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净澄腿上的布条拆了，她便常常在府里逛，走得累了就坐在廊下或是树下的板凳上晒太阳，江如练无事可干，常常跟她一块儿。

江如练本打算给她做些吃的，但因为林母林父回来的事情耽搁了，没过几天他便又去问了林父的意见，随后钻进了小厨房。而林净澄看书看累了，溜到了小花园里头喂猫。

小花园里钻进来了只外头的小野猫，是只三花猫，常常闷在花丛里头睡大觉，林净澄没事就带着点吃食去喂它，隔着一小段距离，把小碗放在地上，看它偷偷摸摸出来吃。

几日下来，一猫一人也多了些熟悉，林净澄还没走它便敢出来吃了，林净澄坐在石凳子上，枕着手臂看它，只见它半蹲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埋在碗里，身后的小尾巴左右摇摆，口中还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眼神顿时软得不行，心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生物。

小猫吃到一半，听到林净澄的笑声，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向林净澄，绿色的大眼睛圆溜溜的，瞳孔缩成一道竖线。

林净澄忍住笑，莫名觉得这小猫像极了初来时的江如练。

警惕又可爱，让人心软得不行。

小野猫吃饱喝足，头也不回地溜了，林净澄唯一的乐趣消失，坐在石凳子上百无聊赖地捣鼓原主的笛子。

很巧合，她前世也学过笛子的，笛子还是来孤儿院看望的社会爱心人士送给她的，只是后来身体差了以后便很少再碰。

眼下拿着，竟然也不觉得很陌生，大致回忆了一下，随后凑到嘴边吹了一首时经典的《姑苏行》，初始还有些生涩，没多久便流畅起来，旋律婉转动听，清丽明快。

云离就在她身边不远处，见她拿笛子时，神色还有些惊讶。

这笛子当初还是女郎为了配合周公子的琴声而学的，在周公子说不好听以后便再也没有碰过，怎么如今又开始吹了？

莫非……

旧情未泯？

林净澄丝毫不知道他的心思，吹到一半就放下了笛子，无二，她许久不碰，这具身体也是病了许久，气息不匀，就这么一会就累了。

放下笛子，她又随手摘了两片树叶子捣鼓，百无聊赖地凑到嘴边吹了半天，最后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一直到最后人都虚了，也没什么结果。

林净澄：“……”

江如练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带着他几乎做了半天的糕点，悄摸摸来到林净澄身后，“林姐姐！”

声量不大，但林净澄被他吓了一跳，也不恼，回头看他，“江弟弟怎么这么调皮呀。”

江如练探出脑袋，“林姐姐方才好认真，都没发现如练来了呢。”

林净澄摊开手中的树叶，“好吧，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知道她没有怪自己的意思，江如练抿嘴乖乖笑了一下，“没有，是如练的错。”

他把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好奇地看着林净澄手中的树叶，“林姐姐方才是在吹树叶吗？”

尽管看到了，心中还是很疑惑。

这种东西，向来只有没有玩具的穷苦人家会玩，如林姐姐这般养尊处优的人物，也会玩吗？

林净澄点点头，“是啊，不过我不会。”

从小到大，她也就在电视里看见过。

江如练歪了歪脑袋，“如练倒是会吹点。”

小时候常常玩的。

林净澄“呀”了一声，惊喜地看着他，于是江如练便摘了两片圆润的叶子，用手擦干净，凑在嘴边吹了起来。

初始还有些断滞和哑沉，没多久音色便明亮了起来，旋律轻快，悦耳动听，仿佛带着植物生机勃勃的气息。

林净澄看着鼓着脸颊吹叶子的江如练，着实被惊艳了一把。

方才江如练这么谦虚，她还以为他说的只是吹出声音呢，没想到是吹成歌了。

等江如练吹完，脸颊都红了，“如练不懂什么曲子，瞎吹的，姐姐别嫌弃。”

林净澄怎么可能会嫌弃！她琥珀色的眼睛染上了些热度，看上去像是蜜在流动，夸赞道，“江弟弟好厉害啊。”

江如练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又很高兴，小声道，“不算什么嘛，姐姐会吹笛子，那才叫厉害呢！”

他方才在后头听了好一会才出来的。

拜托，会吹叶子真的超酷的。

林净澄帮他建立自信心，说道，“那是因为有师傅教习我才会的，可是你自己就琢磨会了，真的很厉害！”

江如练脸色更红了，嗓音低柔，“寻常人家不会去吹树叶，如姐姐这般的，也只有正儿八经的乐器才配得上姐姐。”

林净澄正色，“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人和乐器都没有高低贵贱。江弟弟会吹树叶和我会吹笛子是一样的。”

“而且因为江弟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更加厉害了！”

江如练愣了一愣，小声，“真的嘛……林姐姐真的觉得我很厉害吗？”

林净澄恨不得写脸上，坚定点头，“真的很厉害！”

可惜她语言匮乏，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

“江弟弟你不要妄自菲薄。”

江如练高兴又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脑袋，又凑过来真诚发问，“什么叫妄自菲薄呀。”

林净澄解释，“就是不要看轻自己。”

江如练眼神亮晶晶的，“姐姐懂得真多。”

他好像无论如何都要夸回来。

“……”林净澄忍不住笑了一下，“好了，不说这个了，快说说你带了什么来。”

江如练有点小小的开心，“做了些糕点，带给姐姐尝尝。”

说的轻巧，实际上他从昨日便开始准备，耗费了不少精力。

一边说着，他打开食盒，一边端出来一边介绍，“这是桃花糕。”

白色的糕点略带些粉色，上头还点缀了几朵桃花，看上去十分精致，

“这是马蹄酥。”

糕点形似马蹄，以面粉、豆沙、黑芝麻为原料，外皮酥黄。

“这是条头糕。”

白色的糯米里面包裹了枣红色的豆沙，看上去赏心悦目，闻起来还有淡淡的清香。

都是扬州府的特色糕点，其余还有常见的绿豆糕、红豆糕之类，怕她腻，他还准备了一小壶清茶。

林净澄惊讶于他的手艺和细心，颇为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江弟弟，你真的是多才多艺。”

又会吹叶子，又会做糕点，长的好看，性格还乖，这样的弟弟谁不喜欢！

江如练笑得眼睛眯起来，“姐姐快尝尝。”

他卖过这么多糕点，还是第一次这么期待一个人的评价，专注望着她，连呼吸都有些停滞起来。

林净澄于是用筷子掐了些条头糕放入口中，只觉得入口软糯细腻，味道甜而不腻，很是让人惊喜。

江如练紧张问，“怎么样？”

林净澄享受得眼睛眯起来，“好吃，我很喜欢。”

江如练瞬间便放心了，雀跃道，“姐姐喜欢就好。”

林净澄每个都尝了一遍，江如练还贴心地倒好茶送到她面前，“日后我常给姐姐做好不好？”

这么幸福？

林净澄眉微挑，“可是好麻烦的诶。”

她倒是喜欢，就是有些不好意思。

江如练凑过去，“不麻烦不麻烦，我喜欢给姐姐做吃的。”

“而且我整日没事做，好无聊。”

“姐姐若是答应，就是在满足我的心愿了。”

林净澄感动，“好，多谢江弟弟！”

……

自从那天江如练问林净澄“妄自菲薄”是什么意思以后，林净澄就思考着要不要让他跟自己一块儿读书学习。

倒不是瞧不起他，也并非嫌弃，只是觉得多读些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为此她特意问了江如练的意见，得到的回答让她非常满意。

他有心读书，这是再好不过了的事情了。

林净澄把自己的小书房给他辟了块地方，书桌也分他一半，她还特意去问了林母林父的意见，见他们二人没有异议，甚至还表示赞同，放心不少。

这日，林父带着江如练外出烧香祈福，林净澄便留在屋子里看杂书，原主的杂书可不少，尤其描述女男之情的就更多了，按照原主对那个竹马的痴情程度，林净澄不得不猜想她是为了从中学习经验的。

不过现在倒是方便了林净澄，正好给她了解这个世界又增加一个途径。

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只不过……

好无聊！

这几本书写的故事无一例外是主角二人从小两情相悦，终成眷属的故事，林净澄一看到这个就想到原主，身体竟控制不住泛起苦涩的感觉，索性不看了。

她又翻了几本出来，也都是没看几页便失了兴趣的，眼神掠过书架，最底下便是她方才翻出来的杂书，在中间和上层的都是些《古文尚经》、《大学》、《传习录》之类的书，一看书名便让林净澄头疼。

其中几本看上去有些陈旧，封面也有些磨损，应该是被人拿出来看了许多次。

没想到原主是这么好学的人。

这么想着，林净澄随手拿了一本《古文尚经》下来，面色平淡地翻开看了几眼，嗯，看不懂。

她又又往后翻了几页，最后定在一面有插图的书页，目光在上头懒懒地滑动，却是一点点睁大了。

这是《古文尚经》？

她翻到封面看了几眼，没错啊，就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古文尚经》。

带着怀疑且怪异的心情，林净澄继续翻了下去，眉头越蹙越深，面容看上去很冷酷，实际上隐藏在黑发下的耳朵却红了一半。

这、这么刺激的吗？

这貌似不是正经书，甚至有点不正经过了头。

林净澄：“……”

她忍不住仰头望天，给自己倒了杯水。

真是没有想到，原主竟然藏这么深，这堂堂的书名下，却是一些、一些不能见人的内容！

书不厚，剧情进展也非常迅速，占据了大篇幅描写的是主角们之间的爱恨情仇和复杂关系，尤其是各种活色生香的场面。林净澄粗粗略过，没多久便看得个七七八八。

原主原来好这口。

云离突然进来，看见林净澄的红脸，惊讶，“女郎热了吗？”

“啊？”林净澄被她吓到，莫名心虚，“啪”地一声合上书，随后拍了拍确实在散发着热意的脸庞，“……还好。”

说完，她站了起来，原地踏了两步发麻的脚。

云离给她换了茶水，见林净澄的动作，关心道，“女郎不看了吗？”

这几本书本来是原主放在床底下的，后来她收拾的时候看见了，就把这几本书拿起来放到了书架里头，她没翻开，也就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内容，只以为这是一本普通的古文书。

林净澄沉默，说道，“不看了……看完了。”

给她带了不小的惊讶，或者说惊吓。

话落她便要把书放进书架里头，云离要过来接手被她拒绝，自己把书塞进了原来的地方，暗道这种书还是少点人看见比较好。

这边，林父和江如练还刚从山里的庙上下来，江如练只祈福了一件事，那便是希望他林姐姐赶紧好，完完全全地痊愈。

回家的路上，林父谈到读书这事，说道，“你林姐姐书多得很，回去叫你林姐姐教你。”

江如练抿嘴笑了一下，“如练自己学也可以，不用麻烦林姐姐的。”

林父抚掌，“不麻烦！反正你林姐姐每天呆在家里没事做。”

江如练迟疑，“我还是问问林姐姐吧。”

这样也好，林父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回去以后他便和林净澄说了这事，林净澄自然是同意，说道，“只要我会，一定会好好教江弟弟的。”

林母沉思半晌，说道，“等你伤好便去书院。”

从前她顽劣固执，死活不愿去书院，现在好多了，林母早就有心让她去，偏偏她前段时间身体不好，林父不让。

林净澄“哦”了一声，又问，“那江弟弟呢？”

书院也有男子，不少人家会把自己的儿郎送进去读书识字，涵养品德。

林母又道，“他也去。”

林净澄这下放心了，笑道，“谢谢娘！”

林父接话道，“你不是有许多书吗？回头找几本给你江弟弟看看，也算是提前学些，免得到了书院却连字也认不出。”

林净澄满口应下，去找江如练说了这事，在云离问她要拿什么书的时候说道，“书架下层有几本我看完的，你都拿过来吧。”

正巧那几本也是简单的，她为了适应这个世界翻出来看的，应该也很适合江弟弟。

江如练其实识些字，都是小时候在童子学堂偷听的，彼时人家坐在书院里头念书，他便站在窗外渴望地朝里头看。

学堂的夫子人很好，没有赶他离开，只让他偶尔帮忙打扫屋子，也算是学费。

听到林净澄的话，他有些雀跃，“真的吗？真的可以给我看吗？”

林净澄点头，“当然可以！”

“那些书我都看了，倘若你看的过程中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就好。”

江如练一下子觉得很幸福，咧着红润润的嘴唇傻笑，“谢谢林姐姐。”

这边，云离在林净澄的屋子里拿书，按照林净澄说的，拿了书架底下基本她看过的，视线往上翻时又看见了中间的《古文尚经》，心道这一本女郎也看完了，于是顺手把这书抽出来放到了怀里。一共五六本书，都送到江如练屋里，眼看那两人在聊得起兴，也没叫他们，径直把书递交给了云和。

林净澄是在晚上的时候才发现这事的。

她洗漱完毕，发尾还有些湿润，便也没睡，目光在书架子上浏览了几圈，这才发现自己白天塞在书架中间的《古文尚经》不见了踪影，仔仔细细又看了几圈，还是没找到，心中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她叫来了云离，艰难问，“白日我放在书架里的那本《古文尚经》……”

她看向云离，目光保留着最后一点希望，“你帮我放到了哪儿？”

云离打破她的幻想，“云离拿去给江公子了。”

她有些紧张，女郎这么问，莫不是这本书不能送去给江公子？

林净澄扶额，这算什么事？

给江弟弟送书学习，最后却送去了小凰书？

他没看吧？他应该没看吧！这么多书，不会这么巧合一看就看那本吧？！

云离忐忑，“女郎……出什么事了？”

林净澄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勉强摆摆手，“没事。”

就是给单纯可爱的江弟弟送去了一本少儿不宜的书罢了……罢了！

她犹豫了一下，“江弟弟睡了吗？”

她想去拿回来。

云离感觉自己闯祸了，急道，“云离去看看。”

江如练没睡呢，他也才洗漱完不久，正披着头发坐在桌前上，桌面上烛火彤彤，把东西照得一目了然，摆放在江如练面前的赫然就是林净澄叫云离送来的那几本书。

果不其然都是些简单的书，甚至还有幼童启蒙的《千字文》，江如练虽没有读过千字文这本书，里头的的字却已经识得大半。

许是碰得少，这几本书还很新，江如练一一拿出来，却看到一本与众不同的，书本较厚，封面上写着《古文尚经》四字，有些陈旧和磨损，看上去像是经常被人抚摸阅读。

林姐姐想必很喜欢看这本书。

怀着一些雀跃的小心思，江如练翻开了它。

作者有话要说：姐控?江如练：林姐姐喜欢的东西，我也想要了解。

然后——脸红

林净澄：“……”

我有罪，我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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