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1)

阳光漫漫散散地落了一地。

半夏躺在院中的竹椅上,哼哼唧唧地一边晒着太阳一边指使着蜚零给她打扇。

蜚零捏着小小巧巧的团扇,颇不自在:“半夏姑娘,我可以召风。”

“可别,你这妖风一起,吹跑了我的太阳,怎么办?”半夏一回到草庐便让蜚零搜出瓶瓶罐罐疗伤圣药给自己服下,眼下气色早已红润不少,“我可是吸收日月精华的灵草,谁稀罕你们冥界的阴风。”

蜚零的神情有些微妙,开始冥思苦想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半夏,以至于她一会妖风一会阴风地酸讽。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半夏嫌弃的声音:“会不会打扇?我都热出汗了。”

就在这时,空中瞬闪过一道身影,随后消失在屋内。

半夏冲着蜚零一抬下巴:“阿音回来了,快,我们进去。”

蜚零‘啊’了一声,表情有点茫然。

“啊什么啊?”半夏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拔高了音量,“抱我进去!”

一跨进内屋,蜚零就看见床上躺了个人,潭音正背对着坐在床沿边。

“阿音,麦冬受伤了?重伤?”半夏的声音四平八稳,隐隐透着些许期盼。

潭音回过头,脸上带着点儿慌乱,还有一丝无措:“没,我们一出陆宅,他就忽然晕倒。我给他输送了灵力,但是没用。”

蜚零禁不住心里一怔。

第一次见到潭音是在太华山十年一度的弟子试炼大会上,他有幸随师父一起出席观战。试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看见负责抽牌的弟子在筒里随意抽取了两支玉签,喊道:“下一组,苍影,潭音。”

然后他看见一个小姑娘飞身跃上试炼台。

太华山共有十峰,一座连着一座,笼罩在千年不化的积雪下,与腾起的云雾融在一起,一片苍茫白光。最高的一峰是天穹峰,峰顶常年凛风卷雪,天寒地冻,弟子试炼台就在那里。

上台的弟子毫无例外都会第一时间给自己掐个抵挡风雪的法诀,苍影亦是如此。

唯独这个叫潭音的小姑娘没有。

她静静地站在风雪中,蓝色的弟子服被吹得猎猎作响,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却没有梳着女童的丱发,反而将黑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在脑后,平添了几分英姿。

即便如此,站在十九岁的苍影面前,她依然显得十分弱小。

蜚零忍不住心中摇头,实力悬殊太大了。

他知道苍影,南蒙真人的首席大弟子,这一届弟子中的佼佼者,亦是太华山最有希望继任下一任掌门的人选。无论是谁对上苍影,都胜算不大,更何况是一个连抵挡风雪的法诀都不会掐的女娃娃。

苍影大概也是如此想的,他微笑道:“潭音师妹,可要师兄让你几招?”

“试炼台上,自是尽力而为。”小姑娘的声音稚嫩,却淡定从容。

她话音刚落,台下的弟子便晃了晃手中的摇铃,预示比试开始。

“叮铃~”清脆悦耳的铃声一荡开,潭音就右手法诀一引,率先下了手。她手中的灵剑泛着极淡极淡的蓝光,几近白色,流光夺目。

蜚零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华剑’,可他依然不认为潭音这一战有胜算。

果然,苍影毫不迟疑地反手召出一柄灵剑在身前一挡,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攻击。随后将剑抛向半空,十指变幻,那剑顿时蓝光大作,顷刻间化出道道冰棱夹杂着雪沫径直朝潭音疾射而去。

潭音却躲都不躲,握剑迎刃而上,横空一扫,劈出一道巨大的弧形剑气,如明空弯月却光芒炽眼,数万道冰棱连同方圆十数丈的风雪竟在瞬间被扫得荡然无存。

苍影忙右手往前一指,疾念了句口诀,半空中的灵剑登时长了十倍不止,自上而下地狂冲向潭音,声势之猛,如蛟龙破空。她却足尖轻点,游刃而余地避开,衣衫飘飘如一只轻盈回旋的蓝蝶,身影优美。

如此来回过了十数招,看似娇弱的女娃娃居然丝毫不落下风。不只是蜚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目瞪口呆。

苍影也终于面色凝重起来,他将双手交叉在胸口,低头喃喃了几句,灵剑“铮”地入地三分,蓝光急速流转往四面八方散开,一时间,狂风骤卷,漫天漫地的蓝光飞旋,以遮天蔽日的气势将空中的潭音围绕在里,不消片刻便圈地严严实实,毫无间隙。

苍影这才抬头,沉声道:“折,灭!”

台下有弟子忍不住大喊出声:“苍影师兄,万万不可!”

蜚零心中亦有不忍,苍影手中的‘折光’,与太华掌门的‘流周’,江白真人的‘碎云’并列齐名,最厉害的杀招便是‘折光而灭’。即便潭音手持太华剑,也未必能承受这招的威力。试炼台上生死不论,苍影不愿选择点到即止,哪怕是太华掌门也无可奈何。

果然,苍影恍若未闻,双手猛地紧握成拳,蓝光骤然巨缩挤压,台下有些女弟子不由捂住双眼。

“咔”一声轻响,蓝圈不知为何顿住不动,几丝淡如白色的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好似蛋壳破裂一般,越来越多的缝隙露出云水蓝光,蜚零隐约能看见里面飞舞的黑发蓝衫。

光芒渐闪,伴随着‘轰’的一声震天巨响,刹那间极强的剑气伴随着寒光迅速往四周扩散开去,众人一时间只觉狂风扑面,漫天灿烂地刺眼。

等稍缓过神来,蜚零才看见苍影半跪在地,受伤不轻的模样,而潭音持剑凌空而立,神色淡然地仿佛跟背后苍茫的雪川融为一体,缄默而强大。

后来再见潭音,便是涿光令丢失之时了。

蜚零万万没想到,当年试炼台上无比从容的潭音居然也会露出害怕的神情。

直到半夏用手扯了扯他的头发,他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半夏翻了个白眼:“让你走近一些,我要给麦冬把脉看看。叫了两遍也没反应,你耳朵干嘛使的?”说完,她不客气地掐了把蜚零的耳朵。

蜚零眉心一跳,心底猝不及防地冒出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并不排斥。他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抱着半夏走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麦冬他什么时候会醒?”潭音见半夏反反复复地把了好几次脉,最后皱起眉头,不由就急了。

“没事,没事。”半夏示意蜚零可以抱着她站起来了,“他没中毒也没受伤,就是累了,应该是之前用了弥泽珠的缘故,睡一会就好了。”

潭音不放心:“你灵力禁锢,能准吗?”

半夏听闻她的顾虑,呼啦一下炸毛了:“你居然怀疑我的实力?阿音你怎么想的?我可是天地灵草,生来便会妙手回春,区区一个把脉,还能失了准头?”

“你皱眉了。”

“我,我……”半夏有些词穷,她皱眉是因为麦冬毫发无损而感到不爽,可这哪能让阿音知道,支支吾吾半天,她才勉强寻了个借口,“那是蜚零抱得我不舒服。”

蜚零:“……”

……

麦冬是在深夜醒过来的,一睁眼就看见潭音笑了。

潭音向来清冷无比,但在他面前却也是常笑的,只是麦冬从未见到她这样笑过。一双剪水秋眸里蕴着几缕愁云,在烛光的映照下,长且浓密的睫毛挂落了一层阴影,更显得她眉眼间有几分无助,可她弯起的眼角眉梢却缀了点点笑意。

简直是楚楚动人!

难得见到自家媳妇柔弱的一面,麦冬不由心尖一软,哑声道:“吓到你了吧?没事,我好着呢,就是太困了而已。”

潭音见他确实气色好转,心中稍安:“你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没有,我现在神清气爽,感觉特别好。不信,你看。”麦冬忙不迭地起身用行动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你夫君我厉害着呢,当年困在剑崖好几天都完好无损,你忘了?”

“好,那我们来谈谈关于陆欣的事。”

麦冬嘚瑟的表情顿时一滞,他看着潭音恢复了清泠泠的双眸,心想现在立刻躺下装死还来不来得及?

“你见过陆欣,在她死后。”潭音直接肯定地给了陈述句后,又问,“为什么去冥界?”

麦冬低下头,用手指戳了戳腰间的荷包,默了好一会才开口:“我其实是想去见识一下涿光山的禁地阵法,听说特别繁复精密,你也知道我一向对这些很好奇的。但是那天出了点意外,一不留神我就掉进冥界了。”

潭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真的?”

麦冬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跟弥泽珠没关系?”

麦冬心里一虚,差点没绷住表情:“没,怎么可能?弥泽珠……可是神农留下的是疗伤圣品,跟冥界压根搭不着边。”

“跟我的病也没关系?”

麦冬一口否认:“没有!”

潭音若有所思地盯着麦冬的脸,片刻后淡淡地换了个话题:“陆安的事,我还未告知蜚零,由你去说吧。”

麦冬见潭音不再追问,暗暗地松了口气,随后懒洋洋地往床上一摊,朝身旁拍了拍:“不急,我先陪你躺会。”

“我不累,我……”潭音还未说完,一枚讯符破窗而入,她一个侧身反手击散,屋内顿时响起姜不与的声音:“冬冬啊,该起床了。”

麦冬‘哟’了一声:“居然用了讯符,看来情况不妙啊。走,咱们去喊蜚零起床。”

不料,他一打开房门就看见蜚零早已伫立在门口:“守着我房门干嘛?这么担心我?”

蜚零:“……”

“呸,不要脸。”站在后面的半夏一脸嫌弃地睨了麦冬一眼,转而对蜚零说道,“我就说得破门而入,你还死活拦着,呆子!”

蜚零唯恐麦冬跟半夏掐起来,忙说道:“麦冬师弟,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我刚收到家师的传信,南汜林有异动,他召我速归。”

麦冬突然间有点心酸,别人家的师父啊,同样召回徒弟,看看姜不与都传些什么鬼东西。

“我本想临走前问一问潭音师妹关于陆安的事情,可你设下了隔音诀……”

“半夏太吵,我特意设了隔音诀,你下次可以用讯符。”麦冬拉着潭音在桌边坐下,对蜚零说道,“坐吧,我跟你说下陆安的事。”

有八卦可以听,半夏立马将被麦冬挑衅起的怒火压了下去,乐滋滋地也跟着坐了下来。

麦冬并未将全部告知,他删删减减了地说了个大概。

蜚零听得神情凝重:“我得立刻回去禀报师父,先告辞了。”

半夏倒是泪水涟涟:“陆安的妹妹真是太可怜了。对了,你们就这样丢下陆安夫妇便回来了?不让他们入土为安?”

麦冬不太想搭理这根蠢草,拉着潭音走出屋子腾空而去,留下一句:“这么有爱心,不如你去埋啊。”

半夏跑出来喊道:“你们干嘛去啊?”

空中飘来麦冬的声音:“三桑谷。”

半夏脑海里顿时闪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忙追了上去:“我,我也要去!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我也是有营养液的人了,嗷嗷嗷好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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