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开二度(1 / 1)

「旧朝的大殿上,烛台倒地,幔布凌乱。皇城刚破,一切都还没来得及被收拾,宫墙内混乱一片,气氛阴沉,似乎还沉浸在亡国的悲哀之中。

王公大臣个个灰头土脸,在殿外战战兢兢跪了一片。一眼望过去,只见黑压压的脑袋因惊恐而微微颤抖。

几个反抗激烈的,已经被拖了下去,其中就有易许安的兄长易梓泾。因为受了杖刑,他浅青色的官服浸满深红的血。人已经晕了过去,静悄悄被拖了过去,只留下两道曲折的血痕。

魏知翎沉默地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眉峰锁着郁气。

一个面带媚色的女子柔弱无骨地俯在魏知翎的膝头,眼神中是赤裸裸的情意,开口语气却颇为哀婉:“将军,婉弋求您,放易梓泾一条生路吧。”

魏知翎垂眼,目光很冷,语气里带着不耐烦:“你不要仗着我容忍你,你就得寸进尺。”

“将军,易梓泾的妹妹易许安是婉弋的好姐妹,在长青门久居不出山。如今段朝已灭,她不在,她的兄长就如同婉弋的兄长,妾实在不能坐视不管呀。请您看在当年沧州妾救了您一命的份上,这回也饶他们一命吧!”

李婉弋说的凄凄切切,却勾起魏知翎另一段思绪。

他冷冷一笑:“你不提,我都忘了易家这位久居长青门的‘小仙人’了。来人,拟旨,让易许安下山。”

说罢,魏知翎起身,叫靠在他腿边的李婉弋扑了个空:“你放心,你的好姐妹如果听话下山,我一定让她的哥哥好好活着。”」

梦境忽而崩塌,易许安骤然惊醒。

沉梦乍醒最是熬人。她一抹额头,全是冷汗,顾也不顾地推开车门,寒风扑面而来,刺激地她头脑瞬间清醒。

范晗正倚坐车头,身上搭着皮草,静静看向前路。见她钻出来,便挪了点位置留与她。

“阿晗,我们到哪了?”

“后日必能进城。”

易许安没有了睡意,索性靠坐在马车门边,任由寒风收收身上的汗。

自下山以来,易许安夜以继日地忙着赶路,身体疲惫不堪,却再也没做过那熬人的前世梦。眼下就要到沧州,她反而梦到了前世她未曾见证的细节。

说起来,梦中的那位李婉弋倒是位老熟人。她是李皇后的族亲,也是她和太子段元慈的幼时玩伴。

易许安十一岁被师傅带上长青门,从此再不见俗世。之后没过两三年,李婉弋也随着父亲赴任沧州司马。

按照前世的轨迹,魏刺史和易驸马在搏斗中双双殒命,反倒让李司马却成为此次事件中最大的收益者,此后更是借着这桩大功归京做官。

因此,虽然还不清楚李司马...甚至可以说易皇后位首的李家究竟在谋划什么,李司马必然是易许安此行最为提防的对象。

再者,按照方才梦里所示,此次魏家被灭门,单单魏知翎能活下来,与李婉弋有牵扯不断的关联......

所以,此行她必须牢牢掌控李氏父女的行踪,不能让他们干扰自己,放跑易家潜在的敌人。

...

易许安正思索如何周密破局,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她用手帕擦了擦泛红的鼻尖,忽然,被拥进温暖的大氅,引得她侧头去看,正好对上了范晗沉静简单的双眼。

迅速为她系好大氅的扣带后,范晗就沉默地回到了他原来的位置上,背对着易许安,只露出被北风吹得发红的双耳。

易许安透过青年宽厚的背影,想到他前世为救自己逃出不见天日的囚禁,似乎是死在了魏知翎的剑下。

理论上来讲,身为武曲星的范晗应当是无人能挡的。究竟为何剑术、体术天下第一的他,最后会死在魏知翎手上,易许安想不明白,只当可能是寡不敌众吧。

念及前世今生,她拢紧大氅,认真的盯着青年,轻轻道:“谢谢你,阿晗。”

范晗侧过脸看向她,眼光微亮,神情却有些无措,憋了半天,才回了句“三小姐不必如此客气”。

易许安莞尔,转头看向马车外的风景。

不比江南红叶初落,北地已百草枯折,寒鸦哀嚎,且越往北走,寒风越是凌冽,以致他们的行程越来越慢,易许安心中干着急。

一行人是后半夜到达沧州城门下的,此时尚未过宵禁时间,城门禁闭,他们只能将马车停在城门边,等待晨时开门再进城。

由于先前休息好了,易许安让范晗和车夫去睡一会,自己捂着暗器袋坐在车前守夜。

她脑子里疯狂转着对策。救下父亲的性命是毋庸置疑的,问题是万一悲剧已经不可避免,那魏家要不要救?魏知翎要不要救?

身为皇亲国戚,她理应守护皇权稳固,将叛贼斩草除根,但她总感觉事情并非表面那么直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若仇恨已经无法挽回,那她也必定要斩草除根,杀了魏知翎,绝不留后患。

易许安有些出神地盯着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灯火,渐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太安静了,甚至可以说是死寂。

她赶紧回到车厢里,摇醒浅眠的范晗:“阿晗,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城有点奇怪?”

范晗皱着眉仔细观察了片刻,又侧耳倾听,然后低声回复:“三小姐,这城墙上并无守卫巡逻。”

猜想得以验证,易许安心中一沉。尽管她对城防事务并不了解,但也知道这太不对劲了。

“阿晗,如果城中遭遇变故,守卫会不会都被安排去镇守内乱?”

范晗果断摇了摇头:“若是城中发生变故,更要守好外城。沧州是边关要塞,单城内就拥有至少三千守军,不可能为了安内而失了御外。”

“沧州城怕是出事了。”易许安迅速起身,语速飞快,“我要现在进城,你可有办法?”

范晗点头:“我上城楼,去给小姐开门。”

说罢,他就踏着倾斜的城墙飞身而起,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城墙的另一面。

易许安此时真情实感地羡慕范晗这种武曲星,有能力把握体内那玄之又玄内力,达到普通人难以仰望的武学境界,看起来比她的“长生”之法实用多了。

按照往届门主的经验,长生之法只能叫人寿命稍稍长些。但凡人生命终究短如蜉蝣,就算长那么几十年,也终究譬如朝露。

她正出神,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城门由内而外打开了一个小口子,易许安迅速闪了进去,然后与范晗齐力将厚重的城门再度合上。

成功进城了!

望着眼漆黑的街道,以及一眼望不见边的沉睡城池,她抬手置于颌下,思考着出路。

易驸马身为贵族,虽是暂居,也必是高门大院,这倒是缩小了范围。但想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尽快找到准确的地点,着实困难。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忽然隐隐听到一阵笑闹声。仔细辨认,似是来自远方的城墙边的营房。此时深夜,营房内却灯火通明。

二人悄悄靠近,趴在半开着的窗户缝往里看,竟然是十几个兵丁打扮的男人在醉酒狂欢。

这应当就是那些本该在城墙上巡逻守夜的沧州兵了。

易许安见这醉生梦死的场面,心中嗤然,压着声音问身侧的范晗:“你一个人能不能解决了里面的人?”

“易如反掌。”

范晗颇为自信,拎着剑就要起身,又被她拉住了袖子。

“我要活的。”

范晗点头,随后从门口悄身闪入,在里面的醉鬼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用剑柄打晕了好几个人。

刀光凌冽,衣摆蹁跹,动作快到让人眼睛都跟不上。

不出多时,范晗就料理到最后一人身上。那人有点小本事,但在武曲星面前是远远不够看的,三招两式便被制服了。

见屋里安静了下来,易许安走了进去。

“你叫什么名字?”

绕过一地哀嚎的酒鬼,看向范晗压制着的兵丁。观其打扮和身手,知道这人应该是一群人里的头子。

那兵丁头子被死死压制着,只能回答道:“小的陈丁,不知贵人大驾光临有何吩咐?能否将小的放了慢慢说......”

她走了过去,没搭理陈丁的废话和小心思,心中挂念着父亲的生死,面色冷冷的,眼神更是如三尺玄冰。

一手揪着陈丁的发髻,一手抽出贴身携带的匕首死死抵着他的下颌,她的声音很冷:“除了你们几个,其他守兵去哪了?”

陈丁咽了一口涂抹,因醉酒而赤红的双眼似乎是恐惧的,但眼球转了一番,在她脸上扫过:“这...这小的也不清楚啊,小的只是听上面的安排行事。”

易许安静静地看着陈丁的眼睛,看出其中的几分狡黠。

须臾,她手上松了劲:“你并非不知,你只是不想说。”

陈丁正想辩解,她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有所顾忌,但我也有让你开口的办法。”

她勾起毫无温度的笑,走到那些被打晕的兵丁面前,举起手中匕首比划了一下,很快却又收了起来。

走到范晗那儿取了他的佩剑,她又回到了那处,双手握着剑柄,毫无征兆地就刺穿了一个士兵的大腿,又迅速费力拔出。

那士兵因为疼痛短暂地醒了片刻,又被她用剑背打晕。

陈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可惜,易许安并未给他任何眼神,捅完一人就去解决下一个。

待陈丁终于反应过来,不过三五个呼吸之间,已经有五个同僚血流成河生死不知。

“别扎了!别扎了!人会废的!”陈丁吼道。

这句话叫易许安动作停顿了瞬息,她偏过头,神色平淡:“尸位素餐的东西,废了就废了。”

越过横七竖八的身体,她挑选接下来的目标,漫不经心道:“你放心,我是仙门中人,他们就算死了也报应不到我头上。但你可就不一样了......”

说完,她又举起了剑。

“司马大人!是司马大人的安排!”陈丁再难忍受,吼了出来。

闻言,易许安拎着剑走向陈丁,抽出他腰间干净的衣摆擦拭剑上的血迹,轻言慢语:“李司马?”

陈丁见此二人一个武艺高深莫测,一个气度高贵、行事却诡谲,也没什么反抗念头了,认命道:“是李司马,他料到今夜反贼魏氏必有所动,所以调人去司马府守株待兔了。”

“驸马易大人,你知道的吧。他在哪?”

“魏贼被擒后,易大人就一直住在司马府。”陈丁老实作答。

易许安垂着眼,将范晗的剑插了回他腰间,“我们要去司马府,你能好好带路吗?”

陈丁忙不迭点头。

三人出了营帐,往城中疾行。周遭静谧无声,家家户户房门紧闭,时有犬吠从深巷中传出。

路过一片低矮房屋时,易许安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巷角屋檐下有黑影耸动,顿时警觉:“那边是什么东西?”

那兵丁头子陈丁被范晗压制着,没了一点反抗的心思,有应必回:“那是一些流民乞丐,让贵人受惊了。”

易许安又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的流民,却没有减慢脚下的步伐,心里牵挂着父亲和魏家,只能对那群可怜人暗道一声爱莫能助。

尚未走出多远,远方忽然有火光烈烈,照亮了一片乌沉沉的天,升起滚滚浓烟,隐没在没有一丝光的夜幕中。

易许安停下脚步:“起火处是什么地方?是司马府吗?”

“不是司马府”陈丁皱着眉辨认了一番,“看那个方向,那个火势,八成是前沧州刺史魏贼的刺史府。”

闻言,易许安怔住。

一面是安危未知的父亲,一面是走向灭亡轨迹的魏家。她究竟应该去救父亲,还是应该去救魏家,来舒缓魏知翎对易家的仇恨?

到底该怎么选,才是最有利于易家、最有利于她自己的?

陈丁也算个人精,一眼就看出她的犹豫:“贵人,咱们是继续去司马府,还是去那着了火的刺史府?”

映着越来越明亮的火光,易许安流光溢彩的眼眸一转,心里有了成算:“去司马府。”

三人转身继续赶路,只有兵丁头子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那冲天的烈火,又看了看易许安决绝的背影,暗暗咂舌。

见手里押着的人贼眉鼠眼东张西望,范晗冷酷地给了他一拳:“好好带路。”

陈丁连连点头哈腰。

魏刺史府的火越烧越烈,渐渐地,人声嘈杂了起来,似乎是周遭的居民自发的跑出来灭火。

混乱的声音远远地传到易许安耳朵里,她幽幽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丸子:宝贝女鹅,上一章划别人一个口子还手抖,这章连戳数人眼都不眨?请讲述心路历程!

易许安擦着刀:可能冷酷和天才就是我的代名词吧。

丸子:?你是在油吗?

易许安面无表情:我在说笑话。

丸子:呃呃哦哦哦好好好......哈哈哈哈真好笑啊那个啥魏知翎你把刀拿远点顶到我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