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1 / 1)

苏程和许琳茵离去后,苏瓷心绪纷乱地坐在这间名为“染香居”的房舍内,不免回忆起蒋语迟这个人。

认识蒋语迟是在苏瓷上高二时。

在某一周的升旗仪式上,苏瓷应班主任要求,进行了一次国旗下的讲话。

也就是在那一次之后,蒋语迟开始频繁地在校门口堵她,美名其曰“想跟她交朋友”。

那时,蒋语迟已经高三,是一个校园混混般的存在。

因毕业后就会出国,不必参加高考,他平日里基本不思学习,纠结了一帮跟他差不多情况的跟班,整日在校内外聚众抽烟、喝酒、斗殴、打游戏,每隔一段时间必会被全校通报批评。

偏偏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每每被批都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是一个令同学惧怕、让老师和校领导头疼的存在。

又因出身富贵、家世不凡,没法开除也没法劝退,只能捏着鼻子忍到他毕业走人。

苏瓷在江城上学时,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内心害怕又无能为力。她曾向班主任求助过,班主任一方面建议她告知家长,另一方面让她找几个同学下晚自习时一起走。

可当她打电话告诉苏程这件事时,苏程的态度却极为不耐。

“他怎么没堵别人,专门堵你?”苏程一副质疑的语气,并表示他没时间处理这样的琐事,让她自己寻求许琳茵帮忙解决。

苏瓷自然不会向许琳茵这个只会对她做表面功夫的继母求助,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刚认识的那几位同班同学。

但蒋语迟并不因为她和别人结伴而行就放过她,该堵一样堵,该言语调戏也毫不因有别人在场而有所收敛。

几位同学也都是普普通通家庭长大的孩子,和苏瓷一样,对蒋语迟这样的校园混混存有惧怕心理。

久而久之,明哲保身,渐行渐远,苏瓷重新恢复成形单影只的状态。

于是每到下晚自习,苏瓷都会在躲避蒋语迟这件事上花很多心思,换装、伪装、甚至翻墙。

因为翻墙,苏瓷还认识了一位住校生,曲铮。

这是一个势要通过死磕竞赛拿到清北名额的非典型性学霸,他经常半夜翻墙去网吧上网找题做。两人第一次在墙下遇见,恰逢曲铮在提前踩点。

一开始是曲铮协助她翻墙,后来干脆教给她翻墙的技巧。

会翻墙后,苏瓷大大松了口气,她的学习生活又步入正轨,不必每晚放学时为躲避蒋语迟而心惊胆战。

可惜,好景不长,苏瓷发现蒋语迟因为长时间没在校门口堵到她,转而将堵人的地点换成她下公交步行回苏家的这段路上。

那晚,苏瓷真的吓坏了,她拼命向前跑,人高马大的蒋语迟却像捉弄猎物般一直在后方追赶尾随。

苏瓷不是一个喜欢流泪的人,那天晚上却慌得流了泪。

她一边流泪一边跑,这里不是人来人往的校门口,而是人烟稀少的别墅区,她不敢想象如果她停下来会发生什么。

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蒋语迟似乎不见了,远处隐隐传来狗吠。苏瓷依然不敢停下,一直跑到苏家门口才终于将绷紧的心松弛下来。

接下来,一连几星期苏瓷都没有在学校碰到过蒋语迟,后来辗转听说蒋语迟受了重伤,养好伤后便提前出国了。

苏瓷隧彻底安下一颗心,重新将所有精力投入到学业上。

当年蒋语迟尚还是学生时,行事便已无所顾忌、无法无天。

而今他成了家族企业的接班人,财富权柄在握,恐怕更非善类。

想到这,苏瓷蹙起眉。

回南市以来,出于种种考量,她一直在相亲,如今这局面虽被动,却也还是相亲。

本质都是和一个陌生人见面、交谈、试探、进行利益互换。

她可以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却不能接受另一半人品恶劣、毫无底线。

既然苏程没有一口咬死非蒋语迟不可,也说过还有其他人可选,那么她便想办法让蒋语迟打消与她联姻的想法便好。当务之急是她要表现出服从苏程的样子,让苏程同意给外公进行靶向治疗。

苏瓷想明白后,人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这时,敲门声极有节奏和分寸地响起。

“苏小姐,这里是客房服务,可以进来吗?”

“请进。”

……

五分钟前,服务人员鱼贯而来,将染香居重新布置一新。

铺了烫金桌旗的餐桌摆上了各色造型精巧、烹饪考究的菜肴。

花瓶中,尚未有凋谢之意的花草被取出,重新由插花师换上了粉紫色系的花朵。

博山炉里是刚刚打好了香篆的鹅梨香,被点燃之后,释放出清幽香甜的味道。

只是,苏瓷并不喜欢,那香味再好闻,也终究是一股烟气,咽喉敏感的她隐隐觉得有些不适。

恰逢服务人员将苏程之前喝过的茶水撤走,又端来一壶新茶,苏瓷便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下后才觉得嗓子舒适了许多。

“麻烦将那炉香灭了吧,闻着不舒服。”苏瓷吩咐道。

“好的。”服务人员上前压灭了香灰。

“苏小姐,这是您家人为您准备的衣服,一会儿用于会客时穿,他们说您现在的打扮有些不得体。”

另有一名年轻女孩走来,手捧一席槿色旗袍向苏瓷展示。

旗袍的面料是昂贵的香云纱,上面没有杂乱的花色,只有典雅清丽的同色暗纹。无袖、收腰、高开叉的设计会让穿着者展现出身材最美的一面。

年轻女孩看着苏瓷,眼睛微微发亮。

这位苏小姐一身冰肌雪肤,长得又如此清雅出尘,穿上这袭颜色淡雅的旗袍,一定会相得益彰。

“苏小姐,需不需要我帮您现在就换上?”女孩子跃跃欲试道。

苏瓷淡淡地摇摇头,“不必了,也不用换。”

年轻女孩觉这身衣服不穿在苏瓷身上实在可惜,便欲再劝几句。

与她同行的两位服务员暗暗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多说。

女孩不明所以,只好将那席美丽的旗袍仔仔细细挂好在衣架上,才与几位服务员一同离开。

门甫一被关上,苏瓷便感觉到一股眩晕之意。

她晃了晃脑袋,以为是那炉刚被灭掉的鹅梨香所引起,便想要打开窗户透透气。

苏瓷支着发沉的头脑站起身,刚向前迈出一步,便重新跌倒在座椅上。

随后,一股热意袭上心头,令她烦躁不安。

苏瓷终于察觉出不对,她好像被人下药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苏瓷霎时被惊出一身冷汗,浑浊的头脑甚至都有了片刻清明。

从进门到现在,她只喝了一杯茶水,问题应该就出在那壶茶上。

她转头看向茶台,上面已经空空如也,之前的茶壶连同茶具显然已被有心人端走,拿去毁尸灭迹。

苏瓷忍着心头的躁意,重新打量起这间房。

在苏程和许琳茵离开前,这里给她的感觉是有着中式古典风格的端雅和古拙。

方才经过服务人员的一番布置后,室内格调似乎有所改变。之前她未做过多留意,尚还没察觉出有何不同,现在以另一种目光去审视,便处处都是昭然若揭的意图。

尤其是那炉香,和那身衣服。

鹅梨香的全称是鹅梨帐中香,来源于南唐后主李煜和周皇后之间的爱情故事,但不免沾染了几分香艳的味道。

那袭旗袍又设计得那样贴身和暴露,又哪里像得体的会客装。

又将视线移向雕花木门,透过朦胧的窗纱,隐约可见门口人影绰绰,显然原本无人看守的大门已经无法再出去。

苏瓷心底深处蔓延出的冷意和不停袭上心头的热意相碰撞,让她忍不住全身发抖。

这哪里还是相亲,分明是要将她打包卖给蒋语迟!

想到高二那年蒋语迟每每看见她的眼神,还有那一晚像逗弄猎物般的尾随,让她不寒而栗。

更糟糕的情况是,如果来人连蒋语迟都不是……

苏瓷咬着唇,强撑起几近无力的身体,一路扶着墙走进卫生间。

守在外面的两名服务员,双双附耳在门前倾听。

门内由偶尔的些微声响变得毫无动静,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猜到里面的人大概是撑不住晕倒了。

这两人正是先前给捧旗袍的女孩使眼色的那两人,他们和其他服务人员一同离开后,又悄悄折返回来,守住大门。

其中一人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夫人,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现在人就在里面,已经晕倒。”

“您放心,没人发现。”

“我们收了钱,自然会管好自己的嘴。”

“是,等蒋少过来,我们就离开。”

“怎么样?”

另一人见同伴挂断了电话,连忙问。

先前的人打开手机给他看,“已经到账了。”

两人面上挂起淡淡的喜悦,随即又唏嘘道:“这位只不过是被继母逼迫联姻罢了,尚且还有个归宿,那些白白被占了便宜的人才是真可怜。”

忽然瞥见蒋语迟正独自一人从不远处走来,连忙闭紧嘴。

待人走至近前,两人恭敬地让出通道,又与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便静静离去。

蒋语迟看着面前那两扇紧闭的雕花木门,眼中浮出浓浓的兴奋之色。

他单手推开一扇门,正欲举步踏入,脑后突然被重重一击,整个人向一旁歪倒而去。

“我艹,谁啊!”蒋语迟面露凶色,正欲看清到底是谁偷袭他,只是还未转头,接连又是几记重击捶下。

在巨大的痛苦中,他隐约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苏瓷浑身湿透,躲在染香居的窗下。

不久前,她借由冷水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和气力,便翻窗逃了出去。

只是翻出窗后便再没有行动能力,只能藏在窗下,企图躲过一劫。

屋内的脚步离窗边声越来越近,苏瓷不由抓紧了手中尖锐的石块。

雕花窗户被猛地推开,宋廷晏锐利冷冽的目光扫射而至,苏瓷心下一松,软软地伏倒在地——

他那么讨厌她,今天她大概可以全身而退了。

苏瓷晕倒前,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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