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血符(1 / 1)

“是吗?”

徽月甩开他手,一点也不想多挨。

还报复?你也有资格?

她满不在乎地去找掌门说天山的事,并没有把路今慈的话放在心上。

见掌门和徽月都走了慎行堂的其他人也跟着离开,独留路今慈站在原地,不知道多少次望着徽月的背影,贪婪又狰狞。

仙山的雨像喜怒无常的小姑娘一样变化莫测,不一会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徽月撑开伞,两人头顶的雨滴滴答答顺伞的边缘划落。掌门本来有一肚子疑问要问她,如今也是一愣,接过徽月手中的伞。

她望着灰蒙蒙的雨幕不禁想,以前都是爹爹为她挡下一切,重来一世不能再这样。

眼睁睁看着仙山被毁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到了一处避雨亭,掌门收起伞要徽月坐下,自是不知她心中的百转千肠,他叫弟子端了一杯热茶上来。

然后问:“月月说说看,这个路今慈是怎么回事?最近很多弟子跟爹爹反映你对他的态度好像不太一样。”

茶杯满了,热汽袅袅蒸腾,该来的还是要来,徽月斟酌着该如何解释才不会叫爹爹起疑。

掌门动作停下,看向她。

“跟爹爹说实话,那日禁林,你其实是想让他死在里面吧。”

徽月下意识捏住茶杯,手指烫红才惊觉松开。

她勉强与掌门对视,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掌门心中有了答案,站起身将双手背到身后没有再继续看她,而是看远处的青山在雨中若隐若现。

“不求以后修为多高,只希望月月能够平安自由的长大,至少应该是一个正直的人,一视同仁,对一切弱小都有同情心,而不是欺凌。”

亭角的铜铃在雨中响起,清脆的声响让徽月内心掀起了涟漪。

她抬起脸,无声地望向掌门高大的背影,鼻尖发酸。

但不是所有同情都能有好结果。

徽月垂眼:“爹爹,我知道的,我能不能跟他们一起去天山?”

掌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隐忍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曾经也太过天真,总想着靠别人,要么是七邪诛杀符,要么就是周戚亦或者是戒律堂。

可周戚一事她可算是想通了:他们各自心怀鬼胎靠谁都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

亲手杀了路今慈。

徽月点头,认真道:“爹爹,我心意已决,以前都是你保护我,现在我想试着保护自己。爹爹你以前说过机缘应该是自己取得的,我不想因为我的事去牵连一大堆无辜的人。”

掌门还是想也没想就拒绝:“去天山非儿戏,此事不准再提!月月别多想了,早点回去歇息吧,都交给爹爹便是,你想要什么爹爹都能替你取来。”

他揉揉徽月的头,严厉的眉眼也柔和几分。

要是一切都能像想的那样就好了。

徽月暗自叹气,也知道他是为她好,爹爹,对不起了。

这一世,她根本做不到坐以待毙。

去天山的队伍出发很早,霞光刚一铺满天空就有人在出山口守候了。只是来的人少的可怜,倘若是平时出大吉任务现在已经挤得人满为患。

“鸢儿姑娘怎么还没来,我记得之前每次出任务她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个。”

“我们先走吧,昨晚鸢儿姑娘给我递信说她有点事,让我们在鹿城外的客栈等她。”

“啊,写信?用传声符不方便多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只是不喜欢传声堂的那群弟子窥探人隐私罢了。”

两人点点头,殊不知身后抱着剑的路今慈若有所思地瞥了眼出山口。

修士的行进速度很快,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就顺利出了鹿城。

可在那等了半天还是没看见鸢儿,队伍中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了。

“她是不是忘记今天要去了,谁有她传音符就传个音过去提醒一下吧。”

话音刚落就有人指着一个方向:"少废话,她来了。"

路今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城门口出现的少女一袭青衣,是鸢儿平日会穿的那种样式,只是今日她今日帷帽遮挡着面容,在场之人虽心中疑惑也不好问这种女儿家的事。

“大家久等了,处理了些事情就来迟了点很抱歉。”

她话语含笑,声音与平常的鸢儿相比倒柔和了很多。

路今慈几乎是在她出声的瞬间抬起眼,手中抱着的剑收紧。

大家闻言互相笑笑也没说什么,都知鸢儿不仅照顾徽月,平日还要处理仙山大小事宜,忙也不意外。

反倒是路今慈突而站近了一步,摸着下巴笑道:“你倒是心倒是挺大,居然有事情还比准备去天山重要,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开眼。”

他说十句话九句都是怪里怪气的,简而言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有他什么事啊?徽月觉得自己和他多半是命里犯冲,心中将他咒骂了无数遍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掌门吩咐的事情,很抱歉不能告知。”

“是吗?”

他语气间带着讥讽,徽月一时也猜不出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其实也不打算一直瞒着大家,只是等到了天山脚下摘下帷帽就算他们想送她回去也无济于事了。

把鸢儿迷晕后她其实是想用易容丹的,但无奈唯一一枚上次用在寒冰窟了。

一想到寒冰窟她就觉得很晦气,后知后觉意识到路今慈那天居然还有脸义正言辞质问她,就算他背负上那些罪名难道他真受罚了吗?

“路今慈,你不过一外门弟子现在还是戴罪之身,不觉得自己管的未免有点宽?”

路今慈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毫不留情折断一旁的树枝,树梢雨珠滚落在地不知为何是那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眼见这边气氛紧张,就有和事佬插话进来:“咱们还是想想今晚歇在哪吧,这里离天山还有一段路程路上能好好休息保留一下体力,要真到了天山附近可就没这么好过了。”

徽月觉得这和事佬的声音莫名耳熟,循着声音看过去,说话之人正是现在的领队徐情歌,爹爹的亲传弟子。

仙山的弟子们都亲切地叫他大师兄,他也的确很努力,平日里刻苦修炼,如今他的修为甚至比一些堂主都强。这么好的一个人!只可惜从天山回来后就得了癔症,爹爹为他遍寻名医都无济于事,有一日不知怎得从仙山跑了出去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记得去天山前,他跟鸢儿的关系还蛮好的。

想到这,徽月看他的眼神不免有些惋惜。

她转过来,敛着眸久久盯着他不说话,就算隔着一层白纱也能感受到她眼神中的复杂。

要是有什么办法能避免大家死亡就好了。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路今慈。

被她看久了,对方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眼前莫名多出的一抹黑影将徽月从过往的情绪中拉回来,她抬眼,视线被对方的影子遮盖,少年抱着双臂挡在他俩中间,耐人寻味地打量徐情歌,冷笑:“不是说去找地儿,怎么还调起情来了 ?”

徐情歌笑容一顿,徽月倒也没被他气到,冷冰冰地说:“我来的时候就问过路边的客栈说是住满了,但后山那边还没问,既然你主动请缨了就去那问问好了,不过可要小心了,听说那地方闹鬼,很凶。”

她一点都不掩饰语调中的厌恶。

路今慈眼中冷意划过,上前几步站徽月面前,白眼狼想干什么?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路今慈抓上她帷帽,几乎是下意识拦住他手臂。

常人眼中的男女大防礼义廉耻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是吗?

她就不觉得他有羞耻心过,只是怕暴露一直与对方僵持着。

可动作间还是连带着白纱轻掀,其余人没看见,但眼前之人惊鸿一瞥足够了。

路今慈瞅见她脸的刹那尽管并无惊讶,手还是松了几分,但不足以徽月将手弄下来。

他笑道:“你今天怎么跟你主子一样戴这东西怕被人瞧见,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恶心,真恶心。

徽月感觉这帷帽又不能用了,路今慈这种人怎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不敢暴露,只能用力将指甲戳进路今慈虎口处,留下的那个月牙形伤口不一会涌出鲜血,他甚至眼皮都没动一下。

旁边的人互相对视有些尴尬。

终于有人忍不住缓和气氛道:“诶小师弟,你这是在干嘛?就算跟鸢儿姑娘有过节也不至于这样吧,不过我们那里倒有个习俗,男子扯下心仪姑娘的帷帽就代表要娶她。”

路今慈瞬间松手,徽月连犹豫都没有推了他一把便站徐情歌身后,他只觉手中一空,望着转过身去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宋徽月愣了很久。

她不说话都有种疏离的气质,仿佛跟他多纠缠一秒都是在浪费生命。

有徐情歌在中间挡着,徽月松了口气,下次还是离这神经病远点。

她正准备去找今晚歇脚的地方,从后猛席卷来一阵风却将她帷帽吹天上去。一时间她裙摆轻扬,青丝散乱在空中遮掩一瞬间慌乱的神情。

她下意识回头去抓,不免看见徐情歌等人震惊的表情,有人的剑甚至还脱手掉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让她回过神来。

不用想都知道是那神经病。

徽月视线转移到路今慈身上,对方如她想的那样咬着手指对着她这边笑,满脸的幸灾乐祸。

“原来是你啊。”

看她狼狈,路今慈终于有了些报复的快感,站起身扫了一圈呆愣的众人说:“你们慢慢聊,我去找客栈。”

他将徽月上下端详了一番,直接将抱着的剑丢给宋徽月:“好心照顾一下凡人,不用还了。”

少年微低了下头,勾唇,语调中说不出的顽劣。

徽月接都没接,任由它落泥沙中滚了几圈,眼眸冰冷地与他对视,到如今这个地步,他去死的理由就没有一条是无辜的。

路今慈见她不领情也不介意,捡起剑把她丢给徐情歌等人。

还来的还是会来。

“徽月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鸢儿姑娘呢?”

“掌门知道吗?还是在这把你送回去吧,你若是出事我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疑惑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徽月冷静下来,笑道:“鸢儿她不会去了,我跟你们去。放心吧,我已经跟爹爹说过无论今后是生是死皆由我一人承担。”

“可此事并非儿戏!姑娘莫要拿生命开玩笑。”

她莞尔不说话,或许前世就是一场玩笑,亲眼看着亲人在面前接二连三死去却无能为力。

"我不会回去的,就算你们不想我与你们同行我自己去便是,我会靠自己去天山的。"

说话之人还是很急,徐情歌拦住他,对徽月笑道:“以前你兄长总跟我说不喜欢你性子,像个养在深闺的小姐一样,太柔太容易心软。我看你兄长倒是说错了,你们兄妹俩性格其实还挺像的。想清楚了,姑娘若是真要去,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你,也不枉与你兄长相识一场。”

前世哥哥临死前喋喋不休的嘱咐又在耳边回响,哥哥从小就不喜欢她的性子,到头来还是拼尽全力让她能在邪魔横行的世界里好好活着。

徽月怔了一刻,这一生一定要拿到天山冰髓,好好保护家人。

他们途经的这个虽是一个无名小镇,但也足够大,其余人商量了半天还是分头找客栈,徽月原本是跟徐情歌一起走的,可镇上集市的人太多两人就走散了,她不知怎的就到了一处很僻静的地方。

该怎么形容呢?眼前好像飘荡着一层黑雾并不是魔气,周围房屋的尖顶最外层剥落,就好像原本就是朽木撘成的一样,匍匐在草丛间的爬虫叫声如婴儿般尖锐,树上也没有叶子。

白天她还去过这镇上的集市看上去很正常,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根本就不像人居住的,倒像是鬼族和妖族。

徽月也不傻,不会敲这明显有问题的门去问。

这不会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闹鬼的后山吧?

她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可无论怎么走都是重复刚才的场景,遇上了鬼打墙。

徽月停下脚步,猛然往旁边一瞥,一座古朴的高楼映入眼帘。她抬头才能在绿雾中看清这高楼的全貌,不仅古朴还很老旧,纸糊的窗户被阴风吹得咯吱响,很像她曾经在鹿城看见过的古宅。

古楼尖角处的灯笼在雾气中若影若现,虽是暖黄色的光,但周围飞着很多蛾子显得灯光很暗,有些阴冷。

运气可真好。

她这时才注意到古楼正中央高挂着的牌子“黄泉客栈”。

镇上听的闹鬼传闻在这一刻串联起来,听当地说总是有人在后山失踪,应该就是来到了这个地方。

她脑中的第一想法是赶紧找到师兄汇合。

没有修为,

要是遇上不测只能任人宰割。

只是她才一移步,客栈的门就大开,从中走出的两人乍一看和寻常人无两样,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有着和死人一样惨白的肌肤,腮部红艳,黑眼圈很重,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可为什么会像两个会走路的纸人啊!徽月躲在树后。

“我怎么闻到了人类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

两个“纸人”不停地嗅,最终锁定了宋徽月的位置,真的很像她在书中看到过的鬼族!

徽月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转身就跑,可就在她扭头的功夫,眼前被一张狰狞的,放大了几十倍的死人脸贴上。

两只眼白大过眼黑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冲击力太强了,她吓得瘫坐在地上。

“呦呵,好俊俏的人类小娘子!”

“送给主子当新娘子!”

两人一手抓住徽月,她手臂被嵌制住,大脑飞速旋转:“慢着!”

“小娘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边说动作却并没有停下,一左一右地将徽月拖进黄泉客栈内,推到梳妆镜前就开始换嫁衣。

“我已经嫁了人,怕是你主子需要另觅佳人。”

她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里面到处都是彼岸花,地板墙缝,像是一团团正在燃烧着的火。这里的客人们皮肤皱而干瘪,墙皮一样的青灰,虽是寻常人家上裙下裳的打扮,但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误打误撞来到这的为什么不是路今慈?

徽月自觉倒霉得有些心里不平衡,按她坐镜前的“纸人”又变出一面小巧的菱花镜来,她听对方冷笑:“杀了便是,这世上还没人敢与我家主人作对!别说你们凡人了,那些修士见我家主子都害怕!”

徽月心下咯噔,试探道:“你既然要我嫁给你们主子,总得让我知道对方是谁吧?”

其中一个红衣“纸人”似被她说动了,这时另一个蓝衣将菱花镜放徽月面前:“这个小白脸就是你郎君?”

徽月定睛一看,镜子中黑衣少年手捏符纸炸退了一众小鬼,所处位置正好就是她刚刚所在的地方。他轻蔑地俯视涌上前的小鬼,纸符不要钱似地往它们脸上扔,炸得地上到处是恶心的粘液。

这么凶残的打法除了路今慈还能有谁?

徽月捏紧镜子,死盯着路今慈手中的符纸,他是不是疯了,用血符?

修士画符一般用诛杀,用血虽然效果更好但是戾气很重,很容易遭反噬,已经被禁了。

他这还没入魔吧?就开始用禁术了?

给她看镜子的蓝衣“纸人”见状阴冷地笑:“我就说,果然认识!”

徽月笑道:“他是。不过如你们所见他是修士,早前就与我说过要杀遍这世间所有的鬼,你主人若是鬼修就最好识相点。”

这招激将法很有用,红衣“纸人”直接气炸了:“他算什么东西!我家主人可是……”

蓝衣“纸人”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对徽月道:“是吗?我这就把你郎君的顶上人头取来给你作嫁妆。”

好好好,徽月忍住恶心,冷冷望着镜中的少年,那可一定要取来啊!

一阵阴风刮过,蓝衣“纸人”霎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这个红衣的对镜梳理她柔顺的头发,冰凉的手勾着她发丝,徽月看着眼前灰扑扑镜子的同时后颈僵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前世根本就没经历过这件事,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她从未听说过这镇子暗藏的玄机,明明是人类的镇子却出现了鬼修,黄泉客栈……好像有点耳熟,她猛然抬起头。

落灰的镜子中浮现出她娇艳的面容,掩饰不住的震惊。

她想起那个主子是哪个神经病了!

就在红衣“纸人”将金步摇插入到她发间的瞬间,砰地一声巨响,一道劲风好像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席卷进来。

窗户直接被吹坏,红衣“纸人”生怕她逃走一样掐着她肩,将她护在身后呵斥:“好大的胆子,主人的地界也敢闯!”

话音刚落,一个蓝影破门而入,在地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徽月定睛一看,黑衣少年踩在他身上,将他的脸踩得变形,上下飘飞的衣角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马尾卷着四处飘着尘灰。

他长剑抵着对方咽喉,神情冷漠而不屑,唇角上扬:“我早就说过,装神弄鬼只会让你死无全尸。”

还以为多厉害呢,连路今慈都杀不了。

徽月放下挡在眼前的手臂,眼前突而一红,红衣“纸人”将盖头蒙她头顶上,拽着她胳膊冷声道:“走!”

徽月自然不想跟她去见另一个神经病,咬着牙喊道:“路今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