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还在嬉笑着说话的两人，对话被打断，视线同步地落在宋宴身上。

一个微微审视，一个尴尬爬满了全身。

看清少年手里拿着他送妹妹的巧克力，宋晏的语气并不客气，一字一顿：

“他是谁。”

柳向晚尴尬地挡住梁旭，但梁旭也察觉出男人的敌意，直接将柳向晚拉至身后，护住她。

四下无风，寂静燥热。

两人身高相当，气势上却不相让。

有股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梁旭皱眉冷声道：“我是她同桌，怎么了。”

“叫什么名字。”

“梁旭。”

少年的声音淡然响亮，一点不畏惧男人身上的压迫感，自带一种任风大雨吹，他自是他自己的平静松弛。

“……”

作为挑起冲突的发起者，柳向晚默默移开步子。

慢吞吞地从将她遮了半数的高大身影中站了出来，她尴尬一笑：

“哈、哈、哈。”几个更尴尬的哈哈声，让气氛变得没那么尴尬。

柳向晚努力挽回局面：“宋宴哥应该有印象吧，你们上次在老俞办公室见过的。”

“当时你也问了，他是谁。”

稍顿几秒。

男人视线划过少年的脸，意味不明：“哦，是吗，没印象。”

“……”

？没、印、象？？？？！

他梁旭从小到大，就连顺手帮老妈在路边随便买根葱，都会爷爷奶奶夸很久长得真帅，从此记住，问好几次的人。

居然有天会被说没印象。

梁旭冷笑一声，同步呵呵：“是吗，好巧。”

“我对你也完全没印象。”

“……”

“…………”

怎么一个两个，跟小学鸡互怼一样。

长长地叹一口气。

柳向晚两臂一伸，将两个男人拉开至了一定距离，以防他们发展成像战斗老太互指一样的场面。

她先是扭头转向梁旭，凶兮兮：“不准再说话！”

后又变幻表情，展示中国速度，面向宋宴。

模样像极了龇牙的小猫，明明已经伸出爪子，却只是虚张声势地啪唧，挠了一下人。

只剩下梅花肉垫的柔软。

心底的不愉快瞬间一扫而空，梁旭忍不住盯着她，笑出了声。

唉，怎么那么可爱啊。

……

而这边的柳向晚压根没看见梁旭的表情，一下子乖巧起来，板板正正地对宋宴说。

“宋宴哥，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忙。”少女收了爪子，赶客得明明晃晃，“要忙的话，要不你先回去。”

“有事微信上聊。”

正恰时，男人的手机震动了下，有消息发来。

看样子是公司那边的事。

宋宴也收了心思，低眸回着消息，一边道：“嗯，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上去。”

说着，他再次扫过嘴角带笑的少年，暗示：“别陪着旁人在太阳下罚站了。”

柳向晚连忙点头：“好好，我一会儿就上去。”

“宋宴哥你路上开车也慢点，平时别喝太多酒，容易胃受不了，肠胃炎进医院了。”

听着少女细心的嘱咐，男人垂眸笑了笑，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

“好，哥哥记住了。”

他上了车，跟柳向晚说完道别后，便驶出视线，原地只剩下少年少女。

梁旭站着冷哼不说话，只是抬头望了眼高挂的太阳，不动声色地拉着柳向晚站到了树荫之下。

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再感到滚烫，柳向晚紧绷着的情绪都放松下来，她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再不走，她拿宋宴送的礼物，糊弄梁旭这件事就要被发现了。

想及此，她目光放在巧克力上，建议：“你要不要先把它放在书包，不然容易化了。”

不说话，少年单肩落下一条肩带，将巧克力放进了篮球包，也看见了几本辅导资料。

“真不是上补习班吗？”柳向晚奇怪，“你包里还放着作业呢。”

少年背好包，依旧不说话。

“……”

“你怎么不说话。”

轻哂一声，梁旭扯唇：“你不是不让我说话。”

“……”柳向晚凝噎，“我是让你刚刚不要说话。”

“呵，还不是让我不要说话。”

被他话一堵，柳向晚及时认错，“好，我的错，是我不该不让你说话。”

敷衍之意明显，但也愉悦了少年的心情。

“刚刚那是你亲哥？”

“不是，只是我哥的好朋友。”

下意识，听着这话，梁旭忍不住吃味地阴阳怪气道：

“呵，那你还挺关心他。”

“是啊。”柳向晚想也没想地承认，“不关心他关心谁。”

“……”

不知道想说些什么的话收了回来，梁旭也觉得自己有一点意外的奇怪，却觉察不到自己为什么这般奇怪。

像是一根风筝，线握在少女手中，被人牵着走的感觉。

他盯着她定定地看了两秒，移开视线，低头踢飞脚边的小石子。

他想起少女在宋宴面前和平日里的区别，随口问：“你今天怎么了？”

“跟平时不太一样。”

少女敏锐的情绪，让柳向晚瞬间明白他说的什么。

她似被戳中少女心思的恼火，立马怼他：“我怎么不一样了。”

“……”

少年一顿，立即补救：“没不一样。”

“是我不一样。”

“你确实不一样。”柳向晚冷哼，“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还只针对宋宴哥。”

梁旭：“……”

梁旭微微一笑：“呵，因为我小心眼呗。”

柳向晚：“……”

被他直接的话语打到猝不及防，柳向晚一时竟也没找到合适的话反击，只好道：“你还不去训练吗？”

却没料少年再度踢飞了脚边的另一块石头，语气并不佳：“再等会吧。”

顿了拍，柳向晚这才发现男生的情绪，今天一直都不算愉快，只是在她面前故作轻松。

她慢吞吞地想了下说，“怎么了？”

少年却不再多说，只是懒洋洋地背过身去，和她摆了摆手，说去训练了。

……

而等他慢悠悠到达排球馆时，场地里已经站满了不少人。

上周社团招新，进了许多面生的高一学弟。

大家团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垫球。

教练则姗姗来迟地出现，吹响号子，让大家列队站好。

“来了不少新同学啊。”

教练环视一圈，严肃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选择加入校排球，但既然加入了，就是排球队的一员。”

他低头看一眼时间，“刚好还有点时间，我简单介绍一下校排球队。”

“一中的校排球队虽然成立时间不长，但这几年，在市里面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球队。”

“几次市里联赛都成功打入四强，也差点拿到过市冠军，是被誉为腾飞盘龙的队伍。”

教练语气颇为自豪，说是简单说个几分钟，却陆陆续续说了快五分钟还未消停。

直到，懵懂的新队员，不知分寸地激情问出：“教练！那我们进过全国赛吗！”

“……”

教练忽而秒变脸。

“好，全体解散，开始训练。”

号子响彻排球馆内，夹杂着稀稀拉拉的笑意。

懵懂的新队员摸着脑袋，不明所以。旁边的另一位新队员，默默补充：“别说进全国赛了，全省前几都没没拿过。”

知道答案的新队员大为伤心：“……”

他哇哇大哭：“我可是为了梁旭学长的扣杀，才进的排球队呢！怎么会实力如此落寞！”

一旁几位新队员连连点头，也一副被欺骗的模样：“我也是因为梁旭的扣杀进的，太帅了！但队实力怎么会这样！”

已经垫起球的梁旭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他抓着球，拍了拍新队员：“别伤心，未来是由我们创造的。”

“那我们会打进全国联赛吗？”学弟问。

“会。”

少年笑着回答：“总有一天我们会打进全国联赛的！”

阳光穿过窗户，淋落在地板上，一瞬间好像真的透过这一天，看到了少年们站在全国联赛场地上的样子。

……

由于即将临近和二中的对抗赛，教练特意将队伍拆分成两波，自己打自己人，来了一场压力友谊赛。

同为主攻手的校排球队队长，冷泽，被分到了和梁旭对抗的一组中。

但开始没几场，便在梁旭的超猛球中，教练匆匆吹响号子，结束了训练。

学弟们在周遭激动点评着梁旭刚刚的球：“我靠，学长不愧是这些年被誉为天赋最高的主攻手啊，刚刚那个球，要是我，压根就没胆量接。”

“这接了，不得把人砸死啊！”

而教练却把梁旭叫到一旁，劈头盖脸的训斥：“为什么刚刚不改变运球方向，认定自己打得凶，对方一定接不住球吗！”

“我多少次告诉你，再按照你这个打法，再多的天赋，机能也受不了，迟早早早退休！”

他将队长冷泽喊过来，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看看人家冷泽，天赋没你高，技术却是比你高几个层次。”

“我看你这几天，还是继续跟着冷泽，先把基本功练好，性子磨好。”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让冷泽带着梁旭离开。

梁旭跟在冷泽身后，如常地叹气：“又要麻烦学长带我了。”

冷泽寡淡地看他一眼，不做声。

由于梁旭打法过猛，虽时常得分，但教练爱惜人才，担心他早早手腕受不了，总想着磨他性子，让他改变打法。

便就有了，梁旭时常跟在冷泽后面加练。

可以说，冷泽几乎是他第二个教练。

梁旭散漫地伸了个懒腰，问：“学长，一会下训，去吃烧烤吗，我请客。”

冷泽不曾回头，大步迈动：“不吃。”

“啊，怎么又不吃啊。”梁旭叹一口气，“从暑假到现在，我都快叫了你十几回了，一次都没答应的。”

“学长，你不是一个好学长了。”

冷泽停下步子，淡漠道：“高三学习重，没时间吃。”

梁旭长长地“噢”了声，见怪不怪地听冷泽拿这个借口敷衍他。

不过也确实，在高三的重压下，冷泽还愿意抽出时间分给排球，备战联赛，已经是超出很多人的时间分配。

也可以看出，冷泽对排球近乎狂热的喜爱。

而这次联赛，也将是他三年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次比赛。

一路走到球网边，冷泽抬起下巴，示意梁旭拿来球，负责给新来的学弟练习传球。

学弟们惊讶不解，讨论道：“梁旭学长居然帮我们传球吗。”

“这简直是没必要的练习吧。”旁边听到刚刚冷泽安排的球员，小声念叨。

“梁旭都练三四年排球了，而且就以他的天赋，哪还需要练这种基本功啊。”

“队长这简直是胡乱安排，纯粹嫉妒梁旭的天赋吧。”

……

待梁旭将球篮推过来，一直到训练结束，队内的氛围都奇奇怪怪。

尤其是冷泽，虽说他平日就显得冷淡至不近人情，这些天就更加明显，且沉默不语。

事后，梁旭又主动和他一路，也被冷泽不紧不慢地甩掉。

留下梁旭和陈洱两人。

梁旭烦躁地捏着手里的矿泉水瓶，同陈洱道：“你有没有觉得队长今天有点奇怪。”

“是有点。”陈洱眸光闪了闪，话未点明，“可能压力太大了吧。”

他们一路走到烧烤摊，葛伟已经占好位子，朝他们挥手。

作为多年好友，葛伟也一眼看出梁旭的不对劲，“呦，这是咋了，咱们旭公主怎么emo了，难道受情伤了。”

“……”

梁旭情绪不佳，冷笑道：“去你喵的，别天天瞎说。”

而正说着，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忽而一震。

拉开书包，梁旭捏着手机看，便看到了柳向晚发来的消息。

他们的联系方式是在班级群加的，至今还未说过话。

柳向晚发来的是第一句对话：【你今天下午是不是又生气了？】

这话倒不是柳向晚突然想发。

后来两人分开，她回楼上写作业，却忍不住琢磨少年情绪突然变化的原因。

真是奇怪。

他究竟在落寞些什么？

难不成又生气了。

于是，这作业越写越不对味。

不是，他怎么那么难哄！

她都送他一盒巧克力了，还在气什么？

终在结束所有任务后，她才发了这样一条消息。

而这边的梁旭，仰头喝下一大口水，也在看到消息的瞬间炸毛。

梁旭：【什么叫我又生气了】

话未明，答案却已了然。

柳向晚：【……】

柳向晚：【好，我的错，你没生气，行了吧】

随后，跟着一个“小弟膜拜膜拜膜拜你”的表情包。

语气可谓及其敷衍，可梁旭却跟瞎了眼般，盯着少女发来的表情包仔细琢磨。

靠，什么意思。

在哄他吗？

“……”

梁旭瞬间秒回：【？】

他镇定地拿起水又喝了一口，却没料，因为心思不在水瓶上，水压根没对准，直接洒了稍许在身上。

不过反应迅速，他拿开了手边的水，只是嘴角的笑意荡漾得近乎要溢出。

暗爽的愉悦感格外明显。

特别像别扭又纯情的大狗，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实际摇得飞快的尾巴早已出卖了他。

以至于旁边正在点单的葛伟都发现，他大好的心情。

葛伟一眼看出他的不对劲：“呦，这是怎么了，上一秒还愁眉苦脸呢，下一秒就春心荡漾了。”

“这是谁给你发了消息，让我也看看。”

说完，他凑近，就欲一看究竟梁旭手机。

眼疾手快，梁旭秒换了方位坐，手机也跟着黑屏，只有唇边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他轻咳两声，掩饰性遮住嘴角的笑意：“瞎说什么呢，啥事没有。”

“呵呵我瞎说什么了。”葛伟眯着眼笑，眼尖地看见梁旭敞开的书包里，放着一盒巧克力。

他快手快脚地抽出，仔细端详，“昨个还说自己牙疼，最近一星期绝对不吃甜食呢，今天就买了巧克力。”

“肯定是哪个小姑娘送你的吧。”

“……”

一把拍上葛伟的手，听见惨叫的猪嚎后，梁旭慢悠悠地收回巧克力盒子，甚至拿纸给擦了擦周边。

“瞎碰什么。”梁旭爱惜地给它重新放回包里，“这是我同桌给我的，盛情难却，只能接着喽。”

“狗屁的盛情难却。”葛伟摸着自己红了的手背，臭骂道，“你他喵的。”

“是喜欢你同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