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月雨(1 / 1)

温柔予雾 雾斐 1926 字 2023-08-24

时间被按下静止键,空气中的尘埃都顿默。

宋雾的呼吸仿佛也在对视的那一刻被攥住,只剩下心跳有些沉闷地在胸腔里跳动。

温祠安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又狭长,原本显得凌厉的线条却因为瞳眸里的温柔而变得柔和,看着人的时候,像潺潺水流般温和有礼,以及疏离。

可此时,他瞳孔一缩,在那个瞬间宋雾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慌乱。

琴弦在手无意识的拨弄下又发出一个音,将这一瞬的静止打破。

宋雾长睫慌乱颤动别开眼,低头看着手中的琵琶,问:“下、下一步是什么?”

温祠安也从那个近距离的对视中回过神,轻咳一声,眼神恢复清明。他不动声色往后移了一些,将两人的距离慢慢拉开,又给宋雾示范了几个动作。

小插曲后,一个教一个学,基础的教完后宋雾简单练了会儿,而温祠安则去看温煦练习的成果。

黄昏悄然爬上夜幕,还是温宁过来叫他们吃饭才打破了满是琵琶音的傍晚。

吃过饭,宋雾习惯出去散步,路过荷花塘的时候,看到原本满是绿色荷叶的池塘里,大片粉色的花苞立在荷叶间,还有好些已经绽放。

平时她并不怎么往这边走,没想到荷花的时节已经到了。

与此同时,手机也传来震动。

“喂,妈。”宋雾接起,看着池塘中挺立的荷花枝,原本正要呼出去的气却堵在了胸口。

陈淑丽诶了一声,抱着电话问:“礼礼啊,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已经旅游了一个多月了。”陈淑丽小心地提醒。

宋雾在当初时间到期后又续了两个月,最近的生活过得简单又舒服,暂时并没有想回去的打算。

“妈,我打算再玩一段时间。”

宋雾刚说完,宋培安严厉的声音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你还要玩多久?多大的人了自己心里没数吗?!”

“赶紧回来!”

电话被夺过去,陈淑丽的声音又响起:“礼礼,我和你爸也是担心你,这么些日子你也没打电话回家,我们也不知道你安不安全,你想再玩会儿就玩会儿吧,不过还是早点回家。”

宋雾本来想直接回怼的话在陈淑丽软绵绵的话语中又哑了回去,像被水打湿的哑炮。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几下再揉,酸涩弥漫。

“我玩得很开心,也很安全,妈你别担心。”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太阳西落,黑幕覆盖。

荷花塘很大,满池塘的荷叶连天看不到边,白天的时候游客还能选择坐船进里面一游,是暮村这儿一个比较有名的打卡点。

不过此时已经是晚上,游客渐稀,游船也停泊在一旁,里面撑船的爷爷已经回家吃饭。

宋雾坐在荷花塘边的石凳上,看着烟云笼盖下的暮村,马头墙在昏暗的天幕下别有一番味道,有些孤独,又让人觉得好像本该如此。

天黑的时候最容易思绪分散,尤其在空无一人的时候,晚风吹来都觉得是孤单的。

宋雾低着头看地上一群蚂蚁搬着游客掉落在地上的饼干残渣,数着他们要搬几次才能搬完。

数了大概一个小时,有四波蚂蚁来搬才勉强搬完。

宋雾正低着头发呆,心里的烦躁并没有被微凉的晚风吹散,反而化作一团火在胸腔四处捣乱。

还没完全排解掉这股情绪,头顶冷不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礼貌。

除了温祠安,宋雾就没有在暮村见过第二个这么温柔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头有千斤重,低得时间有些久了,突然抬起来脖子有些酸软。宋雾伸出手在脖子上轻轻揉了揉,对上了温祠安的视线。

温祠安还是穿着早上那一身,干净利落又青春洋溢。

“怎么了吗?”温祠安不习惯低着头看宋雾,便顺势半蹲下来,看到宋雾眼睫的晶莹,心咯噔一跳,原本微微勾起的笑也僵在脸上。

宋雾抿唇没有说话,半蹲下来的温祠安可以平视,甚至比她视线还要低一些。这个角落的灯光很暗,温祠安就这样蹲着,一半沐浴在昏黄的光,一半却藏在昏昧,光线将他的线条切割锋利,眼眸却让他柔软,深邃优越的五官在这样模糊的光下也难以掩盖。

温祠安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双眼睛温柔如水,而他的内核也是这样,像水一样柔和。宋雾回忆着两人的见面和相处,每次她低落的时候,温祠安便是用这样一双眼睛看她,里面不是悲悯也不是同情,香水包容,仿佛什么问题在他那儿都可以被包容。

这样一双眼睛,主动让人有倾诉欲。

宋雾轻轻吸了下鼻子,声音比平常要软一些,带着鼻音:“温祠安,我刚刚在数蚂蚁搬饼干,你知道它们搬了几次吗?”

温祠安配合地问:“搬了几次?”

“四次。”宋雾伸出四根纤细的手指,摆在温祠安面前,又说,“每一次它们的搬运路线都一样,没有更改。”

温祠安透过模糊的光看着宋雾,一本正经和他讨论蚂蚁一共搬了几次的宋雾很可爱,但却让他很心疼。

“如果它们改变了路径,绕了远路走,或者不搬饼干回去,你说它们会被别的蚂蚁说叛逆吗?”

“不会,就算会,那只蚂蚁也可以选择不听。”结合宋雾之前和他说的那些事,温祠安并不难听出宋雾话里面的意思。

宋雾眨眨眼,有些不信,“真的吗?哪怕那只蚂蚁以前特别乖巧听话呢?”

“哪怕那只小蚂蚁以前特别乖巧听话,它也有选择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权利,也有做出改变的权利。”

温祠安看着宋雾,很认真地说:“你没有任何义务做一年前,一天前,甚至十五分钟前的那个自己。无需抱歉,忐忑,愧疚,你天生拥有经历,变化,成长的权利。”

“小蚂蚁也一样,每个人都一样。”

宋雾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只觉得眼前的水汽好像变得很大,大到温祠安的脸都看不清,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在她迷茫痛苦挣扎的时候,有人却用坚定的语气对她说,你没有义务做以前的自己,你有变化的权利。

哪怕你曾经乖巧以后乖张,哪怕你曾经残忍以后心善。

你可以改变,也不用负担别人因为你的改变而强加在你身上的抱歉忐忑和愧疚。

在这一瞬间,宋雾泪如雨下。

温祠安看着宋雾的泪水一滴滴坠到地上,就像一拳拳砸在他心上,看着她无助地哭泣,自己无能为力,哪怕只是一个安慰的拥抱。

等宋雾哭完,他才拿出手帕递过去。看着熟悉的手帕,宋雾破涕为笑,声音带着些羞赧:“我好像用了你好多块手帕。”

“没事,我手帕很多。”温祠安听她的声音,也没忍住弯唇一笑。

他该庆幸的,在宋雾无助的时候出现,不至于让她一个人承受情绪的折磨。

等宋雾擦完,温祠安看着旁边的游船,轻声问:“想不想游湖?到荷花塘里面看看?”

宋雾跟着温祠安的声音往荷花塘里面看,黑夜中还能依稀看到摇曳的荷叶和荷花,她吸吸鼻子:“可是划船的老爷爷不是下班了吗?”

“想近距离看看荷花吗?”温祠安眸光温柔,昏暗的光线很好地勾勒出他脸部流畅的线条,眼睛深邃,看着宋雾的时候自带深情。

宋雾点点头,“想。”

“那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温祠安声音柔和,听上去像是在和宋雾打着商量。

“好。”

温祠安起身离开,宋雾扭头看了看黑漆漆的荷花塘,觉得自己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祠安提了一个漆木的食盒,和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起走来。

“这是撑船爷爷的儿子,王大哥。”温祠安淡淡介绍。

“王大哥你好。”宋雾起身打招呼。

王大哥有些腼腆地笑笑,说:“你们等一下,我先上去把船上的灯点了,你们再上来。”

说完,王大哥就登上乌篷船,点起里面的灯,收拾好了后便说:“你们登上来吧。”

船只靠岸,走上去的时候会有些不平稳,温祠安绅士地伸出手臂让宋雾搭着,劲瘦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

宋雾伸手借力,登上船后,掌心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却仿佛还在,融着血液跳动。

等温祠安提着食盒上船后,王大哥便准备开船。

乌篷船外边看着经年依旧饱经风霜的样子,里面却是干净整洁,一张小方桌放在中间,温祠安将食盒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你带了酒?”宋雾看着温祠安拿出一个瓷瓶和几个袖珍可爱的瓷杯,下面一层打开时精致小巧的糕点。

温祠安将瓶子打开,很浅的桃花香漫出来,他倒了三杯:“这是去年春天的时候酿的,度数不是很高。”

“这些糕点是我路过糕点铺买的,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

宋雾惊讶于温祠安的细致,接过瓷杯抿了一小一小口,甜甜的,酒味不浓,更多的是桃花味,凉液入喉满口生香。

“你怎么什么都会?”宋雾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称赞和惊喜。

温祠安莞尔,“小时候我妈妈特别喜欢做这些,带着我和我姐姐一起,久了自然而然也会了。”

宋雾点点头,“那阿姨一定也是一个很温柔优雅的人。”

温祠安指尖动作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将酒拿出去给王大哥:“王大哥,一起喝点吗?”

“诶唷,谢谢谢谢。”王大哥伸手接过,对他们说,“晚上的荷花塘也挺好看的,因为比白天安静。”

“再进去一些,那里面荷花开得比边沿的好,到时候你们可以出来看看。”

“好,今晚太感谢了。”温祠安点头道谢。

“小事儿。”王大哥悄悄看了里面的宋雾一眼,靠近温祠安小声说,“能帮你把心上人哄开心就行。”

温祠安点头道谢。

一叶扁舟在荷叶间划过,破开一层层绿色的波浪,粉色菡萏对着波浪摇曳,亭亭玉立在池塘中。

夜间的凉风吹进来,撩动宋雾的发丝,她端着瓷杯慢慢喝,不知道王大哥对温祠安说了什么,她竟然从温祠安脸上看到一丝害羞,浅淡如薄雾,很快就散去,只剩下礼貌地点头。

小船在王大哥的手下很平稳,灯光在夜里晕染开,将远处的荷花也映照出了七分姿色。温祠安穿着T恤站在船头,身影高大,头身比优越,灯光沿着他的线条倾泻而下,精致得无可挑剔。

凉凉的桃花酒度数不高,宋雾却觉得在小舟的微荡下有些醉了,打开手机的相机模式,对准温祠安的高挺的背影。

“温祠安。”

听到她声音的人回头,玉骨倜傥,眼眸含笑。

咔嚓——照片定格。

作者有话要说:你没有任何义务做一年前,一天前,甚至十五分钟前的那个自己。无需抱歉,忐忑,愧疚,你天生拥有经历,变化,成长的权利。——韧心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