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二(1 / 1)

春与雅之 旎旎果子 1677 字 2023-09-03

春以为她们很快就会见到雅之,可是并没有。她们倒是马上见到了高仪,高仪脸色很差,双眼通红,见了面大家就互相点了个头,高仪说了句“今天实在没功夫招应请自便”之后就转身走了。春带着春妈走到大厅,跟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一起等待起棺的吉时。大厅里响着哀乐,所有人全都闭嘴不语。门前香烟袅袅。令人不由感慨人生最终也不过只是一缕烟尘。

春妈忽然说,“也不知道雅之这孩子怎么样了。”

于是就这么巧的,春妈这边话音刚落,那头雅之就出现了。

雅之穿着一身黑西装,外面裹着麻质的孝服,神色憔悴。他从里屋出来后就径直往棺木那里走去。有人取来他父亲的遗照递给他,他把它托在胸前。这时,铜号锣鼓齐鸣,道士宣布封殡,工人们上前盖好棺盖,钉上了特制的板钉,最后用丝绢生漆胶缝。哭声大振。吉时已到,有人放响了爆竹,在声声震天的鞭炮声中,抬棺者吆喝起棺,亲人扶棺而行,所有送行的人也纷纷起立随行。春跟着春妈一起混入了人流。

长长的送葬队伍缓慢地移出门口,沿着山间小路蜿蜒前行。一路上哀声阵阵,炮音不绝,清烟弥漫。天空一直下雨,道路泥泞,春和春妈一路相扶而行,谁也没有说话。

棺木上山之后,除了亡者亲属,普通的一些送行的人即可止步,办事的人还专门备了车来接他们回去。这时,天空已略有放晴,人们把来时戴的白花去掉,改成了将红色手巾放在身上或是手里。春和春妈坐在车上,春妈又开始抹眼泪,春一直抱着妈妈。回到旧屋后,看到前院里已经摆上了酒席,工人们在忙碌不停,鸡鸭鱼肉陆续上桌,院子里到处都飘着饭菜的香味。一群孩子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弄得桌上的杯盘叮铛作响。一时之间,这场丧事,好像又变成了喜事。

春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先走。雅之还没回来。她知道,这时候他一定还在山上,正在与他的父亲做最后的告别。雅之一向不喜欢暴露自己难过的情绪,不知道这一次的丧父之痛,他要如何缓解,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完全好。人们陆续地回来了,脸上恢复了笑意,各自站在院里的一角自在地攀谈起来。

一直到酒宴开席了,春才终于看见了雅之。这时他已经脱去了孝服,只在左边胳膊上戴着一圈黑纱。黑色的西服令他的身材显得更为纤瘦了,脸色也更加苍白。他是径直朝春这边走过来的。走起路来好像还轻飘飘的样子。

他到了就马上跟春妈打招呼,嗓音哑得不像话。

“春妈。”

“哎哟,雅之!”春妈一看到他,就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就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坐下来,一边还摸他的脸,“怎么回事啊雅之,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守夜累着了吧,赶快赶快,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没事,春妈。”

但是雅之还是没有时间能来好好招呼她们。

和春妈聊了几句后,他拉着春走到一角说话。

“你还不会走,对吗?”他问。

春看着他,说不出话,这一刻,她只觉得为雅之心疼。可那些安慰的话,她又说不出口。

“我可能还得再招呼一下客人,再等我一会儿,行吗?”

“可是我在这儿会不会妨碍你。”

“完全不会!”

“好吧,我不会走。”春只好说。

雅之看着她,笑了笑,可突然的,他又闭了下眼睛。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春吓一跳,立刻伸手扶住他,“雅之你怎么了?”

雅之低头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没事,”他晃晃脑袋,说,“只是有点头晕。”

这时有人走了过来,对雅之说了句话后,雅之就点点头回他说,“知道了,我马上就来。”

接着,雅之就匆匆忙忙地告别了春和春妈。

雅之回到里屋,昏暗的室内,高仪正面色铁青地等着他。

“我让你早点回来是叫你休息的,结果呢?你又去找那个女人说话了?”

雅之这时全身无力,连站都站不稳,一进门就跌坐到了墙边的椅子上。

高仪立刻又大惊失色地奔过来,“雅之你怎么了?”

“妈,我头好晕,身上发冷,好难过……”

春一直等到酒席结束,还是没能等到雅之,她又不好直接去找他。最后她只好准备先把春妈送回家,之后再跟雅之电话联系,到时考虑再回来一趟。

卧室。

雅之斜靠在床上,高仪坐在床边。输液瓶挂在床侧。整个室内昏暗一片,只有门侧那一扇小窗仍透进一丝光线。空气里有一股乡间特有的土腥味和霉味,混合着淡淡的药水味。

“雅之,我现在马上找人送你回市区,咱们住院去。”

“不要,我挺好的,头已经不晕了。”

“可这只是暂时缓解症状而已。”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这病又不可能会好。”

“雅之……”

“而且我们很快就会回国去了不是吗?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走?”

“再快也得等你身体状况好一些才能搭飞机。”

“可我……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我想尽快走。”

“我知道,我会安排的,只要你听妈的话,我什么都依你。我就是怕你这两天太累了,所以无论如何还是得先去医院看看比较好。”高仪摸摸雅之的头,雅之垂下眼皮,没说话。没过一会儿,雅之感到恶心。高仪拿来垃圾桶接着他的呕吐物。雅之吐了一阵,脸色越见发白。高仪担心他会昏过去,不停地唤他的名字。

等春接到雅之的电话时,已是下午三点。

“春,你在哪儿?我怎么找不到你?你走了吗?”

“我快到了。”

“快到了?到了哪里?”

“我刚刚先送我妈回家,然后现在……我的车正往你那里开,快到你家了。”

手机那边,雅之沉默了好一会儿。

“喂?雅之,你在听吗?”

“好好开车,挂电话吧!”雅之说。

春没听出来雅之刚刚最后的一句话里有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

雅之从小就是个有点别扭的小孩,难过的时候喜欢装开心,开心的时候又喜欢耍脾气。但是春想,她现在遵守诺言赶回来见他,他应该会是开心的。雅之喜欢信守诺言的人。而她自己呢,又是为什么要遵守诺言回转头来的呢?

某种情绪,一直压在心里蠢蠢欲动的,就像现在天边那一层重新又聚积起来的,厚厚的乌云。

春一开始也是有犹豫来着。

当然这并不代表她不想见雅之,相反的,她其实很想见到雅之。只是,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找到正确的立场来见他,甚至要怎么样跟他对话,她心里也一点谱都没有。在过去的这几天里,她的心情犹如暴风过境,太多情绪堵在胸口让她难以理清,而对雅之,她无法否认并不如自己最初预想的那样心如止水。而这,也正是她感到不安的地方。她想到了余展陵。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因此,她也想到,如果在这个时候她抱以不纯之心去单独会见了雅之,她的行为,又可以称得上高尚吗?可是,她又无法回避自己内心里会见雅之时的愉快。

春快开到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雅之已经站在路口那里等她。

她熄了火,跳下车。雅之快步朝她迎过来。雅之的脸色比上午看到时还要苍白,可是精神倒还好,眼角飞扬,表情兴奋,他刚一走到春的面前,就紧紧拉住她的手,“太好了,你来了,我可真担心你不来了!”

春有些心跳。被雅之握住的手,有点痛,可是春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幸福。被人爱着,被人霸道地占有,而不是寂寞。雅之能理解吗?她这个老女人这样无耻的念头。

“我们走吧!”雅之说。

“去哪儿?”

“打猎去,好不好?”雅之向她摆了摆肩。果然,雅之的背上背着枪。两把。

他们踩着石砌的小路一起向前走去。不远处的山那边就是一片茂密森林,山上到处生长着各种各样遮天蔽日的苍天大树,自然也少不了各种小动物,可是打猎?

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打猎,以前雅之的爸爸就曾带着他俩一起进山打过猎,可是雅之为什么偏偏选在今天这个日子打猎?雅之是在想念他的父亲,对吗雅之?

沿路风景一片美好,田边稻浪翻卷,远处民居的屋顶上缓缓吐着白白的炊烟。

春跟在雅之的背后,忽然就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春毕业后分配到雅之就读的高中学校时,雅之已经读到高三年段。不到半年,学校里开始风传她与雅之的不伦之恋。某天校长把她叫进了校长办公室。当她听完了校长的训话之后,推开办公室的门时,却赫然发现雅之正在等她。他走过来,盯着她泛红的眼睛,问她,“挨骂了?”她摆手让他赶紧走,他却理也不理,就当着校长的面把她连拖带抱地带走了。春一路都在担心地责备他,“雅之你别这样,你这样要是被学校开除了怎么办啊?”

雅之说,“开除就开除,我喜欢你,这没有错。”

“可是我是你的老师,这种事怎么可以……”

雅之说也不说,直接就把她的头搂过来一口吻住了她。

至此,一切的压抑与隐瞒全都不存在了。

可是,春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她被学校开除了公职,就此再也没能当上教师。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自个儿写得也心疼S了~~~坐等花花!

纠错:突然发现到温丽亭居然跟春同姓,于是速速改之——翁丽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