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絮佑一睁开眼睛，自己已经不在那个恐怖的研究所了。
浅灰色的天空下着绵绵阴雨，街上的人有人开着浮空自动追踪的雨伞，有人穿着五颜六色的透光雨衣，有人什么装备也没有，豆大的雨水顺着他们像极了人皮肤一般的金属表皮迅速滑落。
她坐起身来，背靠阴暗潮湿的巷子坐着，抬头仰望，眼前是异样的都市景象。
这里不是小说和电影，或那女人全息窗景中的赛博朋克世界，不是那种紫红灯光交错，摩天大楼遮天蔽日的景象，这里的楼不算太高，有的奇形怪状，它们看上去都是用一暗红色的钢铁构成，建筑上不间断放着各种绚烂的全息广告，每个奇怪的楼之间用黑红色带着黄色彩灯带的铁轨相连，时不时有轰隆轰隆的黑皮红皮列车呼啸而过。
整个城市最高的那一座地标楼上，写着一句标语：
欢迎来到钢铁之城——落都。
落都市。
蒋絮佑想起来，她在那个疯女人研究室的手册上看过，他们的研究所就在建落都市城郊，而落都市，是以给整个联邦国家供给新型钢铁而闻名的新工业城市。
她出来了。
她真的从那个研究所里出来了。
蒋絮佑看着周围繁华又冰冷的黑红建筑，不由心生感慨。
都市黑红色的钢铁，像极了那一百多个玩家倒下聚留成的血河。
这个游戏还没有结束，居然还没有结束！
像是如梦初醒，她马上开始在自己的脑海调动之前那个游戏界面。
游戏界面没有马上显示出来，而是只先显示了一句话：游戏正在加载中，请稍后。
蒋絮佑盯着那句话，焦急地等待着。
十几秒过后，游戏终于正式进入界面。
她愣住了。
以前的游戏界面，黑白色，简洁又简陋，而现在她看到的画面，却是那么精致华丽。
界面背景和女人的全息窗景很强，是五光十色的摩天大楼，界面上的功能按键贴心地做了动效，很有质感，现代化又保持神秘，有些功能按键，她从来没见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右上角的【排行榜】，蒋絮佑很快点进去，发现里面有一长串的玩家ID和他们的名次，怎么拉似乎也拉不到底，后来她使用了一键到底功能，才在名单最后一位，第一万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玩家id：99981；排名：10000。
蒋絮佑从排名中出来，又很快点进了论坛界面。
整个论坛里热闹非凡。
【（置顶）告所有牌手，杀玩家同胞只有死路一条，所有玩家联合通关才是正道。】
【猎鹰联合会招收期限快到了，大家抓紧时间报名啊！】
【排行榜又更新了，今天我们仍未知道霸榜第一的34235到底是牌手还是牌面】
【排行榜更新意味着牌手们又要打牌了，各位牌面同胞们，抓紧时间提升自己啊！】
【求助各位，雪旗联合会和猎鹰联合会我选哪个加入比较好？】
看到这里，她忍不住点进帖子。
底下一群人聊了起来。
「为什么你不去同心或者同德联合会？雪旗猎鹰都是小联合会，没太多保障。」
「是我不想去吗，同心同德提的要求太高了，我只是个技能比较低的小牌面，他们不要。」
「同心和同德听说刚参加了暗战，损失不少人，估计恢复都要很久，确实最近不会招新。」
「天呐，联邦暗战？那不是政府针对海上教会发起的战斗吗，听说联邦政府这次死了不少人，我的天，所以同心和同德都和联邦政府有关？」
「楼上的，联邦政府打暗战这事闹得人尽皆知好吗，很多势力都去了，这场战斗跟主宰这个世界息息相关，别说同心同德了，是个有能力的玩家都得去。」
「所以同心同德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楼上你是个牌手吧，同心同德这样的联合会除了赚主宰值，就是专门对付你们的牌面玩家联合会，你要想知道具体情况，自己打探去呗。」
「回楼主，雪旗和猎鹰我还是推荐雪旗，猎鹰的领头太暴躁了，管不好组织，说实话，我很不认同我们牌面玩家分化小团体，其实只有同心一个组织就够了。」
「整个牌面玩家当年都在同心的时候，同心死了多少人？同心高层那种牺牲小我保全大我的想法很明显吧？要不然怎么同心高层有人出走创建同德呢，还在这为同心挽尊，你不会就是同心创始人吧？」
「任何一个组织到一定处境都不得不做小我的大我的抉择，同心也是无可奈何，还有，我有说过我就是同心的吗！楼上我只是发表我的意见，你干嘛给我扣帽子？」
「帽子？我可没给你扣，是你自己接过戴上的速度太快了。」
帖子里吵了起来。
蒋絮佑静静看着这些人吵架，心中却不停涌动着什么。
活人，玩家，玩家联合会，牌手，牌面，排行榜……
以前她以为，她玩的这个游戏舞台只是研究所，排行榜上只有剩下的那一百来个玩家，系统界面是灰白色色，玩家联合会也只有一个。
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这个游戏，远远比她要想象的广阔。
“报告长官，发现出逃污染品，发现出逃污染品，马上实行抓捕，马上实行抓捕。”
蒋絮佑还沉浸在对游戏的想象中，忽然间，一个机械音在她耳边清晰响起。
她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在自己存在的现实中，面前站着一个尖头尖脑的机器人，正伸出那刀削一般的利钳，已经朝她抓取过来。
“啊！”蒋絮佑吓得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秒，在利钳将要接触到她的一瞬间，扎克忽然从她身边弹现了出来。
利钳贯穿了他两只肩膀，他额角出了冷汗，很快动手将那利钳从机器人身上捏折，两脚踢过去，机器人翻了个个儿。
扎克又回到了卡牌中。
蒋絮佑呆呆看了几秒，而后回神，趁机器人还在地上躺着翻不过身，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跑了。
跑进这座城市，她才发现，这个梦幻的钢铁城市，这个人人脸上挂着冷淡又满足笑容的大都市，是她的禁区。
所有建筑物里都设有探测器，可以迅速识别污染品，一经发现，立刻上报，几秒内抓捕机器人就会出现。
大街上也是如此，隔几百米就会出现一个探测器，蒋絮佑简直觉得自己无路可逃。
她为了逃避抓捕，甚至钻进了城市下水道，可那也不管用，抓捕机器人们会紧紧跟着她，也钻进下水道，继续抓捕。
直到她跑到精疲力尽，无奈从一个井盖口出来以后，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歇了好一阵，这才发现机器人们再也没有跟上来。
蒋絮佑愣了愣。
她抬起头来，开始仔细观察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个破败的城市街道，没有高楼大厦，阴暗潮湿坑坑哇哇的水泥路上到处是垃圾，两旁的商铺都是用生锈的钢铁搭建而成，从没有之前她见到的那些散发光泽的红黑色钢铁令人瞩目，商铺里卖着一些生活杂货和不知名的工具，门脸招牌早就退了色，显得和那些腐蚀的钢材一样颓靡。
整条街上人很少，除了几个大爷大妈年轻人，几乎没人来往。
这是什么地方？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嗨，你是被卡住了吗，需要我的帮忙吗？”一个男孩过来，问蒋絮佑。
蒋絮佑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然后双手撑在井盖边缘准备出来。
男孩也马上过去帮忙，拉她出来以后，又马上盖上了井盖。
“你也是污染品？”这是蒋絮佑上来后，被男孩问的第一句话。
蒋絮佑动作一滞，警惕地看着男孩。
男孩笑了笑：“别担心，我也是。”
蒋絮佑微微睁大眼睛，这才看清，男孩身穿和她一样的灰色塑料服，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
“落都前几天开始下雨，我被收押的地方塌陷了，逃出来好些人，我也是其中之一，”男孩接着道，“你是从哪个收押所来的？”
蒋絮佑看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问：“这是哪？”
“这是放射污染街道，听说是除了泄漏事故造成的，除了一些流浪汉和不愿意离开的原住民，其他人都走了，现在这里被异种占着，所以外面那些抓捕员抓捕机器人都不敢进来。”男孩又回答道。
异种。蒋絮佑在心中又重复一遍这个词，之前她听疯女人提起过，联邦一直受着外来变异物种侵害，那些物种又强大的生命力和神秘力量，不断威胁着联邦各个城市。
异能者，也是随着异种入侵诞生的，是获得神秘力量的普通人。
原来如此，所以那些机器人不再追她了。
蒋絮佑如释重负，用手撑住额头放松。
“你还好吗？”男孩看着她的模样马上问，“你别担心，这里虽然有好几种放射物质能伤害人类，但有一部分生成免疫体的人不怕，除了这街上现在走着的那些普通人是免疫体，咱们污染品也是。”
蒋絮佑听着，抬起头来，轻声对他道：“谢谢你。”
“哦，不谢不谢，大家都是自己人，”男孩忙摆手道，“你还能站起来吗，现在还下雨呢，我带你去角落里避雨吧，这里是异种的地盘，咱们可以安心待一夜。”
蒋絮佑点点头，跟着男孩走了，一边走一边又想起来一件事：“我们污染品不是在异种面前是美味吗，我们待在这条街里，真的没事吗。”
男孩很快道：“当然有事，我告诉你啊，这条街的异种现在虽然没出来，但肯定在什么地方盯着咱们这些美味流口水呢，但异种吃污染品前习惯用水泡他们一天，这样口感更好。”
听着男孩说，蒋絮佑不自觉抬头看了看天上下着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