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蒂妮丝当然是询问过卡瑞娜的意愿，才把她带到了这边。
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卡瑞娜似乎都对自己和巴特勒小公爵的婚约不抱有一丝希望和期待。
毕竟贵族间从小定下婚约是很常见的事情，而长大了不会和婚约对象结婚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大概从很早以前开始，卡瑞娜便觉得解除婚约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正如她所料，尽管父亲还没有跟她明言，但他们家似乎已经和巴特勒公爵府达成了解除婚约的口头约定。
可之所以过来了，是卡瑞娜认为至少要向身为前婚约者的小公爵打个招呼。
至于跳舞……比起自己，她其实更想看到尤蒂妮丝小姐和小公爵一起跳舞。
那画面一定会很养眼的！
因此只剩下卡瑞娜自己站在洛斐尔眼前、夹在他们两人中间时，她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
自觉成了电灯泡的卡瑞娜尴尬地打招呼道：“夜安，小公爵阁下，很高兴见到你。”
跟着尤蒂妮丝后退的脚步而变远了的视线这才回到跟前。
他微微颔首，慢条斯理地回应道：
“夜安，侯爵小姐。”
看清楚了今夜大变身的卡瑞娜后，他微微一顿，礼貌地称赞道：“你今天很漂亮。”
很容易害羞的卡瑞娜出乎意外地居然没有脸红，而仅仅是点头说了声谢谢。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尤蒂妮丝：“……”
看到这曾经有着婚约的两人一来一去的互动，尤蒂妮丝不禁无语。
……也太客套了吧？
“男士还是主动一点比较好哦。”因为身高优势，站在后面的尤蒂妮丝双手搭在了卡瑞娜的肩膀上，脑袋一歪，脸从后面露了出来，“正好下一舞的曲目也要开始了。”
然而，当话音落下，洛斐尔毫无表示，卡瑞娜不为所动，空气里只剩下令所有人尴尬的沉默。
结果最后站出来解围的是约书亚。
“可爱的小姐，你愿意赏我个面子，与我共舞一曲吗？”
卡瑞娜：“……是我的荣幸。”
牵着卡瑞娜走向舞池的约书亚，回过头冲尤蒂妮丝挤眉弄眼。
尤蒂妮丝也冲他笑了笑，感谢他的好心解围。
卡瑞娜也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回了头，那眼巴巴的目光像是期待她眼中的俊男美女也能携手一起踏入舞池——尤蒂妮丝依然用微笑回绝了她的暗示。
而等约书亚和卡瑞娜皆转回头去之后，尤蒂妮丝本来笑盈盈的脸庞，只剩下冰冷和恼火。
她质问正和她并排而站，注视着舞池中两人的洛斐尔。
“你刚刚的反应算什么？”
“不想跳舞。”
尤蒂妮丝被他这么一句话气得想一拳打死他。
但碍于就算并排站在舞池旁边，他们两个人依然是众人的焦点，所以只能把发痒的拳头按了回去，克制住逐渐狰狞的表情，咬牙切齿地提醒道：
“洛斐尔，不管怎么说卡瑞娜都是你的未婚妻。既然你们出席同一场宴会，就算是出于礼貌，你是不是应该和她跳一支舞？主动去和她打声招呼？”
“你自己可以不想跳，但你能不能为她着想？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她？以后会怎么对她？会传出多难听的谣言？”
“虽然人的尊严是靠自己挣来的，但你的态度会让这件事事半功倍。”
洛斐尔本来还不觉得有问题，但被尤蒂妮丝骂了一顿后，他确实也觉得自己处理得不够妥善。
毕竟不像是尤蒂妮丝，他并不是那么细腻的人。
而且以前在他身边的人一直是尤蒂妮丝，只她自己，也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得很好。
洛斐尔承认了自己的失误，不过有一点，他必须要为自己辩解：
“她已经不再是我的未婚妻了。”
“向你表白之前，我已经和卡瑞娜解除了婚约。”
尤蒂妮丝愣了一下，显然是忘记了这件事。
但就算此刻重新知道了……
“只是口头解除了婚约吧？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吗？卡瑞娜是个很好的姑娘，回去就去撤销解除婚约的约定，想办法得到她的原谅吧。”
看到尤蒂妮丝毫无迟疑把他推向卡瑞娜的态度，洛斐尔心里感觉很不是滋味。
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一点感情了吗？
“把卡瑞娜推到我跟前的那一刻，你连一丝迟疑都没有吗？”
尤蒂妮丝被他问住，身体和表情同时僵住了。
那一刻……
迟疑当然是存在的。
把卡瑞娜推到洛斐尔眼前的那一刻，会有一种把爱人拱手相让的感觉。
既想洛斐尔会邀请卡瑞娜跳舞，又不想他有所行动。
既希望他们能够再续前缘，又不想他们重新定下婚约。
甚至在发现洛斐尔真的毫无举措的时候，她会卑劣地感到庆幸，在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而当察觉到尤蒂妮丝无论是在此时，还是在方才，她都并不像是她表现出的最表层的那一面，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的时候，洛斐尔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
“尤蒂妮丝，你迟疑了。”
“……我只是在回想。”
“所以并没有迟疑吗？”
“当然没有。”
哪怕尤蒂妮丝一瞬僵硬后立刻找回了从容淡定，可面对自己这越描越黑的解释，她也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洛斐尔：“刚才确实是我做错了。”
听到他干脆利落地承认错误，正懊恼着的尤蒂妮丝表示满意。
正期待着他会提出相应的挽回方案时，却听到他说：
“我会尽快和侯爵大人商议公开解除婚约的事情。”
仿佛遭遇了当头一棒，尤蒂妮丝难以置信道：
“……为什么？”
“你真的要就这样再一次错过卡瑞娜吗？”
洛斐尔眉头微皱：“如果只是说错过的话，那我们每天都会错过很多人。”
这句话像是“错过卡瑞娜并没有什么好可惜”的委婉版本。
尤蒂妮丝的语气变得有点着急：“可是你们曾经有婚约，而且如果是卡瑞娜的话，一定能像你期待中的那样，以大公府女主人的身份处理各项内务。”
听到尤蒂妮丝口吻中那仿佛全世界他是和卡瑞娜最相配的人，洛斐尔觉得自己有必要直接地、肯定地、斩钉截铁地告诉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与卡瑞娜没有任何可能。”
他和她虽然一直在交谈，却是并肩而站，视线一直望向正前方的舞池，看着舞池中一对对跳舞的男女，唯独没有聚焦。
不过现在，洛斐尔转过了头，看向了右侧，聚焦在尤蒂妮丝的侧脸，沉默的视线有一种无法被忽视的热度。
“贝蒂，我现在唯一想的只有不去错过你。”
他能看到她怔住了，像是连呼吸都停住了一样。
“我后悔了。”
“后悔答应和你离婚，后悔去逼迫你做那些你不想做的事情。我明白我以前在很多事情上，确实做错了。”
当没有从尤蒂妮丝那里得到激动的反馈，不像是往常那样，他们的对话总是以争吵收尾，洛斐尔不禁报以期待。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等话语的尾音完全融入在了悠扬的舞曲中，尤蒂妮丝才终于慢慢转过了头，与他直直对视。
她明明微笑着，可那笑容之中，却带着点点不可被挽回的遗憾和忧伤。
这让洛斐尔的心不可控制地揪了起来。
“可是呢……洛斐尔。”
“从踏上去离婚的那段路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错过了。”
她重复了第二遍，像是在告诉他，也在提醒自己：
“我们已经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