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1 / 1)

谢恙眸珠微动,膝盖处麻木侵蚀着他微弱的知觉,像腐朽已久的木雕转动四肢,他迟缓地抬头。

这一幕很熟悉,却也很陌生。

艳丽的脸庞仅有关怀的温暖,曾经恶毒扭曲,甚至尖叫消失不见。亦如戒律堂那天,她伸出手。

月华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衬得她不似凡尘俗人,只待翩然离去,谢恙握紧掌心,垂下目光。

他慢慢开口,嗓音带着几分干涩:“你来,有什么事。”

桑意欢见他执意不起,直接同他跪到一起,跪得笔直,见谢恙一脸诧异。

她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叫你起来你不起来,这次我才不背你,我要跟你一起跪!我倒要看看,这里有灵丹妙药,还是有仙门法器,能让你长跪不起。”

桑意欢撂下一句话,说的较真,跪的笔直,当真一动不动的配他跪起来,谢恙再度陷入沉默,没过一会儿,默默站起身子。

少女随即起身,膝盖酸疼,让她五官紧蹙,甚至有些呲牙勒嘴。

站起身,还没走一步,身子忍不住晃动。

下一刻,她被人牢牢拽住。

谢恙望着瘦弱的背影,手臂用力,掌心感受着不同的温度,灼热的温度透过掌心,寸寸蔓延,灼烧着他的意识。

侵蚀、吞噬、从而松动着他的坚持,他瞳孔闪过不解,闪过挣扎,最终通通隐藏至深处。

无人知晓,便是明月也渗透不进。

桑意欢被拽着,身后一直不曾有动静,她欲开口,却兀然听到少年问:“为什么要跪?”

“我不是说了,我倒要看看跪着是给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你不愿起来。”桑意欢说完,又有些沉默,补充道,“谢恙,你本就不该跪着。”

你是剑道天才,救世之人,尽管这些是对你的历练,可你本就不是屈膝之人。所以,不该跪,也不必跪。

梦中谢恙的模样让她恍惚,系统理所应当的话格外刺耳,仅仅因为一个身份,一个人就要接受这么多的苦难。

书外人都道,他乃天道之人,理应如此,却忘了,书中人从不知本命如何。

手臂蓦然放松的力道,得以让她扭过身,少年坐在铺满灰尘的台阶上,仰头望天。

她也学着,仰头望天。

天上星星零星,夜色沉昏,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谢恙看的很认真。

许久,少年收回目光,兀然开口:“这里,没有灵丹妙药,也没有仙门法器,但是我该跪。”

桑意欢一愣,这才意识到,谢恙在回应她随口说的话。

他自顾自说着,语气平淡,甚至透着几分漠然:“这里,是我母亲逝世的地方。”

桑意欢沉默,安慰道:“我看过一个话本,当人仙逝后,会变成空中星辰……”

“她是被我杀死的。”

此话一出,让少女久久不能回神,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恙接着说,像漠然地陈述别人的事,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那是一个雨天,她大吼大叫地质问着我,质问了我很多,问得最多的,永远是南珩国的陛下,可是我怎么会知道呢?自从我出生,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陛下,我只知道我有个□□后宫的母亲。”

“我如实回答,她很生气,拖着我往外面走。路过一口井,我死死扒住井不肯放手,她被迫松开手。”谢恙说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就这样,我把她推了下去,看着她在水里挣扎,渐渐水声变小,她也不见了。”

“师姐,我不该跪吗?或许,她并不想看我,不过我跪着,也无妨。”

谢恙歪着头,眼角上扬,犹如稚童般盯着少女,漆黑的眸子朝深处窥探,企图扫荡出其他情绪。

会是什么呢?恐惧、厌恶、还是鄙夷?如同小时候,眼底再度浮现那些情绪。

桑意欢只问:“谢恙,你那个时候多大?”

少年怔住,歪着头,思考这个简单无比的问题,甜甜一笑:“八岁,我八岁就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杀了。我杀过人,师姐不怕吗?”

他犹如恶意恐吓的孩童,用笨拙的话吓唬桑意欢,等待她说出笃定的答案,毫无新意的答案。

然而,少女却出乎意料,她握住谢恙的手,轻声道:“你才八岁,你母亲做的事是不对的,你反抗是对的。”

谢恙低垂着头,目光掠过她白皙的脸庞,贪婪地流连,她轻声安慰似是堵着喷泄而下的洪流,仅剩小溪潺潺。

他问:“师姐当真这样觉得?”

“嗯。”

“那师姐曾经,为什么拿鞭子抽我呢?谢恙做错了什么吗?”

话题忽转,桑意欢始料未及,千言万语都堵在口中,谢恙什么都没做错,因为原身被人挑拨,所以一阵阵鞭子才落在他身上。

晚风骤起,吹得枝叶婆娑作响,吹得冷意渐起,就连寂静的冷宫也多了几分喧嚣。

谢恙又问:“师姐是因为清晏师兄。”

“嗯,不过……”

少年打断她的话,摆脱手心束缚,站起身朝外走去:“师姐,走吧。”

高挑俊拔的身影渐远,桑意欢停留在原地,面带沮丧,无力感涌上心头。

谢恙好不容易敞开心扉,她似乎没有当好小弟。

“师姐,不走吗?”

猛然抬头,桑意欢看到谢恙站在门口,静静候着,不禁嘴角上扬,眸光明亮,欢喜跑过去:“来啦!”

月影之下,少年颀长的影子渐渐拉长,直至两人影子交融。

—— ——

“哥哥我……”

脱口而出的话迅速咽回,桑意欢尴尬看着一行人,恨不得再回头看看,这究竟是不是桑府。

大堂内,不止有祖母和兄长,还有谢清晏和宋铃世界,而她身后还带着谢恙。

桑祈安叹声:“如意,你可算回来了,祖母为了等你用膳,还什么都没吃,就连我也饿的饥肠辘辘。”

兄长说的玩笑话,他已是金丹辟谷,又怎会饿得饥肠辘辘,恐怕是祖母,桑意欢面露愧疚。

桑老夫人和蔼一笑:“不妨事,不妨事,如意来的刚刚好,我刚好饿了。馨儿,布膳。”

后堂——

其他人也纷纷坐好,桑意欢突然踟躇起来。

原因无他,她若是挨着哥哥,跟谢清晏临近,可若是挨着祖母,岂不是打扰宋铃和谢恙培养感情。

见她如此,桑老夫人浅笑不语,桑祈安饶有兴致的旁观,宋铃敛眉微笑。

谢清晏:“你坐这里。”

谢恙:“来这儿。”

两人不约而同说出,随后目光相撞,骤然变得微妙起来,宋铃抿着唇,将筷子叩在碗上,抬首扫过三人。

反倒是桑祈安乐起来,看热闹道:“如意,邀你去呢,啧啧啧,是不是挺难选呀。”

桑意欢狠狠看了他一眼,桑祈安扬眉回望,咧嘴一笑,大有不悔改的意思。

谢清晏解释:“方才你不在,我同祈安、宋铃商量明日行程,想与你讨论一下。”

桑意欢一想,确实如此,魔气之事事关重大,刚迈开步子,只听身后唤她:“意欢师姐。”

她步子一顿,少年声音委屈,一字一句强调:“是你说,带我回来一起吃饭的。”

“一起”二字咬的极重,桑意欢莫名一虚,她确实这么说,但未曾想到谢清晏和宋铃都在,她要撮合宋铃和谢恙,又要维持痴情人设。

她讪讪一笑:“这不是,还有宋铃师姐嘛,坐哪里不都是一样的。”

被她忽然提起,宋铃挂着笑,望向谢恙,又看向桑意欢,道:“确实,也只是人不一样,其他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若师姐觉得一样,为何要去那处?”谢恙质问。

谢清晏眉头紧蹙,不赞同道:“谢恙,不过是个位置。”

铛——

筷子掉在地上,宋铃歉意一笑,还没等婢女过来,弯下身子去捡,指尖攥着筷子递给婢女。

“如意,来,到祖母身边坐,跟祖母说说话。”

僵持之际,桑老夫人开口,宋铃吸口气,坐回位子上,其他人也安静用膳。

给祖母夹了些菜,桑意欢也安静吃起来,目光游离在谢恙和宋铃中间,两人没有任何互动,不禁心中疑惑。

此时,突然听到祖母说:“清晏觉得我家如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谢清晏:师妹,坐这里。

桑意欢:好嘞!我来啦

谢恙:老婆,你怎么不要我了,呜呜呜

桑意欢:你能不能别整这死出

谢恙:我老婆不要我了,我好可怜,呜呜呜

桑意欢:我来

谢恙(端正坐好):老婆我给你夹菜

桑意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