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橘子结果了，我之前一直都觉得，那可能只是摊主忽悠人的优良品种，根本就不会结果。政治之前有次月考考了沉没成本，意指付出且不可收回的成本，这盆金橘已经种了很久了，所以我觉得很可惜，一直都还是养在阳台上没有丢掉，没想到今天突然结果了。”

“今天被嘲笑的时候，我知道那只是无聊的玩笑，却还是不可避免、不能免俗地自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暗恋的时候都和我如出一辙，只是他出现的时候，我清楚地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我，而是当时是任何一个女孩子，他都会这么做。”

“……夏天好像快过去了。”

——2008.09.07《见微知著》

南陵的夏天和秋天通常没有什么具体的分界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令淮河旁边的商铺开始买起糖炒栗子，明帝陵旁边的大道旁边的梧桐叶开始慢慢变黄，清晨的空气中，就开始带着一点秋天的气息了。

连着下了几天的雨，赵女士骑自行车去上班的时候已经开始带薄薄的夹绒手套了。

昨天晚上沈主任就开始把棉毛衫之类的拿出来洗了晒了，就是怕什么时候空气骤降沈知微没有厚点的衣服穿。

好像大多数的南陵家长都是这么想，棉毛衫被赋予了某种神秘而神圣的能力，沈知微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晾衣杆上不少全都是各种花色的棉毛衫。

低洼的地方沾着泥泞和青苔，沈知微小心翼翼地避开。

这个时间点的南陵已经天色大亮，早餐铺子外面飘得全都是浓重的白雾。

这几天班级里面在筹备月底的运动会，体育委员在班里说了大半天，也就寥寥几个人报名。

沈知微很清楚自己的体能，要是真的去跑八百米，初步预计就是倒数前三。

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地继续往前。

沈知微再也没有在东门的便利店再遇到过蔚游，偶尔的交集也只是收作业的时候，她会提醒他，又或者是语文课上的时候，偶尔几次的小组讨论，好像也仅此而已。

他们没有过什么交集，就像是两条平直往前的线条，两端都不在同一个方向，交集以后就平滑往前。

沈知微也没有再多买过一根火腿肠喂小黄，可是小黄还是很喜欢她，每次看到她都开心地晃动尾巴。

一直到九月中旬，南陵的夏天已经只剩一个尾巴的时候。

那天是周三，按照道理都要穿正装，沈知微有点怕冷，小腿袜里面还穿了丝袜，覆盖在骨肉匀亭的腿上。

她去送作业给语文老师，因为十六班附近的办公室已经满了，所以语文老师就被分到了稍远一点的办公室。

周三下午他们这层楼有节统一的体育课，宁嘉佑老早就呼朋唤友一起下楼了，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下去了，所以这一层楼格外地空旷。

沈知微拿着作业穿过走廊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一点声音。

她顿住，刚准备换个方向离开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们学校的墙真的挺难翻的，我一路躲保安才进来的，所以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

“蔚游。”女孩子站在走廊角落，说的话直截了当，“和我交往吗？”

准确的，没有任何偏差的可能性。

沈知微愣在了原地，然后抬眼就看到了那个说话的女孩子。

应该不是附中的学生，身上并没有穿正装，身上的校服能看出来应该是一中的，一中的校服很好看，而这个女孩子应该是改过，腰线收窄，双腿笔直，裙子到膝盖以上，纤细笔直的双腿白皙，下面是一双微跟的小皮鞋。

一中的正装是格子裙，她的腰带上挂了很多挂饰，走起路来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加上高挑的身材，即便是站在人群里也是显而易见的漂亮。

沈知微这个角度，看不到蔚游的神色。

可是这个女孩子，真的很漂亮。

她站在原地，捧着导学案，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了蔚游的声音。

还是他惯常的淡漠语气。

“不好意思。”他顿了下，“我没什么兴趣。”

“欸，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不知道我大老远过来找你吗？拜托，从一中过来附中我打车还花了不少钱的你知道吗！”

很娇嗔的语气，她说起来非常地理所当然，谈不上做作。

只让人觉得她本应该就是这样的。

“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报销。”

蔚游回：“我上课了，麻烦借过一下。”

沈知微站在原地，不偏不倚地与走出来的蔚游对上，他视线平淡地掠过站在沈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错身离开。

沈知微有点没忍住地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带着一点儿不可迫近的凉薄。

季微之前说，蔚游这个人很拎得清，所以喜欢他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沈知微都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却不可避免地觉得，季微说得真的很对。

他太拎得清，对很多事情都看得通透。

所以拒绝的时候，也一丝一毫的余地都不留。

让她这个胆小鬼当得理所当然，只是对视时总不免不够坦荡，先收回视线，又或者是连视线都不敢触及，怕被他看出端倪，然后疏远。

她总是很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所有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可以和蔚游正常地交流。

只是，偶尔，很偶尔的时候。

会有点贪心。

刚刚那个女孩子还站在原地，她大概也是没有想到蔚游居然走得这么干脆，站在原地还愣了一会儿，脸上却又没有什么失落又或者是寻常人常见的伤心，反而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那个女孩子也看到了沈知微，她大概是看到了蔚游和沈知微打招呼，也走了过来。

她脸上一点儿扭捏都没有，笑着和沈知微打了招呼：“你和蔚游一班的吗？”

“啊？”沈知微有点诧异，“是的。”

“他这个人平时也这样吗？”女孩子语气熟稔，脸上还带着笑，漏出一点儿虎牙，“就是冷冰冰地拒绝人，诶，你们附中平时也有不少喜欢他的人吧？你也喜欢吗？”

她的最后一句话几乎把沈知微吓了一跳，她勉力保持镇定，握着作业的手收紧，“我……我没有。蔚游他平时是有蛮多人喜欢的，其他的，我也不怎么知道了。”

“喔。”女孩子点了点头，“我还以为附中所有女孩子都喜欢他呢，你们班好像成绩都很好吧？你长得这么乖，不喜欢也正常。”

这个女孩子，大概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非常顺遂，全头到尾都带着一点少见的自信。

是那种会在阳光里长大的女孩子，带着天然的底气。

“我今天来见他翘了好久的课，等回到画室估计要被老师骂半天了，而且我还化了一个小时的妆，还从一中打车过来，他拒绝得这么干脆，是不是很过分，好歹也给我发个好人卡吧？”女孩子念叨，然后突然凑近了问沈知微，“我好看吗？”

她靠得近了，沈知微才发现她比之前远看更好看一点，在大多数人都还灰头土脸的年纪，她脸上的妆清透自然，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轻而易举可以获得别人的好感。

“……很好看。”

“是嘛。”女孩子嘟囔了一声。“好了，我要走了，待会儿你们学校的保安要找到这里了，被发现估计要打电话给我爸妈了，对了，我叫楚盈盈。”

“今天谢谢你啦。”楚盈盈朝着她晃了晃手，“拜拜。”

学艺术的女孩子大多很漂亮，沈知微想过冯沁口中的楚盈盈会有多么漂亮，只是没想到，她的漂亮不仅仅只是在外在。

更多的是很多人都没有的，从小被娇养长大的从容与自信。

所以就连告白都是大张旗鼓的。

沈知微到操场上已经上课了，季微之前就和体育老师说过她去办公室交作业，所以老师看了看她，也没说什么，就让她归队了。

沈知微这段时间和几个女孩子都熟络了不少，其中一个女孩子物理很好，沈知微有的时候会在q.q上问她题目。

高三的体育课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动，但一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都要进行体测，好在今天就只是立定跳远，五十米和坐位体前屈，只要不跑八百米，就还算是轻松。

五十米结束就是自由活动了，沈知微和几个女孩子坐在一起聊天，她们坐在一处树荫下面，能看到不远处的篮球场。

宁嘉佑和蔚游不在一队，蔚游正在带球过人，然后轻松的一个三步上篮。

沈知微看了一眼视线就收回，听旁边的女孩子说话。

“啊？真有人高考被检查出怀孕啊？”

“怎么没有，本来被瞒下来了，那个女孩子的爸妈来学校里闹，那个男生才被找出来。”

“就是去年的事情，隔壁长礼的，据说那边谈恋爱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严抓的，食堂都是男女分开坐的。”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他们教导主任都因为这件事离职了呢，刚入学的新生直接少了四分之一，能不着急吗？”

季微唏嘘了几声，然后换了个话题：“不过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从楼梯上上来啊，我刚刚去办公室送东西的时候刚好和她一个照面。好像是找蔚游的吧。”

“蔚游？”有人笑着接茬，“这事不稀奇吧，我见过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不是长得漂亮的哪有这个勇气啊。”

季微点了点头，也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讨论老廖的头上的头发到底是不是假发了。

体育课已经是下午第三节课，这几天能明显感觉到白昼渐短，这个时间就已经能看到余晖。

附中的篮球场附近有一处紫藤花廊道，沈知微坐在石椅上，身边都是热闹的鲜活的人，可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女孩子。

楚盈盈。

她在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当时也只是一晃而过，道听途说，等到这个女孩子真正站在沈知微的面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冯沁那个时候的沮丧是为什么。

因为，现在的沈知微也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一点点的——

只有一点点的伤心。

晚上回家以后，沈知微照例先去看了看阳台上的小金橘，自从上次发芽以后，这株小金橘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好像也没有怎么长大。

沈知微提着水去浇灌的时候，挂在电脑上的q.q突然传来了几声新消息的响动。

一般也没什么要紧事，沈知微手指轻轻碰了碰小金橘的果子，将浇水的水杯收好，然后才趿拉着步子往电脑走。

她刚刚还在做物理题，实在是没有什么思路，所以网页还显示着这一题的答案。

她点开跳动的消息，就看到了宁嘉佑连发了几条消息给她，就连班级群里面也是好多条未读消息。

红焖柚子：我靠我靠我靠，你快去看学校的贴吧，我人真的傻了，真的勇士。

红焖柚子：这么快就一百多条回复了，我第一次看到连名带姓在贴吧这么说的。

红焖柚子：班里群也是第一次这么热闹，好多个多年潜水党都被炸出来了！你快去看看【震惊】【震惊】

红焖柚子：【链接】

宁嘉佑这个消息估计是群发的，是连着好几条消息一起发过来的。

他这人就这样，和谁都热情。

沈知微刚刚洗完头发，发梢还有点滴水，她用毛巾再仔细拧了一下，然后才点进这个链接。

「南陵附中十六班的蔚游到底怎么追啊？」

0L：虽然刚被拒绝，不过我肯定可以追到！

下面回帖很多，不解的有，觉得帖主好笑的也有，看热闹的也有。

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是低调的，就算是表达喜欢，也只是私下里的，像是这样大胆到直接在贴吧里面发的，大家都是第一次看到。

1L：啊？

2L：蔚游是谁。。我落伍了吗？

3L：回楼上，你确实落伍了。

4L：听说他好像喜欢可爱长得甜的女孩子，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哈，不保真。

楼主回复：好的，等我追到了请你吃饭！

5L：？？？

6L：。。。楼主怎么被拒绝了还这么自信。

7L：四楼消息哪来的，我和他同班三年从来没看过他谈恋爱好吧= =

沈知微没有往下细看，只是打开班级群里面看发的消息。

拼搏一百天我要上清大：我人都傻了【呆滞】【呆滞】

拼搏一百天我要上清大：游啊，你怎么想？@。

蚊不叮：他估计挺烦的。笑死了，老廖知道不会又要罚他罚站吧？

滴滴滴滴滴哥：难说，老廖不是一向喜欢连坐吗？

红焖柚子：游啊，你这也太惨了。殃及池鱼嘛这不是。

从头翻到尾，沈知微也没有看到蔚游回复。

大概是大家都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所以反应都只是调侃几句，也没有太在意。

附中的贴吧是学生建的，基本上老师也不会在那里看什么，这件事顶多也就是热闹几天，也就过去了。

第二天去早读课的时候，宁嘉佑一边晃荡个椅子腿，一边问神色恹恹的蔚游。

“昨天的贴吧你看了没，游啊。”

“没。”

宁嘉佑眉飞色舞地给他复述了一遍，蔚游听完没有什么反应，手指抵住英语书的书脊，懒得回应的样子。

宁嘉佑知道他这是不想回答，更来劲了，刚准备磨他的时候，老廖的头突然从窗户里面探进来。

看了看宁嘉佑现在吊儿郎当的坐姿，笑眯眯地对他说：“不用我多说吧？”

“是。”宁嘉佑立刻坐好，哭丧着脸，“我现在就去后面背书去。”

老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正门进来巡视了一圈。

宁嘉佑拿着书往后面走的时候，从牙缝里面说话：“你是不是早看到了不提醒我？报复我呢你？”

蔚游不置可否。

老廖还在讲台上站着，宁嘉佑只能捧着书，慢吞吞地往后面走去。

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不会起什么波澜。

直到晚上去食堂的时候，沈知微排队的时候，看到了和蔚游坐在同一个桌子上的楚盈盈。

她双手捧着脸，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套附中的校服，明显不太合身，套在身上大了不少。

她的妆比上次淡很多，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变成了褐色，不知道是不是带了美瞳之类的东西。

沈知微排队的地方距离他们的桌子不远，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我坐在这里也没碍着别人，就看看你都不行吗？”

楚盈盈说话的语气理直气壮。

“而且拜托，我这是在追你诶，不靠近你我怎么追？”

旁边的人显然也是听到了，目光示意，视线都在朝着那里聚集。

“……随你。”

蔚游起身收拾了一下餐桌，“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沉没成本引用百科，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