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春未记得那天狼崽磕磕绊绊问出的问题。

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春未从不说谎，她几乎立刻收拾好情绪，“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朋友。”

“气味，变回去？”

当时小狼非常迷茫地看着她，语气迷惑，但是那天春未没有再说任何别的东西，干脆地抱着小狼崽坐在狼群中，唱了一下午的歌。

“halu、走神？”

春未听到半蹲在身边的狼少年的疑问，思绪从先前的回忆中抽离，她眨了眨眼，脚下踩着无处可逃的野猪，“只走神了一秒——你看，猎物抓到了。”

雷泽对她的称呼，是她特地将上一个世界中自己名字的发音告诉了他，原本因该是“halumi"，但是雷泽难以适应这种更为陌生的语言，便简化成了“halu”。

“卢皮卡，很高兴。”

狩猎结束的狼群逐渐围拢，高低起伏地发出嚎叫，雷泽一字一顿地解释着他的家人们的情绪。

“哎呀……”春未因为来自狼和少年的善意、接纳而流露出喜悦的情绪，“你们开心的话就太好了。”

她转过身，伸手仿佛在空气中抓握一般感受了什么，“啊，好可惜，今天应该不能在这继续呆上很久了。”

“雷泽，要下雨了，和你的卢皮卡一起回家吧。”

在确认了暴雨将至，她转头提醒道，但是自己却没有跟着狼群一起离开的打算。

“halu，一起？”

雷泽停在了原地，看着没有动作的歌姬。他闻到了潮湿的气味，知道这一晚会很冷。

“我就不去了，”歌姬没有分毫动摇，她像是哄孩子一般摸了摸狼少年如同耳朵的翘发，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快去吧，大家在等你。”

“halu，躲雨。”

等待着雷泽的狼群因为临近的暴雨越发焦躁不安，头狼连续两次对雷泽发出嚎叫，雷泽短暂地迟疑，在留下一句话后，跟着狼群离开了。

明明还没到傍晚，天色却开始阴暗下来了。春未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她估算着时间，然后确认了——这个时间的话，迪卢克少爷还没有结束野外的巡逻。

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

裙摆被渐起的风吹动，望着天空的歌姬逐渐收敛了笑容，变成往日少有的面无表情。

她看到蒙德的天空，首先想到的是这里果然不是她最初降落的地方。在片刻的思维空白之后，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找迪卢克。

和迪卢克认识的时间满打满算是半个月，即便不用长生种的观念思考，以人类的时间观念计算，似乎也不够久。

但是对津岛春未而言，要喜欢上一件事物非常容易，只要足够美丽，足够炽热，似乎就已经够了。从不认为需要逃避自己情感的歌姬，确信自己对红发骑士怀抱着期望与热烈的情感，即便这种感情突如其来得没有道理。

最开始只有几乎察觉不到的雨滴滴落在她脸侧，然后是逐渐密集起来的雨点。

“啊……如果能得到回应的话。”歌姬语焉不详地说了半截话，如同屏障环绕在周围的水练把雨水尽数遮挡。说完这句话，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振开龙翼，随着龙翼一振带来的飓风直冲云霄，毫不顾忌这是可能有人类路过的郊外，直接化龙飞上了高空。

津岛春未从不恐惧作为龙的本身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也不认为龙是应当被排斥的存在，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没有任何能够威胁到她的东西，即便是她本身的血脉。

没有经过同意，她没有贸然记下迪卢克的气息，而气味被雨水冲散，以龙的身躯飞上高空，她只能在高空疾速飞驰，以视觉来确认是否能找到红发的骑士。

……如果他没有回去的话。

迪卢克当然没有回去。

在察觉到即将下雨之后，少年骑士没有想着立刻返回蒙德城，而是第一时间想起了前往了奔狼领的歌姬。

他们相处了将近半个月，虽然往往只是两人共战后匆匆分离，但是他多少也摸清了歌姬习惯离开的时间。

距离歌姬往日回蒙德城的时间还有一会，所以她一定还在回来的路上。

如果雨越下越大，说不定就不得不留在野外露营，考虑到这对于女孩子而言有些糟糕的选项，迪卢克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奔狼领的方向找过去，至少绝不能让她一个人留在野外——他是这么想的。

雨似乎短时间内都不会停下，小少爷的红发被淋得湿透，水珠顺着他的脸侧发尾滴落，有些沾在睫毛上妨碍了他的视线，被随手一把抹去。

原本把他淋得一团糟的雨突然停了。迪卢克看着几步外依旧荡开涟漪的水洼，反应过来并非是雨停，而是有东西挡住了雨水。

专注寻人的小少爷才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东西靠近，他握住了剑，沉下神色迅速转身，剑拔出了一半——然后止住了。

相当近的距离，靠着龙翼悬浮在比迪卢克要高一些位置的春未恰好俯身，和突然间转身抬头的红发骑士视线突兀地对上。

她看到了那双比自己藏品中任何一块红宝石都漂亮的眼睛瞳孔缩放的瞬间。而展开龙翼，用龙翼和水练遮住了雨水的歌姬像是没有任何异样一般伸手，用温暖的手指虚虚触碰到骑士因为雨水而冰冷的脸颊，她说。

“我来找你了，迪卢克——嘘，这是第二个秘密，要记得保密？”

少年骑士接受了来自歌姬的第二个秘密。

雨一时间难以停下，从这里回到蒙德城，雨中步行会很麻烦，他们就近找了个不深的山洞，暂且在此歇脚。

虽然按照迪卢克的记忆而言，这里应该没有这样一个山洞才对。

骑士和身后还收着不明生物双翼的歌姬挤在小小的山洞中，用山洞内的枯草和过来路上捡的未完全潮湿的木材勉强生了个火，夜雨带来的寒冷终于被驱散了些。

春未席地而坐，也不在意一身白裙子之后会多糟糕，她托着脸看着神色有些僵硬的少年骑士，目光略过方才他使用火元素力而有些发光的神之眼，感叹一般说道。

“神之眼，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因为她突兀的询问而下意识抬起头的红发骑士头发还未干透，有些发丝湿漉漉地贴着，看不出平时蓬松柔软的样子。

春未不急着要他的回答，伸手捞起披帛用干净的部分草草遮住了眼睛，语气轻快地说，“我看不到的话，迪卢克就可以把湿衣服脱掉了吧？”

“虽然我不知道火系神之眼能够给你带来什么……但是你淋湿太多了。”

歌姬的关切把他的疑问和作为骑兵队长不得不思考的猜忌都堵在心口，迪卢克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她身后的翅膀，没有柔软的羽毛，看上去不是鸟类的翅膀。

即便是在歌姬的劝说下，他也是只是把骑士制服脱下，留着有些透了的里衬，在篝火边慢慢烤干。

“春未小姐，你的翅膀、”迪卢克的话语刚出口，就被突然捂过来对方手给止住了。少女温热地手指压在他嘴上，像是因为恼怒而突然的动作。

“春未——请这样叫我的名字吧，我都已经叫你的名字了。”歌姬小姐的眼睛被披帛挡住，却也看得出她脸上少见的不虞神色，她直白地要求道，“都已经有第二个秘密了，互相称呼名字并不过分吧？”

在说完之后她没有立刻拿开手，语气倒是软了下来，似乎苦恼于他方才的问题，“让你看见翅膀已经是第二个秘密了，可是还没有到可以问的时间。”

“但既然是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其他的东西——迪卢克刚刚，是在找我吧？”

歌姬毫无逻辑的话题跳跃让迪卢克有片刻跟不上她的思维，对于她的提问，他没有隐瞒地默认了。

“我很高兴，迪卢克。”津岛春未直白表达了自己的情绪，松开手坐了回去，再次托起脸颊，“那么回到刚才的问题。”

“神之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东西呢？”

“刚来到蒙德的时候我询问过图书馆的丽莎姐姐，笼统的概念和评价基本都知道了。”

“是心怀愿望后被神明注视，自然而然就会得到的东西……是这样吗？听起来像是神明对人类愿望的回应，我不太理解呢。”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理解，并不在意少年骑士异样的沉默，闭着眼随意拉扯着话题，“嗯……毕竟我的世界没有神明嘛。我也没有被这个世界的神明所注视。”

“第三个秘密？”

迪卢克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句话，他自己甚至也愣来一下，歌姬的话语分明是说她的力量并不来源于神之眼，因此他下意识认为——这就是第三个秘密。

“对——虽然如果再相处久一点的话迪卢克迟早会知道的，”她抬起手，指尖勾勒着如同小幅度舞蹈的动作，随之牵连出的水流半停留在空中慢慢散开，在火光下异常闪耀。

“你看，这是我的力量。”歌姬说话间带上短暂的自豪情绪，却又很快沉寂下来，“是来自血脉的力量。”

津岛春未分明对自己的力量感到自豪，却看起来突然间陷入了失落。她手中突然被塞进一个暖而温润的东西，摸上去像是染了体温的宝珠。

“神之眼，直接摸上去没什么特别吧？”直接从外套上取下神之眼塞进少女手中的骑士态度放松了下来，也没有拒绝歌姬展开为他挡风的翅膀，这代表他接受了替代自己疑问的第三个秘密。

握着神之眼的歌姬动作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弄坏一样，用手指戳了戳宝珠的表面——果然是温暖的。

“不用这么小心，神之眼不会损坏。”看到她的动作，迪卢克目光微避止住了笑，让她不必那么注意动作。

然而津岛春未的动作却异常谨慎，也并不笑，莫名严肃认真了起来，她的话语带着一点困扰。

“但是我记得神之眼是外置器官……被我随便触碰，真的没关系吗？”

“——咳、”

被披帛遮住眼睛的歌姬看不到骑士红透的脖子耳根，只听到他仿佛呛到一般的声音。

“春未小……。春未，神之眼是外置器官，但是和本人并没有感官联系。”

“啊……是吗，那好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神之眼没有和本人联系感官真的好可惜（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