处的阴影沉沉地压下来。

她看着裴九枝,眨了眨眼。

“谢谢。”她说。

“你为何,一直跟着我?”裴九枝知道她是来找他的。

这问题乌素不好回答,她盯着裴九枝,看到了他似乎在发着光的绝色面庞。

“小殿下,太亮了。”乌素说。

“什么意思?”裴九枝将花盆放回窗台上,收剑回鞘,平静问道。

“飞蛾会在夜里逐光,小殿下像一盏很明亮的烛火。”

乌素依着自己对裴九枝的印象,开始胡说八道,试图蒙混过关。

结果真的被她蒙混过去了,裴九枝与那双无神的眸对视许久。

最终,他又“噗”地变回一只小青鸟,面颊上带着两撮红毛。

他是人,不久之前,又初尝情爱,难免因为乌素这句话有些面红耳赤。

乌素对小青鸟点点头,回身,提着裙子匆匆跑开了。

她在夜里的身影轻盈飘忽,白裙没入月下的阴影里,仿佛一只逐光的黑白飞蛾盘旋而去。

乌素离开后,能感应到裴九枝不远不近的气息。

他变为青鸟之后,那股微弱的神念太像将死的生物,让她判断错误。

她祈祷裴九枝早些离开。

乌素在回去的路上,幸运地帮助了一只快要死去的夏蝉。

这夏蝉死前的愿望是希望有人听它唱唱歌。

她蹲在树下,将死的夏蝉在她耳边吱哇吱哇叫,她也不嫌弃难听。

最后,这只蝉落在地上,乌素得到了一点少得可怜的阴阳能量。

阴阳能量的多少,与散发能量的神念主人有很大关系.

乌素之所以一次又一次被裴九枝的青鸟迷惑吸引,就是因为裴九枝的神念极纯净。

但这只夏蝉还没有自己的思维,所以它死后产生的能量极少。

乌素听夏蝉唱歌的时候,裴九枝所化的青鸟停在她的头顶

——他在歇脚,同时也在思考那抹邪气的来源。

乌素假装没注意到他,但裴九枝低头,看了她许久。

夏蝉太吵,他想,她竟也不嫌烦,最后还温柔地对那只蝉说:“很好听。”

乌素今夜总算有些收获,便跑回院里去.

打开院门的时候,卫郦还抬头,甜甜地唤了她一声.

“乌素,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不会是去找陆管事了吧?”

她没说错,乌素还真就是从陆管事的书房回来的。

她看着卫郦,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默默地走回房里。

乌素一贯如此,卫郦也就是不喜欢她这副木讷模样。

院里,还有其他来做客的侍女姑娘.

趁乌素进去之后,卫郦小声对身边的姑娘说道:“你看,我就说她与陆管事关系不对吧……”

乌素没管她们在吱吱哇哇什么——她们的声音在她耳中,与夏蝉的鸣叫没什么区别。

在房间里,她解开自己的发髻,墨发垂落在肩头,她打算休息了。

但是,她忽地又感应到附近出现了一股有些强烈的死亡之气。

若她没有猜错,应当是靖王府附近有人快死了。

死人!她高低要去看一眼,万一能吸收点能量就再好不过。

乌素起身,又从窗台翻了出去,循着那死亡之人的气息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乌素:胡说八道掩饰。

裴九枝:心怦怦乱跳。

蟹蟹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蔺姨 10瓶;睡不醒的周周 5瓶;蕊娅、河神、白鹿瞳、珍珠啊珍珠奶茶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