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1 / 1)

军队入城的声响在雪夜里声响分外明显,原本因着身子不好入睡极浅的谢羡也是从梦中惊醒。

他等着侍从点了灯,这才从容地披了件外衣出门,停在院中的台阶上恰好可以遥望一点皇宫的轮廓。

“家主,是一个时辰前入城的,”费青站在他身后解释道:“来的是陆将军。”

陆家?

谢羡略微一想便大概猜到今夜是发生了何事,他将“陆家”二字静静地在舌尖转了一圈,忽而似笑非笑紧了紧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

“家主。”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单膝跪在谢羡脚下:“门外有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自称是长宁公主要见您,不让进来就要硬闯。”

谢羡怔了一瞬,而后面上再不复原来的从容,加紧脚步朝府门口去。

姜宁玉正与谢府门口的守卫对峙,她来的匆忙没有拿任何刀剑,只能任由谢家武艺高强的侍从拿剑对准他。

“放下剑,瞎了你们的眼,那是公主!”费青跟着谢羡过来,望见府门口的情形是遥遥喊了句。

姜宁玉望过去,但见只披着件外衣的谢羡快步走过来,却在距离她两三仗的地方停下脚步,上下打量过她后拧紧了眉,眼中的愠怒与不悦不加遮掩。

“公主恕罪。”拿剑指着她的守卫收了剑,下跪拜道。

瞧见了谢羡人来,姜宁玉才后知后觉地奇怪,她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谢羡会帮她,明明前世陆家出事时她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求助谢羡。

“公主,您先进府来。”谢羡道。

姜宁玉朝他走过去,见谢羡解下外衣迎了两步,将外衣披在她身上,之后她身子一轻被人打横抱起来。

动作间,厚实的外衣遮挡了视线,她抬手往下拉了拉衣服,望见谢羡紧绷的下颌线。

姜宁玉忽然有些心惊胆战,谢羡在她眼里一直是个美人灯,漂亮易碎,她真是害怕一个不慎将这盏灯压灭了。

不多时,谢羡将她抱回了卧房,放在卧房外的软塌上。

屋子里燃着炭火,温暖如春,穿着单衣受了一路寒的姜宁玉承受不住一般打了个激灵。

“公主怎么连鞋也不穿便过来了?”谢羡语气发冷。

姜宁玉垂眸沉默。

谢羡又问:“公主深夜来访可有何要事?”

姜宁玉嗫嚅了半晌,轻声道:“求你救救陆家。”

她与谢羡本没什么交情,不好开口求人,但陆家危难在即,她也顾不了许多了。

谢羡没答,垂眸静静望着她。

良久,姜宁玉补上一句:“我知道今夜之后陆家便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众矢之的,你若不愿插手……”

“事已至此,陆元州已经没救了。”谢羡打断她的话。

姜宁玉深吸口气,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心头,静坐了片刻,她意识到自己该离开谢府了,刚动了下身子,却听见谢羡接着道:“但我可以为公主保下陆绪。”

姜宁玉豁然抬脸,眼眸中缀了零星亮光,如同绝境逢生处。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羡因为她这副样子攥紧了手,极力压制住情绪,冷淡道:“我有条件。”

姜宁玉颔首:“谢大人请说。”

插手陆家的本来就是火中取栗,谢羡有条件是应该的。

“公主,您着急要嫁入陆家是否是因为想保下陆绪的性命?”

姜宁玉不明所以地点头。

“既如此,”谢羡眸子幽深,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臣既替公主保下陆绪,做了公主原本想做的事情,公主便下嫁做臣的夫人吧。”

姜宁玉不自觉咬了下唇,目光在他面上流连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她如今还是大燕最尊贵受宠的嫡公主,身后站着一个功勋赫赫的舅舅,与前世处境大不相同,谢羡想要娶她也属正常。

况且她如今可供谢羡图谋的也只有公主这个身份了。

见她同意,谢羡忽然轻笑出声,不似冷笑也不似欣喜。

·

燕皇宫。

身着冷寒重甲的禁军统领甘彦双手按在剑柄上,神色肃穆地望着面前的旧友:“援军不时便到,陆将军你已别无胜算,你身后的将士跟着你出生入死,你早些受降,也好保全他们的性命。”

陆元州离他几丈远的地方,脸颊溅上了殷红的血迹,他的身后是一路从宫门口厮杀到大殿的将士,脚下是被血染红的雪地。

白日他接到皇帝的密诏,言丞相李霖联合后妃,驻京的羽林军还有禁军意图谋反,要他入宫平叛。

他没有多想,毕竟他曾是元熙帝的伴读,与元熙帝一同长大,他们年轻时皇室手足相残争夺皇位,危机四伏,他们若是对彼此没有足够的信任早便尸骨无存了。

但现在,禁军拼死守卫皇宫,羽林军支援随后便至,他竟然成为了叛军。

“陆元州,”甘彦深吸了口冷气,一字一字问:“你为何要叛君?”

陆元州怔在原地,从入宫他便觉得不对,他攻进来的太轻松了,就好像是等着他一般,直到看见甘彦,他几乎确定自己踏进了一场阴谋中。

他了解甘彦,甘彦虽武功强悍,却为人单纯爽直,断断不会骗人。

见到密信上的联合禁军时,他以为甘彦被人挟持了,可现在甘彦却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陆元州身体僵冷,却还不肯完全死心,高声道:“我要见陛下!”

甘彦挥手派人去殿内通禀。

不多时,高耸的大殿正门缓缓拉开,禁军垂下头潮水般往两侧退去,殿内亮如白昼,穿着黑金冕服的元熙帝缓缓走来,站在禁军之前,面色无情地注视着曾经生死相交的挚友。

·

谢羡吩咐人打了盆温水来,放在姜宁玉脚下,而后自然地在她身前半蹲下来,捉住她的脚腕放入温水中。

“脚冻伤之后不能用过热的水。”谢羡解释道。

姜宁玉没有出声,捧着一杯热茶僵硬地坐在榻上,怔怔地望着谢羡半蹲在地低头在温水中轻轻摩挲她的脚,她只觉身上有蚂蚁在爬,顺着脚踝和小腿,爬满全身,痒的厉害,最后实在承受不住,开口道:“谢大人不必如此。”

谢羡抬脸挑了挑眉:“公主忘记方才应我什么吗?”

姜宁玉:“……”

她是应了谢羡嫁于他,可如今不是还没嫁嘛。

沉默了片刻,姜宁玉心道:算了,她求谢羡办的事谢羡还没办呢,谢羡这样的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是顺着他来比较好,退一步讲长成谢羡这样的主动伺候她她又不吃亏,使银子都找不到这样的。

想通了这些之后,姜宁玉逐渐放松下来,双手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

擦干脚之后,谢羡坐在她旁边,垂头给她搽冻伤药,一点一点搽的很仔细。

搽到足底时,姜宁玉本来冻的没有知觉的脚忽然有了些感觉,痒的她下意识抬脚,正好踹到谢羡的下颌。

“对不住,对不住,”姜宁玉忙将茶杯扔在一旁,双手捧住谢羡的脸查看。

只见他的下颌蹭上了些白色药膏,抬眼委屈兮兮地盯着她,眼眸瞪的很圆。

姜宁玉觉得自己定是从小心疼他心疼惯了,不然怎么每回看见他露出的神情心口都软成一滩水。

“早说不让你做了,你偏不听。”用手指抹去他下颌的药膏后,肉眼可见的他的下颌红了一块。

姜宁玉想碰碰那片红色,又怕弄疼他,最后避着那片红色挠小猫一样挠了挠他的下颌。

谢羡仿佛很享受被人这样对待,舒服地轻轻阖上了眼眸,而后矜持地朝她抬了抬下颌:“你亲这里一下。”

姜宁玉:“……不亲。”

那里蹭上了她脚上的药膏,亲那里跟亲自己的脚有什么区别?

她才下不去嘴。

不对,姜宁玉反应过来,就算是没有碰过脚上的药膏她也不会亲的,她为什么要亲谢羡?

被她拒绝后,谢羡也醒过神,发觉自己不慎将心里话说出来之后,懊恼地垂下头。

“家主,”侍女端了药站在门外,嗓音柔和:“预防风寒的药熬好了。”

“进来。”

侍女将药搁在桌子上,微微福身后退了出去。

“公主,”谢羡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站起身,面色又恢复了一贯冷淡:“更深露重,我已命下人备好客房,公主今夜便先在我府上住下吧。”

“好。”姜宁玉作势就要起身。

谢羡弯腰将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先把药喝了,我命人领你回客房。”

姜宁玉点头,端起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干净。

之后,谢羡命人将她带去了客房安置。

做完这一切后,天际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谢羡身子不好,半夜惊醒后没有再睡使得他现在头昏的厉害,连呼吸都变急促了些。

但他还有陆家的事要处理。

站在廊上迎着寒风醒了醒,谢羡去了书房,下笔写了两封信,火漆封缄后交给一旁的费青:“你亲自送去豫州陈郡,快去快回。”

费青应下,不敢耽搁,接了信转身离开。

“家主——”谢羡拨去照顾姜宁玉的侍女焦急地站在门口,与大步离开的费青擦肩而过。

“什么事?”

“公主发高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