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谎言(1 / 1)

王爷每晚都在发疯 承玦 1968 字 11个月前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口,说起来便容易了许多。

依顾流所言,顾朝并非是云枝所说的什么被死魂附身,而是一种一体双魂之症。

“……主子因病被强制分为了两个人,一个在白天,一个在夜里。”

白天的顾朝冷静克制,矜漠自持,虽然行事冷漠毫不留情,但仍有君子风骨,是她更为熟悉的那个人。而夜晚的顾朝则完全不同,性情不定喜怒无常,行事更是无忌,是个万万招惹不得的疯子。

顾流并未透露这个病症的起因,只说这是在一个深夜突然发生的一个噩梦。

顾今抿了抿唇,示意他继续。

“但是……”顾流斟酌着要说出的话,看了一眼她,最终咬了咬牙道,“但是两位主子的记忆并不是相通的。”

这件事顾今昨晚在整理之前的记忆时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但奇怪的是顾朝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过这件事吗?

她问出了这个问题,顾流低着头解释道:“夜里的主子从始至终便知道,只有白日里的主子对此事从未发觉。”

见顾今仍有疑问,他先一步道:“主子自小在军营长大,作息一直十分严格,因此才从未发现过自己夜间也曾有行动。”

……说谎。

深知他一定隐瞒了什么,但顾今并没有戳破,只是顺着问道:“你今日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顾流顿了一下,然后重重跪了下去:“若主子问起昨日之事,求郡主不要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主子。”

顾今闻言微微凝眉:“那么多的尸体,即便我不说,你还能瞒得过去?”

“只要郡主不说,属下便瞒得过去。”顾流的语气笃定。

见他似已有打算,顾今也更加确信在这件事上他一定还有所保留。她下意识想问为什么,可这三个字只是在舌尖上绕了一圈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刚刚尝到了真相的代价的顾今此时的探知欲几乎降至冰点,自己的身上尚且缠着重重迷雾,其他事情她已经疲于知晓了。

故而顾今只是简单点了点头,“起来吧。”

顾流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才起了身。这难得脱离他小夫子古板的小动作,看的她不免生出几分好笑,心底噎着的那股气仿佛也随着他呼出的气渐渐散了。

但她心里却也明白,真正促使她答应顾流今日请求的,应该是另外一个原因。

她虽与顾朝形同陌路多年,可这位名义上的兄长在外的手段她并非全然不知。若他有意瞒下这件事,即便自己顶着王府郡主的名号,他也有一万种不暴露自己的方式取她的性命。

如此,便不会有任何泄密的风险。

可顾朝没有,他眼睁睁目送了她离开雪苑。

既然这样,她索性以命作赌再赌一次。

她赌,成为顾朝的‘同谋者’,会比自己身上这层假郡主的身份,在关键时刻更能派的上用场。

梦中的她一无所知尚且痛快张扬地活到了那位真郡主的出现,如今她亲手掀了在梦中对她极尽嘲弄的谢艺杰的棺材,难道会死的比梦中还憋屈吗?

顾今眸中沉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可旋即又自嘲一笑,心道现在的她简直就像一个疯狂的赌徒,压上全部身家,只赌这一盅。

一阵风吹落了一地杏黄叶,飘飘扬扬似无归处。

她微微抬手接住一片落叶,轻声问道:“夜里的顾朝……是个什么样的人?”

昨晚回来后,她沉在浴桶中许久,尽量将自己和顾朝相处的所有细节都从记忆深处翻了出来。

可却突然发现,自己对夜里的顾朝几乎一无所知。除了那几次意外的相处,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隐在月夜中的兄长。

可这个问题顾流也回答不了她。

白天与黑夜,两位主子,两种不同的性格、秉性。即便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他也无法揣摩透夜里那位行事作风到底是何种心思逻辑。

如今兀的被问起,细细想来,好像从来都是行止随心。

杀也随心,放也随心。

“算了。”见他不言,顾今只当他不愿过多透露,便也没有再追问,而是调转话头,“可有查清楚昨晚那些人到底是谁?”

“恐怕是谢府的人。”这个问题顾流答的倒痛快,见她神情有疑还贴心地解释道,“从前的文良侯府表面上在太子与禹王之间中立,可老侯爷实际上早就归顺东宫了。也正是如此,文良侯府身后的诸多官僚才进而成为东宫属臣。可如今……”

他抬头看了一眼顾今,然后接着说道:“谢侯府在和王府的博弈中失了圣心,一朝落败。可东宫竟转眼便宴请了小王爷和您,谢府闻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明面上谢府气数已尽,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百年侯府的存蕴并非只是眼睛能看到的那些。”

许是方才与她达成了秘密共享,顾流也难得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不过也有可能是禹王的人,这位殿下和东宫之间的暗斗早已经翻上了明面,太子对王府青睐,同时也就意味着会得到禹王的关注。”

顾今安静地听着顾流话中对这件事暗含的分析,跟着他的思维尝试着从宅院外的角度去看待整件事。

这些事情是她从前根本无法接触到的,但她的大脑却从未如此刻一般清醒。

真假郡主这件事并非只是宅院内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的风流韵事,她身上的封号是皇上亲封,一旦查实身份有假便是万万脱逃不了的欺君之罪。

也正因如此,梦中为了救他,顾朝才需得付出那样大的代价。

但如今既有如此机会可以帮她开阔新的视野,她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

她凝眉问道:“如此说来,顾朝杀了谢艺杰岂不是很麻烦……”

顾流低头顿了顿,话语间透着几分压抑的轻狂,低声道:“不过是一个破落侯府的世子,主子想杀便杀了。”

顾今一怔,然后很快便意识到,她的这位兄长所掌握的势力恐怕也远非她目之能及。再加上昨日顾朝曾对她说,谢艺杰即便不是死在他的手上,时机到了也活不长久了。

这局势比她想象的要更加混乱,但,也只有如此才有机会寻得一线生机。

风扬起了她高束的乌发,顾今半敛了眸,长睫如鸦翅般落下一层浅浅阴影。

顾流离开后没多久,便有下人禀告王府外有人送进来一件工致的绣品,说是万绣楼的鸢娘大致描出了一个绣品模样请问她可还需要修改。

屏退众人后,顾今捻着绣布中一块略略突起的地方,用力一撕便见里面掉出一张字条来。

两月前,南郡现。

南郡……

顾今缓缓揉碎了这张字条,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不久前,南郡连降暴雨,江水决堤泛滥,大水淹浸了2000余户人家,更有无数灾民无处安身纷纷北上逃灾涌入京华,此次水灾危害之大引发全京骇然。圣上当即下旨,令太子亲携赈灾银款前往南郡赈灾,却不料路上突逢意外,几百万两银子竟尽数跌入山洪!

消息一传回,举朝震惊,圣上震怒。

但所幸太子亲随轻甲快马早一步回京,与东宫僚属极尽所能,库房大开,几欲变卖所有珍品终于堪堪补上一笔。

因此,与这个噩耗同时传回的,还有太子掏空东宫补上了一部分灾银,已经安抚住了受灾民众。且因为其作为皇室贵胄亲涉险地,在南郡为圣上赢得了极高的声望,这才没有铸成大祸。

两个月前正是南郡水患极重之时,灾民四散,更何况还有可能只是短暂停留的过路人,如今南郡水患虽平,可那双鱼佩恐怕早就又不知所踪了。

顾今轻轻咬了咬后槽牙,心道这万绣楼竟放了这么个没用的过时消息给她!

“融柳。”她手上加重力道,将那被她撕了一条口子的绣布又撕扯几下,掩住原来的痕迹,然后将东西丢在她的怀里。

她愤愤道:“这种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本郡主!告诉来送的小厮,下次本郡主要亲自过去查验,要是再敢拿这种潦草物件儿来,本郡主一把火扬了他的万绣楼!”

融柳被她的娇蛮霸道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住那被已经撕成破布的绣品,惴惴地应了声是然后赶紧快步离开了。

顾今看着融柳离开的背影,脑海中一瞬间似是滑过了什么,不自觉地轻咬下唇,问向一旁侍候的云枝:“融柳是不久前进府的吧,你知道她是哪里人士吗?”

云枝不知道主子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歪着头想了想,半晌才不确定道:“应该是……北方吧,奴婢隐约记得她说过家里冬天的时候,屋顶上会有很厚的积雪。”

“是吗……”

“主子,可是有什么不对?”云枝说。

顾今又看了远处一眼,然后摆了摆手:“没事。”

连着几日顾今都没有再去过演武场,也没有进过雪苑,而顾朝也没有命人来找过她。

到了秋猎这日,风中罕见的多了丝暖意,褪去了那刺骨的寒意,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此次秋猎要连续三到五日,因此出行之前需得向祖母请安告知。

到了佛堂,顾今才看见顾朝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不斜视地径自走了过去。

她不惧怕,也非厌恶,她只是还没想明白该如何和顾朝相处。

在佛堂前没等多久,便见姜嬷嬷走了出来,面上一如往常般刻板:“见过小王爷,见过二郡主。”

顾今:“今日东宫秋猎,我——”

姜嬷嬷行了一礼,打断了她的话:“方才小王爷已经禀过此事了,老夫人让老奴来传话,老夫人正在讼佛两位就不必进去请安了。”

毫不意外。

顾今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就听姜嬷嬷继续道:“老夫人还有几句话让老奴带给郡主,此次秋猎不少世家子弟都在,您可以自行在众多少年英杰中相看相看,若是有中意的回来后可以到佛堂来禀,老夫人自会给您作主。”

顾今没想到之前祖母说要尽快给她相看人家竟是真的,一时既为祖母只为维护所谓王府声誉而全然不顾自己感受而感到心寒,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才是祖母的一贯作法。

她嗤笑一声,道:“劳姜嬷嬷转告祖母,孙女明白。”

姜嬷嬷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向顾朝:“小王爷,老夫人也有话要给您。老夫人说,月末又快要到了,小王爷不要忘了自己该做的事。”

顾今闻言微微侧首,却见顾朝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老奴告退。”说完姜嬷嬷就俯首离开了。

在这同样的地方,院内一如上次她来时那般萧瑟凄清,几乎毫无颜色。

顾今不欲多言,也转身离开了。

出行琐碎事宜早已被安排妥当,顾今换好便于骑射的窄袖腰束,一身红衣似火,可偏偏她精致的面容却又压得下这样艳丽的红,衬得周遭其他颜色都暗淡了几分。

云枝抱着专门给她准备的食盒和包裹来寻她时,看的眼睛都直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张扬明媚装扮的郡主了!

“郡主,您一定是今日猎场上最明艳的贵女!”云枝由衷地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