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1 / 1)

船只行驶在尼罗河上,河水拍打着船身。

涌起的水波闪耀着光芒,映照出天空纯粹的蓝色,桨投入河水发出清脆的声音。

阳光洒在驳船装载的神像上,愈发显得神像肃穆庄重。

埃及是尼罗河赐予人类的礼物。

齐皎突然想到这句话。

这片由尼罗河滋养的土地,孕育出了璀璨文明。

这里既有近乎蛮荒的刑法和阶级,贵族可以轻易鞭挞奴隶,处置农民。

这里也有纯粹的原初信仰,他们对自然和神明敬畏又虔诚。

来到这里前,齐皎所查的一切资料只是文字上的概括性一笔,可这些人并不生活在文字里,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触手可及的真实将她卷进埃及的烟尘中。

齐皎想,即使任务失败白忙活一场,等回到现代她也不会后悔曾观瞻过璀璨的文明。

“说什么任务失败,你别不是想消极怠工……”豆豆挥着小翅膀开口:“这可不行,重开时空节点很费能量的。”

“……瞎操心,富贵的机会摆我面前了我不知道赚?”

她如今在古埃及还活得跟社畜似的,不就是为了钱吗?

金钱永远是最好的发动机。

由法老的私人船领头,船队跨过湍急的河流后抵达了西岸。

西岸边上已经有一队人等候,其中两个着装最为隆重的男子站在码头前。

两人上前行礼:“恭迎伟大的陛下与阿蒙神。”

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待船停稳后躬身上前迎哈特舍普苏特女王下船。

齐皎在后方暗自探头观察。

两人的穿着都极符合山谷节庆典,但饰品的形制上略有不同,站在前面的是颇为年迈的长者。

长者、地位高到可以迎接船队、衣着是她熟悉的形制。

必然是哈普赛奈布无疑了,卡尔纳克神庙的最高祭司,同时兼任维西尔。

至于另一个容貌有些英挺的中年男子,她有些猜想。

不过女王的队伍与她相隔甚远,她听不见对话也不敢确定。

待到齐皎所在的船只停靠码头后,她看见内芙鲁拉公主上前与中年男子搭话,心里的猜想也得到了证实。

森穆特,女王宠臣,公主的导师,同时也是神庙总管。

一下子就见到了两个核心人物。

齐皎不得不感叹,还是当上祭司好啊。

只是随行一次活动,所见所闻根本不是自己当扫地工的时候能比的。

就算只是远远看着这些大人物,也比在巷口使劲唠嗑打听消息强。

齐皎走在后面更随着队伍下船。

此时祭司和士兵将驳船抬上岸,其余的船队则在卸下马车后回程运载民众。

随着一船又一船人抵达西岸,人们再次排起长队依次取走太阳驳船上自家的祭品。

齐皎也在驳船旁按纸上的记录核对和勾画,协助他们有条不紊地取回祭品。

在古埃及神话里,太阳神会坐船在尼罗河上来往航行,带来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同时象征着生命和死亡的交替轮回。

山谷节又是庆新生和祭逝者的日子,在这天祭品随阿蒙神像渡过尼罗河,将获得神的赐福和太阳的光辉。

人们取回经过赐福的祭品,生的希望传递到人身上,到时候又将祭品送入墓室,把祝福传递到逝者身上。

原本堆积如山的祭品被逐渐取走,驳船也重新变得轻巧起来。

二十四名祭司重新扛起驳船,加入重新整装好的马车队伍里继续前行。

穿过密集的住房区,周边的景观越来越稀疏和空旷。

诵经祭司们照例吟咏着赞歌,音乐声依旧。

民众仍然跟随着游行队伍,欢快气氛不减。

齐皎也规矩地坐在马车上,由御马师驾车跟随大部队。

一路向西,每走过一段距离就会遇见事先准备好的休息站,祭司们在这时会将驳船暂时卸下。

这些休息站一般是纪念神庙,也是阿蒙圣所。

纪念神庙内的祭司会和卡尔纳克神庙的祭司举行献祭和净化仪式,祈祷荒野中的生机。

不过这和齐皎没什么关系,这种活儿一般只给职位不低的专职祭司,轮不到她这个底层世俗祭司。

她的工作只有记录和之后的篆刻石碑。

就这样走走停停,队伍终于赶到了底比斯大墓地。

参与游行活动的群众们散去,喧嚣欢快的气息也逐渐消散。

他们都将前往各自家庭的墓地进行私人祭拜。

伊阿蕾和西弗尔找到了她并向她道别,在伊阿蕾的一步三回头中,齐皎目送他们离开。

伊阿蕾已经念叨了许久,山谷节是探望他们父母的大日子,要庆祝他们走向重生和祝福来世愉快。

齐皎但凡懂一点人情世故,都不可能在这时候跟上去打扰别人亲人相聚。

她在古埃及没有亲人,自然更没有逝去的亲人,只好跟着游行大部队走。

事实上,游行队伍里的许多人都已经离开,他们也有亲人需要祭拜,整个队伍都显得空空荡荡。

说是跟着大部队,不如说是跟着王族和贵族部队。

由女王在前领头,剩余的人们一起前往葬祭神庙。

葬祭神庙也离底比斯大墓地并不远,不过片刻的脚程。

葬祭神庙是供奉和祭司先王们的,齐皎自然没资格进去,大部分贵族也没资格,他们则前往附近的贵族墓地。

齐皎眼见着女王和蒙凯帕拉一行人进入葬祭神庙,现场只留下零星的人。

她一个人在马车里吹着冷风,突然有些感慨。

“他们都有亲族祭拜显得我好孤苦伶仃。”

“这才正常,要是古埃及冒出个和你同民族的,那才是见了鬼了。”豆豆想了想,打了个寒颤:“不会有激动,只会有惊悚。”

“但气氛都到这了,我不伤心一下总显得我格格不入。”

要她说,这就类似于哀景衬哀情,气氛已经烘托到了,怎么也得意思一下。

“……你们人类还有这种讲究吗?”豆豆百思不得其解。

——

葬祭神庙内,三人拾级而上。

走过雕满浮雕的石门,跨入殿内,入目的是一座石像。

这座石像高大挺拔,石像所雕刻的人注视前方,像是在俯视这篇土地。

这正是先王——图特摩斯二世。

石像的下方,由哈特舍普苏特女王先行祭拜,两人再依次上前进献祭品,祷念祝词。

整个大殿除了王族三人再无旁人,只见他们有序地进行仪式,口中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词句。

仪式过程没有一丝差错,一切都合乎祭拜先王的规制。

只是分毫不带感情流露,仿佛石像所刻之人只是先王,不是当场人的丈夫或父亲。

清冷的气氛让哈特舍普苏特女王有些恍惚。

她看着下方的两人,无论是蒙凯帕拉还是她的女儿内芙鲁拉,都没有对先王的孺慕之情。

这个人还是死得太早了。

她很少会想起这个已逝的丈夫,可一旦想起,大量的记忆就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回想她的前半生,他们一同在宫廷长大,成长的记忆里似乎总有他的影子。

他凭借着娶了她获得王位,他们一起登上至高顶点。

尽管谈不上真心相爱,其中也有太多的理念不合,但从小一起长大至少让他们保持着一定的默契——保持互不干涉。

不过那时他是法老,绝对的权威也让她没法干涉。

哈特舍普苏特女王想,她从没后悔过嫁给这位丈夫。

毕竟……若不是他病弱早逝……她也没机会掌权不是吗?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留下的子嗣稀少,她也没生下王子,以至于需要留蒙凯帕拉来占这个国王继承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觉得有些好笑,也替图特摩斯二世感到唏嘘。

他疼爱的妃嫔生下的儿子对他没多少感情,内芙鲁拉更是年幼根本不知道父亲是什么。

而她……未尝没有庆幸过他的离世。

哈特舍普苏特看着石像,石像雕的和他的脸有七八分相似。

是你的命不好,怨不得别人……

与此同时,蒙凯帕拉祷念完最后一句祝词,提醒陷入回忆的女王进入下一个流程。

女王见他那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指摘,吩咐说:“我带内芙鲁拉去旁边的神殿,你与先王多叙旧,倘若他看见你长这么大了应该很欣慰。”

他和在他三岁时就死了的先王父亲有什么旧好叙的?

不过蒙凯帕拉还是自然地应下:“是,母亲。”

随后又将母女两人送至殿门。

女王一向满意于他的安顺听话以及在一些场面的识趣,现在同样如此。

旁边的神殿供奉的是图特摩斯一世,蒙凯帕拉的祖父,照理说他也应该去祭拜,可哈特舍普苏特想支开他,他也不会硬凑上去。

无非是觉得他会“玷污”那间神殿,而类似于此的很多时候,哈特舍普苏特都不会掩饰对他的介意和排斥。

蒙凯帕拉倒不至于愤慨,二十余年都这么过了,若是次次都介意该先把自己怄死了。

整个殿堂内只有他一个人。

他抬头望向穹顶,又下移视线端详石像。

他这位颇有政治抱负的短命父亲就这样倒在了病床上,经年过后还有谁会想起他呢?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确实有相似处——譬如都被盼着去死。

半晌,他发出一声轻笑。

真是……无聊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说文名不能带括号,所以我改成了点,我觉得这样有些怪但又想不出新名字,苦恼。

最近应该会修一下前面的细节,今天去翻才发现绿江居然给我口口了,好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