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再遇(1 / 1)

系统用一口流利的四川电子音欢快道:【找着了找着了!这就四男主江沉流。】

时隔一载,温杳再见到江沉流时,正值草长莺飞、百卉含英的二月天。

彼时,十四岁的江沉流正大汗淋漓地背着一耄耋老人,一步步攀上寒山寺的三千台阶。

将人送到寺庙后,他原路下山,在山脚下的一家食铺前捏着钱袋怔怔出神。

原来他便是男主。

她缓步走到江沉流身边,瞧着他困惑的神情不禁笑出了声,暗道一声“呆子”。

钱袋中的灵石经方才老人那一番偷梁换柱,早已变成了几块随地可捡的石头。

一日的工钱便这么轻易打水漂了。

修真界的极南之地是聚窟洲。聚窟洲乃魔修“不烬”一族的聚居之地。其上多火山,得暴风不猛,遇暴雨不灭。

传说,不烬之血入器,可炼不世神兵;将其血溉尸,可保万年不腐;以其血炼丹,可长千年修为。

然而,不烬一脉的魔修虽历历可数,却皆生而强悍,少有敌手。

因此,邪修们一面虽对“不烬血”的传闻趋之若鹜,一面却又对强大的不烬魔修避之不及。所谓“叶公好龙”,正是如此。

温杳若有所思:“你是说,男主是聚窟州的魔头与罗隐宗七长老的孩子?”

系统回道:【四嘞。他四个不烬血脉,开局自带“唐僧肉”特质。现在没嘞气运,更成一道上等的好菜,哪个邪修看了不流哈喇子哦。】

温杳了然。怨不得第一次见他时,山上山下的邪修将整座山脉围得水泄不通。

***

温杳隐匿身形随于他身后,转过嶙峋难走的山路,一路与他回了罗隐宗。

苍松古柏于道旁延展,二人在浩瀚缥缈的云端拾级而上。

碧瓦飞薨,雕梁画栋,琼楼玉宇。

温杳暗赞:罗隐宗不愧是名宗之一,好生气派祥瑞!

山门前的狂风将道旁的苍松古木吹得飒飒作响,也将看守宗门的弟子道袍鼓动得猎猎而舞。

奇异的是,这般大的风却不能动那女子裙裾分毫。

但见她在万层阶梯下拾级而上,如入无人之境,一路畅通无阻地踏进了罗隐宗的门槛。

守门的两个真传弟子具是不曾察觉到有何异样之处。

温杳倚在道旁的古木上,看着他勤恳挥着扫帚做洒扫,清理着道上的尘土。

少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衣上打过不知多少的补丁。衣着破旧却胜在整洁。

突然,一个弟子走过来,故意将一捧杂物扔在他的脚边,出言挑衅道:“这么点儿事都做不好,真是个废/物。”

江沉流连眼皮都没抬,将杂物连同地上的灰尘一起清理干净,倒进了杂物桶。自始至终对那人的视若无睹。

那弟子自讨了没趣,气得跺着脚跑了。

他的活好像永远做不完似的。一桩接着一桩,无穷无尽。

他用拭布从恭桶的顶部开始,沿着内壁一层一层地擦拭下来,细致均匀地擦拭每个部分。然后使用清水彻底冲洗内壁,清除残留的污垢。最后用干燥的布料将恭桶的内外壁擦干,不留丝毫水迹。

罗隐宗虽是仙门,却不是每个人都达到了金丹境界。那些筑基期的外门弟子仍需要吃饭睡觉。既食五谷杂粮,难免要解决方便问题。

只是将这庞杂的事物都交给一个人去做,未免太过欺负人。

江沉流挑着最后一桶水路过学堂时。踌躇片刻,悄声放下扁担。来到院墙外,选择了一处相对隐蔽偏僻的墙角,借助墙角和墙体之间的砖缝攀爬而上。

温杳眸光微凝,瞧着他爬墙的娴熟身法,拳脚功夫怕是不差。

江沉流半坐于墙顶,紧靠着院墙旁的古木。先生的授课内容由浅入深,他如饥似渴地凝神倾听着先生的每一个字句,完全沉浸其中。

***

“一个倒夜香打杂的也配听先生授课?”

少年被一粒石子打中左眼,猝然从院墙上摔下来。

课间小憩时,宋旧林的余光扫到江沉流。捡了一枚石子骤然砸去。

他在院堂内攘臂一呼,十来个差不多大年岁的小跟班呼啦一下围过去,对着中间的人一阵拳打脚踢。

毫不掩饰的跋扈恶意看得温杳瞠目结舌。

江沉流的父亲是魔族,母亲是陷宗门于不义的叛徒。但他从出生开始便没见过父母,何以在宗门中被厌恶欺/凌至此。

授课的先生阔步从堂中走出,一身白衣,一派仙风道骨之姿。看起来便是嫉恶如仇的仙士。

就在温杳以为他要责罚这些蓄意欺/凌同伴的弟子时,他却隔着很远便挥出一掌。

温杳来不及多想,连忙抬手捏了个诀,试图抵消几分陆信的掌力。

谁知缓冲后的这一掌仍是直接将江沉流掀翻在地,足足抛出数丈远。

可想而知,陆信出手时根本没顾及江沉流的死活。

陆信沉着脸,目光透过人群的缝隙,落在了地上的江沉流身上,他训斥道:“怎么每次闹事皆有你,一个凡身在仙门中倒是嚣张得很!下次再见你闹事,便去呈罪堂领罚。”

走出两步,他又回过头冷冷对他道:“没有灵根,便是偷听再多的课,也无异于炊沙作饭、钻冰取火。以后莫要做这等无用之事。”说罢,拂袖大步离去。

陆信一走,原地又是一声高似一声的哄笑。此处高声笑闹,陆陆续续有弟子从院堂出来,路过的纷纷驻足壮大队伍。不要灵石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罗隐宗的修仙之辈中无耻的嘴脸竟有如此之多!就连其中的师长也不能幸免。

温杳的火气“噌”的一下上来了。

径直走过去,按着顺序一人赏了一个暴栗,凡是起哄闹事的人人有份。

这群小子年纪不大,心肠倒是够黑!

“哎呦——”

“啊——”

“谁啊!!!”

痛呼惊叫恼火之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温杳充耳不闻,她顺手捡起水桶中的水瓢,但凡是有想要再靠近江沉流的人,毫无例外,她都会再加赏他们一套瓜瓢套餐。

在场弟子虽皆是仙修,但毕竟资历尚浅,年岁也不算大。一时之间,具是被这咄咄怪事给吓得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钟声响起,课境又开,众人匆匆四散而归。

空旷的院堂前,唯余少年捂着肚子在地上静静地蜷了很久,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爬起来。

温杳叹息一声,挥手划出一股无形的风,在他腰腹间稍作依托。少年这才借力堪堪站稳。

只见他俯身拾起脚边的扁担,穿过水桶,蹲身挑起。粗重的扁担压在肩上,连衣物都皱了七分,将他本就瘦削的身影衬得愈发单薄。

只觉得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着他往前走。就连肩上的担子都轻得太不真实。

江沉流眉眼猛地一跳,死若枯木的眼中掀起无声的狂潮。

顺着这分力道,瘸着腿迈过长廊转角的拱门,肩上的压感骤然消失。

他动了动苍白干裂的唇,欲言又止。

半晌后,他到底还是对着空无一人的回廊问出了声。

声色中透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恩人,是你吗?”

耳边唯余风声清绕而过,喑哑的问句犹如石沉大海,杳无回应。

少年心中的百转千回无人知晓,只从他死死紧握的拳头可窥探出一丝端倪。

温杳站在他身后,陪他在原地足足站了大半个时辰。

江沉流睫羽轻覆,左眼因为方才被人用石子砸伤了眼睛,逐渐肿起变成一座小山包,几乎要睁不开了,模样显得稚拙而好笑。

早间还曾笑他是呆子的温杳却再也笑不出来。

少年面色愈发难看。本就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又失了几分血色,最后,竟在嘴角落了一抹苦笑。

半晌后终于死心,拖着一身伤转身离去。

落寞的背影竟被温杳瞧出几分可怜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