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配药(1 / 1)

正如谢岁岁预想的那样,即使笺方上列出的东西千奇百怪又分散在天南海北,但对于卫含章手下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

谁让卫含章就是个bug级别的大佬呢。

果然不出两日,便已有人让信鸽先递回了消息,说是东西俱已寻齐,只待轻舟快马,不日便可赶回盛京。

王府上下都暗自期盼,打探消息的人一日便要派出四五回。

谢岁岁已经见了好几次,那看上去慈眉善目一派儒雅的老管家,望着天边掠过的鸟目光灼灼,大有恨不能生出翅膀飞上天的意味。

府里的侍卫也旁敲侧击问过好几次,每日顶着阖府上下的星星眼,成功搞得谢岁岁紧张了。

虽然原书中详尽给出了解药的笺方,但那时候卫含章早已身死,坟头草都三米高了,并没有试过这笺方是否顶用,会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后遗症。

毕竟按照一般的剧情来看,下毒的时候大家都会选择喊几句祝福语,比如什么你此生必将水泥封心孤独终老、众叛亲离不得好死之类的。

万一给好端端的卫菩萨搞个什么不举了失忆了内力散尽了之类的,那她不仅拯救不了万千少女寂寞春闺,还可能会被春闺寂寞的万千少女乱刀砍死。

这么一想,谢岁岁急了。

于是府里每日抬头盯着飞鸟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谢岁岁。

管家看谢岁岁来了,还十分友好地往旁边让了两步,给谢岁岁指了个绝佳的观鸟位。一来二去的,两人也培养出来了一点观鸟情谊,闲时也会唠几句。

这日,谢岁岁照例来到老地方观鸟,管家早已到了,见谢岁岁来了,微微行了一礼,道:“其实在下一直好奇,谢姑娘为何日日也来此等候?”

谢岁岁有点尴尬,但也不好直说因为我不确定那药有没有用,万一给人搞出点后遗症,那可是医疗事故啊。

她讪讪一笑,说:“我看府内人人都期待着侍卫早日将王爷的药送来,内心大为触动,想来王爷定然是颇得人心。王爷如此高风亮节之人,又对天下百姓有大贡献,谁能不盼着他早日解毒呢?”

管家听她对卫含章一顿夸,一双老眼里放出激动的光,颇有些像二十一世纪那些网上冲浪结果偶然遇到同担的人。

管家眼泪汪汪,抬手拿袖子擦拭眼角,说:“谢姑娘见地果真与众不同,不愧是苗疆圣地的巫女。王爷他为天下鞠躬尽瘁,奈何天下人却颇多非议,每每见到王爷扛着病体为万民立命开太平,在下心里就不是滋味……”

谢岁岁听他语中颇有些哀戚之意,再想到原书中卫含章一生都在为百姓谋福祉,为江山定朝纲,却因手段过于铁血,遭到太多是非议论,甚至死后都未立碑,只一方黄土掩白骨,善恶纷纭皆由天下评。

谢岁岁也感叹一句:“王爷属实是不易。”

两人顿时一齐叹了口气,对卫含章多了几分平凡人看到美强惨的怜爱。

就这样,谢岁岁和管家达成了同担的钢铁情谊,从观鸟队升级成了卫含章后援团。

在王府的上下的翘首以盼中,第三日晌午,所有出门寻药的侍卫皆已满载回府。

一身风尘仆仆的侍卫翻身下马,抱拳见了个礼,将系在胸前的包裹双手递给等在门口的谢岁岁。

谢岁岁接过,那包裹用干净的布料包得完好无损,因长时间贴在侍卫的胸前,包裹上还有人体的温度,温热的,一如那些侍卫赤忱的心。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牛皮纸包好的小袋子,上面写着不同的字样,分别用细线捆得严严实实,快马颠簸了一路,竟半点没有损坏,可想而知被保护得多好。

再看看那个风尘仆仆的侍卫,这几日一路快马加鞭,不曾休憩,出发前束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有些凌乱,下巴已经隐约冒出来青黑的胡茬,双眼有些红肿。

比起那个静静躺在手里的布包,他实在有些狼狈。

可他那一双眼依旧闪着坚定的光,一颗心依旧流动赤忱的血。

这天下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卫含章一样,有过分聪慧的头脑,可以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拥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敢于顶着天下悠悠众口,踽踽独行其道。

更多的人,他们湮灭在历史长河的滚滚浪涛中,像细白的泡沫,被裹挟着消失在漫漫岁月里。

他们的力量太过微弱,像秋水,像蜉蝣,却也有着一颗撼树的心。他们追随着卫含章的步伐,坚定地替他扫开道路两侧的阻碍,好让他在黑暗泥泞中走得轻松一些。

谢岁岁捏紧了包裹,这一刻,她没有那些插科打诨的想法,她是认真的,想要卫含章好好活下去。

只有他活下去,卫含章这三个字,才能继续作为无数人的救赎。

她说:“辛苦你了,之后便交给我吧。”

那侍卫不苟言笑的脸微微一松,极小的扯了扯嘴角,拉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意。他再一抱拳拱手:“属下幸不辱命。”

谢岁岁不想耽搁,便让候在一旁的管家引她去药房,准备将药材炮制了,尽快拿给卫含章服下。管家也连忙将她带过去,告诉她屋内的东西尽可自行取用,若有需要再差人去取即可,便告退去向卫含章复命了。

等他走后,谢岁岁将包裹放在桌上,把里面的牛皮纸包一个个拿出来,拆开放好,回忆着原书中的记载,一步一步小心处理着手里的药材。

一百对夜鱼须,洗净后九蒸九晒,再细细研磨成粉;芙蓉花神的花瓣,用玉杵碾捣成泥;再分别将朱砂根、木槿、广白、京墨、芫华炒制后研成粉,混上鸣泉山的晨露与无根水。

这些都准备好,谢岁岁长呼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向外一看,天光大暗,唯有一轮银月,柔柔地散着清辉。

想来是她太过专注的缘故,竟连什么时候天黑了,又是什么时候被人进屋点上了蜡烛也不知道。

把所有处理好的药都混在一起,谢岁岁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匕首。

现在只差最关键的东西,她的一滴血和眼泪。

烛影摇曳,匕首映出锐利的冷芒,有些晃眼。谢岁岁拿着匕首在手指上比划,反复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冲啊小谢!勇敢小谢不怕困难!”

“不就是一滴血吗!你失去的只是一滴血,而卫菩萨失去的是生命!”

这么想着,谢岁岁鼓起勇气狠狠扬起匕首,然后慢慢的、轻轻的在手指上戳了一下。

指尖传来轻微的痛,略有些麻痒。

谢岁岁看着指尖涌出一点红,赶忙放下匕首,用另一只手捏住指尖两侧,将血挤进混好药的研臼里。

把手指放进嘴里含了一下,再拿出来时果然血已经止住了。谢岁岁拿出管家近几日才给她解锁的大家闺秀必备道具,一方柔软的手帕,在手指上绕了几圈,随意打了个结。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样东西,眼泪。

忙了一天,谢岁岁刚好有些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流出一点泪花,被她拿一个小小薄薄的木条接了,放进药泥里搅和搅和。

幸好她没擦脂粉,不然卫菩萨还得吃点汞化合物呢。谢岁岁想。

所有引子都配齐了,谢岁岁把药泥炮制好,分成几粒小小的丹丸,放入玉盒中。现在已经晚了,她平时修仙惯了,但古人没啥娱乐活动,估计卫含章此时早就睡下了,不如就明天一早再把药呈给他。

这么想着,谢岁岁收拾了桌面上狼藉的药物残渣,吹了灯,拿着玉盒准备离开。

一打开门,王府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亮光挂在屋角。谢岁岁才想起来,她还不认路,怎么从药房回去啊喂!

刚这么想着,就听见廊前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提着灯笼朝她走来。谢岁岁视力不错,看出来了那个人是管家。

“谢姑娘,今日辛苦了,在下带您回去休息。”管家走到她面前,半分没提配药之事。

“管家先生,您一直没有休息么?”谢岁岁有些好奇,总不至于他一直等着她配完药吧。

“谢姑娘为王爷不辞辛劳彻夜配药,在下又怎好自己先去休憩呢。”管家提着灯笼在她前面两步,贴心的为她照亮脚下的路。

谢岁岁知道,大家都很期待自己能成功配出解药,解了卫含章身上的毒。只是侍卫们各自有各自的职责在身,不能一直等在药房处,便只有管家一个人在此等她。

她轻轻开口:“您放心,王爷会长命百岁的。”

管家微微一笑,将她领至房前,替她推开门,说:“王府承姑娘吉言,也愿姑娘此生顺遂。”

已经有些佝偻的老管家转身退下了,他背对着谢岁岁,一步一步走得稳当。

在谢岁岁看不到的地方,老管家捏紧了灯笼的木柄,橙黄的烛光在晚风里摇曳,跳动着将他眼底微微闪烁的莹光映的粼粼发亮。

今夜风暖月朗,想必明日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