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七圆手脚麻木地挂断电话，如同一个刚刚被激活的木偶走出电话亭。

心脏仿佛被扔进了冷油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锅油会开始升温的滋味真是令人七上八下。

好想......恢复修为啊！！！

身为执剑人，她同时也是最大的受害人。天知道这个数字清零了会发生什么。

‘冷静，现在才到4。距离清零，还有整整4个数呢。’

‘再说清零了，也不一定是坏处。’

这种类似阿Q精神的内心独白并没有让凌七圆轻松不少。

其实她唯一预想到的好处，只有被逼急的时候，一句“彼其娘之”或者“一起死吧”让数字清零，大家同归于尽。

周围的人都哭着喊着，一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的模样，凌七圆在这种恐慌的氛围中回到家中。

刚打开门，就看见毕霄云站在门后，脸上挂着一副诡异的笑容。

毕霄云没有像往常那样发火，而是问：“你去哪里了？”

凌七圆装作不会说话的模样，用手比划了两下。

她会的手语不多，四岁时在聋哑学校学过一段时间。

就是那个时候，凌辰遇到了在聋哑学校当后勤的毕霄云，因此毕霄云是看得懂手语的。

毕霄云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淡淡地说：“进去。”

凌七圆警惕地进了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毕霄云，时刻准备用烟雨遁形躲开对方的攻击。

好在毕霄云没有拿菜刀，也没有责骂她，只是让她去厨房，把菜理干净。

凌七圆走进厨房，弯腰去拿毕霄云买回来的菜。第一个口袋里放着的都是青菜，打开第二个口袋的时候，凌七圆被里面的东西惊了一下。

竟然是两条被剥了一半皮的死猫！

这两条猫都是生活在居民楼附近的野猫，一条是奶牛纹，性格很温顺，另一条是只狸花猫，比较爱撒野，还爱和附近的流浪狗打架。

平时熊拓很喜欢用小石子恐吓它们，这两只猫看到熊拓，就会躲得远远的。

凌七圆因为和熊拓住在一个家里，被视为了同伙。

但有一次，她因为挨打一个人趴在阳台哭的时候，那两只猫跳到阳台上，把脑袋借给她摸了摸。

凌七圆转过头看向客厅里的毕霄云，眼里都是怒火。

但给两只小猫报仇，现在还不可能。

她的监护人只有毕霄云，找不到凌辰，就算她去告发毕霄云虐待她，她还是会被扔给毕霄云或者毕霄云的父母，她的下场会变得更惨。

正是因为这种原因，她才让杨贺不要告诉毕霄云自己和他联系的事情。

毕霄云似乎感觉到凌七圆的视线，转过头来：“搞快点。”

凌七圆垂眸，将那袋蔬菜放到台上，将小板凳拖到水槽面前，熟练地站上去洗菜。

她把这包青菜全部洗好，突然感觉背后有人，一回头就看见毕霄云正站在她身后，正低头俯视着她。

毕霄云指着另外那个黑色的袋子问：“为什么不洗？”

凌七圆比了一句手语。

[我不会洗，怕把厨房弄脏了。]

毕霄云有轻微洁癖，似乎想到厨房不干净的样子，眉头皱起来：“行了，你出去。”

凌七圆重新踩到地面上，抱着小凳子离开了厨房。毕霄云还站在那里，盯着袋子里的死猫，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凌七圆突然发现毕霄云身上的长裙，竟然有一个破洞，那个破洞在右大腿处，布料呈现出的撕裂状态，像是被手强行撕扯开的。

破洞下面不是皮肤的正常肉色，而是一种泛着绿的黑色。

‘是短裤？’

毕霄云换衣服的时候不会避讳她这个心智不全的小女孩，因此凌七圆记得继母喜欢在裙子里套一件布料柔软的贴身短裤。

凌七圆走到小阳台门口，旁边的卧室门开了，熊拓顶着两个黑眼圈，鬼鬼祟祟地探出头，视线和凌七圆撞上，像受惊的老鼠般瞬间缩了回去。

凌七圆心中的疑惑都快化为实质，碍于她只有四个字的“余额”，不能找熊拓问个清楚。

‘难道要联系李队长？’

可是李队长留下的手机号，早在昨天那场雨里被冲花。凌七圆就算不用担心说话“余额”，也没办法联系上她。

李喜歌站在异常情况调查部门口，看见一个员工将门上的牌子取下来，换作了“3S调查部”。

最后一丝太阳已经下山，过道上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李喜歌的头顶。

那个员工转头被吓了一跳，认出来人是李喜歌，惊喜地问：“喜歌，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你不打算回灵气复苏专局了。”

李喜歌说：“我有事要找白部长。”

员工说：“你运气好，他正好在办公室里，再晚一点，就见不着人咯。”

李喜歌走到白长寿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句“是废话直接滚”。

白长寿抬头，看见是她后一愣：“什么事能让你专门来这儿一趟？”

李喜歌指了指头顶：“天上那个不能吗？”

白长寿两只指头捏了捏眉心，一脸疲倦地说：“上面的指令回传给你了？”

李喜歌嗯了一声：“嗯，看来我不得不调回来工作了。”

“你的档案已经调过来了。”白长寿说，“后悔掺和了吗？”

“当然。”李喜歌说，“不过我报不报信，好像不重要，反正所有人都能看见。”

白长寿十字交叉，搁在桌上：“近一个月以来，故意伤人的案件比平时多了两倍，还有不少人得了‘传染病’，你没法视而不见，所以你不会后悔。”

李喜歌一掌拍到桌上：“你知道个屁，我离开那天就想把这里一把火烧了。要不是因为你们，我爸也不会死，你连现在都不告诉我原因。”

白长寿说：“你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被影响，它就越容易出现在你身边。”

李喜歌几乎咆哮着说：“告诉我，杀了我爸的究竟是什么，陈栋梁究竟怎么回事，他的那副画他妈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们对它像耗子见到猫一样缩手缩脚！”

白长寿沉默了几秒：“距离所有人知道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你的确也该知道了。”

李喜歌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盯穿一般。

白长寿吐出两个字：“......污秽。”

李喜歌皱眉重复了一遍：“污秽？”

“灵气与秽气相伴相生，灵气复苏的同时，也伴随着污秽降临。”白长寿说，“灵气会改变人，秽气同样，会使人变成污秽。当一个人成为了污秽，他就不再能称之为人，他的理智已经消失，唯一的使命就是延续污秽。”

李喜歌失声说：“我爸不是被什么杀了，而是——”

白长寿说：“是的，所以我不允许你们去送他最后一程。”

李喜歌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许久后才抬头，恢复了冷静的声线：“所以陈栋梁受到了秽气的影响，他成为了污秽，那幅画也成为了污秽？”

白长寿点了点头：“那幅画是他传播污秽的秽物。”

李喜歌想到当时的场景，心中突然一凛：“难道看过的人都有成为污秽的可能？那我和其他警员，我还把照片发给了你，岂不是——”

白长寿打断了她的话：“并不是这样的，面对这种普通的秽物，即使是普通人，不长时间观察，也不会成为污秽，更何况你还是修行者。但是皮肤直接触碰......几率百分之九十。”

李喜歌松了口气，她的队员们接触那幅画时，都戴着手套。

她的表情还未完全松懈，突然变得极其凝重：“糟了！！！”

白长寿被她吓了一跳：“怎么？”

“我忘记了一件事。”李喜歌抓起制服外套就往外跑，“陈栋梁隔壁邻居，那个叫毕霄云的女人，曾经直接碰过那幅画！”

电视里重复着咸蛋超人打败怪兽的剧情，熊拓仿佛永远都不会厌烦这种情节，他一边看一边挥舞手臂，使得勺子上粘的米饭飞得到处都是，还飞到了凌七圆的碗里。

凌七圆不着痕迹地将碗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熊拓再远一点。

这种时候，熊拓显得相当一视同仁，因为他的几颗米粒也飞溅到了毕霄云的碗里。

毕霄云一点都不生气，抽了一张纸巾给熊拓擦嘴：“乖宝，听话啊，好好吃饭。”

熊拓一把将毕霄云的手臂推开：“妈妈不要挡着我看电视。”

凌七圆瞥了他们一眼，见母子二人似乎冰释前嫌，熊拓不再像白天那样担惊受怕，毕霄云也变得正常了许多。

不。

其实是更加的不正常。

毕霄云的耐心超出了以往的十倍。

她身为一个洁癖，竟然面不改色地将沾过熊拓口水的米饭吃了下去。更古怪的是，她竟然允许凌七圆出来吃饭。

这还是她第一次允许凌七圆动桌上的饭菜。

人无常态必有鬼，事出反常必有妖。

凌七圆不但没吃桌上的菜，连碗里的米饭都没吃。

她装得一如既往的唯唯诺诺，趁毕霄云转头哄熊拓的时候，将米饭藏到了袖子里，打算等会儿找机会出门扔掉。

在这顿饭即将进入尾声的时候，毕霄云突然站起身，对熊拓说：“乖宝，你吃慢点，妈妈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熊拓喜笑颜开：“是炸鸡吗？”

毕霄云笑而不语，径直走进厨房。凌七圆想探头偷看，视线被关上的厨房门挡住。

熊拓得意洋洋地说：“别看了，妈妈不会给你吃的。”

凌七圆心想毕霄云端出来的肯定是猫肉，只有你这个白痴想吃。

两人都不知道，毕霄云走进厨房后，浅浅的笑容突然变得深邃。她掀起裙子，用昨天那把菜刀开始刮起自己的大腿。

一下一下。

黑中带绿的鱼鳞如同雪花掉落，成为了厨房中的污秽。

毕霄云熟视无睹，继续刮着大腿，嘴里还低声叨念着：“怎么比昨天还多了，真不方便，要是可以随时取出来就好了。”

只见她大腿上有一大片皮肤上都结了鱼鳞，这些鱼鳞揭开之后，里面竟然不是正常人类的皮肉，而是一堆如同鱼子酱一般的颗粒物，细腻而光滑，每一颗都裹着不知名的液体。

它们仿佛是活体生物一般，堆叠挤压在一起，随着毕霄云的呼吸而蠕动着。

毕霄云一边说，一边将菜刀换成一把勺子，对着自己的大腿轻轻一舀。

只听一阵如同搅动沥青的声音响起，那只勺子上附着上了许多黏腻的颗粒，满满地填平了勺子的凹陷之处。

毕霄云将勺子举起来，和自己的目光齐平，她张开红艳的嘴唇，轻抿了一口勺子上的颗粒，双眼缓慢阖上，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过了几秒，她睁开双眼，再一次从自己的大腿上挖出这些颗粒，将它们小心地装在一个陶瓷餐盘中。

经过一番妆点，这堆颗粒物看起来更像鱼子酱了，只是比正常的鱼子酱稍微粗大了一点。

毕霄云用袖口擦了擦嘴角的残留物，端起这只餐盘走了出去。

熊拓早就坐立难安，看见毕霄云手上的盘子，立马站起来，两眼冒星星地望着。

“妈妈，是什么吃的呀，快给我——”他话音未落，毕霄云已经将餐盘放到他面前，熊拓期待的表情却骤然起了变化。

坐在熊拓对面的凌七圆眼皮跳了跳，她强忍着才没用手捂住口鼻。

毕霄云端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味道好腥好臭，她这么远闻着都快吐出来了，不知道熊拓近距离接触是什么感受。

毕霄云面带慈爱地看着熊拓：“吃吧乖宝，这是妈妈为你准备的，其他人想吃都吃不到。”

熊拓瞬间哭了出来，将盘子推开：“好臭啊，我不吃，我不吃！”

毕霄云收起笑容：“这是好东西，你必须吃，吃完长得又高又壮！”她说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要强行喂给熊拓。

熊拓发挥了体型优势，挥手将毕霄云的勺子拍开，还把那只盘子摔在了地上，一股脑地往卧室里冲。

“你不是我妈妈，你还是怪物！”

凌七圆看得目瞪口呆，同时她也产生了一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令她顾不得那么多，不着痕迹地站起来，想趁着毕霄云和熊拓争执时离开。

突然，毕霄云转头看向了她。

凌七圆的眼皮跳得厉害，不再装样子，直接往家门的方向冲。

她用上了烟雨遁形，身法轻盈，落脚方位刁钻，刚离开原位，就看见继母竟然跳到了她的椅子上。

毕霄云此时的动作，就像一只蜥蜴，她用四肢行动，眼睛也像蜥蜴一般，竟然逐渐往两旁分开。

凌七圆看得心惊胆战，继续往外跑，但她刚到家门口，继母的身体就从天而降，恰好落在她的面前。

“你这个灾星！”继母的声音仿佛从一个密不透风的桶里传来，“是你带坏了我的乖宝，都是你的错！！”

她的一只手上还拿着那只勺子：“你一定很想吃吧，好啊，我成全你。”

说完她的舌头竟然越伸越长，面部的骨骼也开始软化，另外一只手一把掐住凌七圆的喉咙，迫使她张嘴。

‘她的力量太强了，即使用了烟雨遁形也不行。’

凌七圆的气管被迫闭塞，大脑开始充血，但最危险的不是身体上的危险，而是继母对她精神上的影响。

上古时期，所有的修士都卷入了一场劫难，幸存者寥寥无几。让已经能呼风唤雨的修士惨败，让凌七圆走投无路，只能跳入必死秘境的对手，被他们称之为秽仙，污秽是它们的初始形态。

快要成型的污秽。

面前就有一个！

凌七圆被提到了半空，她的脸如同带血的猪肝，嘴唇乌紫，双眼里尽是血丝。

她快死了。

但是还有一条路，她预想到的最坏的路——-凌七圆用余光瞥向窗外，那个黑色的“4”正挂在空中，艰难的勾了勾嘴角。

“一，起......死吧。”

4，3，2，1。

数字归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7-21 22:30:17~2023-07-22 22:2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berTeoh、S.O.B、我爱微甜柠檬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