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所谓的“触底反弹”吧。

蕾米莉亚突然想通了。

“嗯。是的。”

黑发的少女眼神清明，她抬起手，学着他的样子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卡赛愣住了。赤色的双眼微微睁大，竟显得有些呆。

蕾米莉亚乘胜追击，坦然的说道，“对我而言你的确是独一无二的人。你没有说错。”

卡赛顿了顿，“……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

面容秀丽的少女挑了挑眉，侧过了脑袋。

“你想要‘然后’什么？”

峰回路转，触底反弹。防守方成为了进攻方。

正如她所想那般，这回轮到卡赛沉默了。

赤色的眼眸先是呆愣的睁大，然后又缓慢的垂下眼帘，变成思索的模样。

沉思。一声不吭的沉思。

对比他刚才那副自信又绝对的模样，蕾米莉亚就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她没有嘲笑卡赛的意思。甚至截然相反。

怎么说呢。就像是总给自己添麻烦还比自己小很多的邻家小弟，某一天突然仗着自己的喜爱跑到自己面前，一脸得意又兴奋的喊着“看，果然我对你很重要吧”。

就，很孩子气，但也挺可爱的。

毕竟是孩子。所以只要顺着他的话讲下去，就反而能把他唬住。

——不要小看狡猾的大人啊。

赤色的眼眸抬起，卡赛眯着眼望向她。

“心情很好啊，你。”

“是啊！因为突然发现你这家伙居然还有可爱的一面。”

“可爱……？我？”

蕾米莉亚用力的点了点头，笑容灿烂的不行。

青年总是似有似无翘起的嘴角第一次弧度明显的向下，显得有些憋屈。

“总觉得被耍了……心情有点不爽。”

“咳。你多虑了。”

蕾米莉亚十分识相的见好就收。拿起一串炭烤蜥蜴就塞进他的嘴里，嚷嚷着多吃一点。

卡赛被她的突然袭击整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后才伸出手，接过她手里的木签。

他腮帮子一鼓一鼓的面无表情的咀嚼着食物——整个人看上去更可爱了。

算了。还是不要把这两个字说出口了，毕竟他好像不太喜欢。

用食物堵住了卡赛的嘴。蕾米莉亚收回身子，自己也物色起了该吃些什么。

炭烤沙漠蜥蜴已经在两人之前的闲聊中吃光了，最后一根也被她塞进了卡赛的嘴里。还剩下的，分别是炸得焦黑梆硬的沙漠蜻蜓，和放在盒子里的一个个绿油油的蛋。

这两盒蛋是卡赛自己一个人去买的，蕾米莉亚没来得及看到它们的标签。

……还是蜻蜓吧。

没有勇气对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食物下手。在犹豫的片刻后，蕾米莉亚拿起了一串沙漠蜻蜓。

蜻蜓的头已经被店主贴心的掐掉。留在蕾米莉亚面前的，是炸得看上去又薄又脆的翅膀，和纤长的虫身。

又是一阵犹豫，她最后无比小心的咬下了蜻蜓的翅膀。

结果她震惊的发现——这玩意居然是甜的？！

纤薄的翅膀就像是糖衣，入口即化。如蜂蜜般的甘甜萦绕在舌尖，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水果糖。

怀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这次蕾米莉亚张开嘴，直接将蜻蜓半个身子咬了下来。

咔吧咔吧。

有点硬，但吃起来真的是甜的。而且这次甜味更明显了，还有股浓郁的花香，居然是玫瑰味的。

“卡赛！”将嘴里的咽下，蕾米莉亚一边晃着手里只剩半截的沙漠蜻蜓，一边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这个吃起来是甜的啊？”

“嗯？”

赤发的青年抬起头。他似是刚从梦中清醒般，表情空白的望了她一会儿。

“……沙漠蜻蜓啊。”赤色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上，卡赛解释道，“这种昆虫以仙人掌的花朵为食，所以就算是生吃也是甜的。”

“原来如此……那，这个蛋一样的是什么？”

“沙漠巨蛛的蛋。吃腐肉和尸骸，有剧毒。”

“……”

蕾米莉亚原本伸向它的手猛地僵住了。

卡赛“噗”的笑了出来。

“放心吧。既然能在这里卖，店家肯定把毒素都去掉了。”

“那……这玩意怎么吃？直接塞嘴里吗？”

“也不是不行——但如果是你的话，还是换个方法吧。”

卡赛说着，坐直了身子，从打包盒里拿起了一枚绿油油的蛋。

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匕首，轻轻一划，蛋就被削掉了顶。

“好了，给你。”

他将蛋递了过来。另一只手动作灵巧的将匕首转了两圈。

像是魔术般的。不过是眨眼之间，匕首便消失不见。

蕾米莉亚看了看面前削了顶的蛋，又看了看他原本握着匕首的手。最终迟疑的问道。

“你的匕首……干净吗？”

“……”

卡赛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若有所思的回道。

“至少，吃不死。”

“……”

得了，吃不死就行，反正她也是白嫖的。

蕾米莉亚双手捏着沙漠巨蛛的蛋，薄唇凑上光滑的切口，稍稍用力将里面的蛋液吸了上来。

嗯……生鸡蛋的味道。

她其实还挺喜欢吃生鸡蛋的。只不过她对食物一向没啥要求，弗洛伦塔又没有吃生食的习惯，不知不觉竟已经许久没有再吃过了。

“好吃吗？”

“味道意外的还不错。可以帮我再削一个么？”

“好哦。”

也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嫌弃他的匕首。卡赛这次没有用刀，而是只用用拇指和食指捏上了蛛蛋的顶端，双指逐渐加大力道。

咔嚓一下。蛛蛋的顶便被掀了下来。

蕾米莉亚沉默了。她对青年的实力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虽然缺口边缘有些坑洼，但这么薄的壳却能精准的做到只靠双指去顶而不碎……无论是在力量还是控制力量的技巧方面，卡赛都很强。

“这样就没关系了吧。”

仿佛完全没感觉到她复杂的心情，卡赛轻笑着把蛋递给她。

“……谢谢。”

蕾米莉亚老实的接过。

将巨蛛的蛋凑到嘴边，再次将蛋液吸入口中。当她在回味口腔中醇厚浓郁的味道时，卡赛也在安静的望着她。

待她咽下后，青年又浅笑着，颇有兴致的问道，“还要再来一个吗？”

“不用了，够了。”

“已经不喜欢了吗？”

“吃·那·么·多·蛋·会·拉·肚·子·的，要克制。”

“……克制，吗。”

卡赛声音低沉，表情却十分宁静，似是在思考什么。

估计是因为在他的人生字典中就没有“克制”这两个字吧，所以才会对她口中的词如此陌生。

“总而言之。无论是蜻蜓、蜥蜴、还是巨蛛的蛋，我都很喜欢。”

生怕他再独立思考出些什么恐怖的东西，蕾米莉亚直接一个直球给他打回正道，“感谢你，卡赛。也不好意思也让你破费了，我会在其他地方补偿给你的。”

她原本其实是想跟他开销一人一半的，但在看了标价后算了钱后，她觉得做人还是不要为难自己。

“小钱而已。你喜欢就好。”

卡赛浅笑着，“都是些没见过的食物吧？正是如此，才更加想让你尝尝。”

的确。哪怕是在她原来的世界蜥蜴蜻蜓蜘蛛蛋都是不会被放上餐桌的食物。

但它们的味道竟意外的不错，真神奇。

蕾米莉亚叹了一口气，“就是价格没有那么贵就好了。”

“在沙鲁巴这些都是超级常见的食物啊。只不过是因为在‘这里’卖，所以价格才翻了二十几倍。”卡赛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撑在身后，背靠着树干休息，“毕竟沙鲁巴除了少数几片绿洲外都是沙子。无论是蔬菜还是肉类，都不是平民百姓能吃得上的。”

“我记得……你就是沙鲁巴出生的吧？”

“嗯。是哦。沙鲁巴的某一条不知名的巷子里。”

卡赛轻巧的说着，抬起手指了指他们面前已然空掉的几个盒子。

“蜥蜴、蜘蛛、蜻蜓、树皮、杂草根——我就是吃着这些东西长大的。”

“……”

“心疼了吗，蕾米莉亚？”

“不。我只是心情有点复杂。”

蕾米莉亚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

明明说着这样的事，卡赛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悠然，带着一切都早已过去的慵懒。

她不觉得“同情”或是“心疼”是正确的解，毕竟他很显然不需要这些东西。

别说是现在已经强的过分还有·钱·得·令·人·发·指的他了。

哪怕是十几年前，那个还在啃树皮吃虫子的孩子，应该都不需要她的心疼。

蕾米莉亚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决定给出一个独属于她的答案。

“虽然由我说出这样的话很不要脸。但我其实，一直都觉得人和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

“正是坚信着这点。所以我讨厌——甚至有时候会憎恨着这个世界。”

黑发的少女正经了神色。她的双眸明亮的闪烁着，漆黑中沉淀着十足的理智。

但是这般理智的她却冷静的说道，“我有时候会希望人类就此灭绝就好了。”

蕾米莉亚没有撒谎。但她虽然有着厌世的一面，与之相对的，也有着心怀希望的一面。

但是卡赛没给她表现出另一面的机会。

“可以哦。如果是‘魔女’的话，应该可以靠大型的血祭召唤出能高效毁灭一切的大魔法吧。”

“不过到时候肯定有很多人会阻止你——对了。”

“到时候就由我来保护你吧。”卡赛点着头，自顾自的一锤定音，“你负责毁灭世界上的人类，我负责杀死所有想阻止你的人。这样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

蕾米莉亚沉默了。

片刻后，她双手捧过卡赛的脸。对着略显惊讶的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刚刚都是瞎扯的。给我全部忘掉。”

她说的十分甚至九分的认真——因为总觉得卡赛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