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棋(1 / 1)

当夜,皇帝便摆驾了储秀宫,沈晚棠身着一身浅紫色云纹团花宫裙,淡淡施了些胭脂粉黛,头上只简单地挽着简单的发髻,浅插一支碧玉瓒凤紫玉簪,打扮地既随意又雅致。

裴喻之推门而入时,沈晚棠早早地摆好了先前未下完的棋局,如今皇帝来这储秀宫,睡前总要下一两盘棋,每每都熬到沈晚棠困顿不已,皇帝还颇有兴趣。

起初,皇帝坐在棋局前偏头问她可会下棋?

沈晚棠盈盈福身,莞尔一笑道:“臣妾儿时只学过一些,算不得会。”

裴喻之指尖轻敲桌沿,兴味正浓,悠悠开口道:“正好,陪朕下一局。”

沈晚棠推拒再三,见躲不过,只得告饶,调笑道:“臣妾只才疏学浅,棋艺不精,下得不好,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裴喻之听罢扯了扯嘴角,对此毫不介意,慢斯条理道:“不打紧,爱妃坐罢。”吕新便拉开皇帝对面的圆椅,伺候沈晚棠落座。

其实若说沈晚棠棋艺不精,那倒也不至于,只能说琴棋书画中,沈晚棠最不精通的便是下棋了,和围棋大家相比自是相形见绌,与其他人来比已是绰绰有余。

可不巧,皇帝自小尤爱下棋,师从太傅,对于棋艺理解自是不一般,沈晚棠对弈便是强敌,能在他手下能走个几个来回便已经极好了。

沈晚棠如坐针毡地坐在皇帝对面与之对弈,一局终了,拿着棋子的手都满是冷汗,虽是输了,沈晚棠也松了一口气。

谁知在棋局落败后,裴喻之朗声大笑道:“爱妃果然没有谦虚,果真才疏学浅。”

气得沈晚棠好几日不愿和他下棋,偏这人每次来储秀宫都要和她下上一两盘。

沈晚棠输得急了,趁着皇帝喝茶的功夫偷偷换个一两颗棋子也是常有之事。

皇帝也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让着点她。若是真的把她惹急了,怕是越发不愿和他下棋了。

沈晚棠命采薇奉上茶来,当她转过身时却瞥见皇帝侧坐时身侧吊挂着的香囊,皇帝已经落座,自顾自地落了一子。

沈晚棠抿了口茶继续与他对奕,一抬、一放之间,黑白渐渐将棋盘填满。

沈晚棠紧锁着眉头久久不落子,裴喻之则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手中的黑子,暗暗观察沈晚棠愁眉苦脸的神色,不免有些好笑。良久,棋局已走到死路,胜负已见分晓。

沈晚棠便笑着转移注意力,伸手捏了捏皇帝身上带着的香囊道:“臣妾本想绣一条龙的香囊送给皇上的,又怕宫中绣娘绣的太多,皇上看厌了,又想着皇上睡眠不好,便绣了莲花的,皇上可还喜欢?”

皇帝心一酸,这还是朕第一次收到后妃送的香囊,又欣慰地拍了拍沈晚棠道:“莲花也好,龙也好,这份情意,朕收到了。”

沈晚棠羞涩垂眸,巧笑嫣兮道:“皇上能戴上臣妾做的香囊,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是夜,两人在床榻上靠着各自安睡,皇帝突然想起来还有重要之事,便悄然开口道:“爱妃,你父亲后日便回朝了,他可是大昭的有功之臣,朕想想该奖赏什么呢?”

沈晚棠唇角微弯,慢斯条理地轻声道:“父亲身为臣子,给皇帝分忧是应该的。”

裴喻之垂下目光,姿态懒懒散散地道:“爱妃,等你父亲回朝那日,朕准许你出宫回家团圆可好?”

良久,见沈晚棠不语,裴喻之奇怪,侧身低头一看,沈晚棠正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一抬眼,泪眼朦胧,直白的欣喜就这样在裴喻之眼前,裴喻之一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好像是她第二次在朕面前哭,第一次是因为未知恐慌,第二次是突如其来喜悦,不知为何,裴喻之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印象中的母妃也如她般经常落泪,只是满是怨怼。如今的太后并不是皇帝生母,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宫女,因得皇帝一朝宠爱,才有的他的出生。

只是天子的宠爱能保持多久呢,不过后宫中众多嫔妃中籍籍无名的妃子而已,宠爱一段时间之后便抛之脑后。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母妃沉浸在备受父皇宠爱的时光里,挣不脱,逃不掉,整日里为父皇宠幸其他嫔妃而伤心落泪。

那时他就在想,若是以后他娶了妻子,定会好好待她,必定不会让她整日争风吃醋,如今却也和父皇一样,后宫六院七十二妃。

想来沈晚棠也是个苦命人,离开了父母,进入这深宫,回家见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一面竟也是恩赐,裴喻之满是愧疚地回身抱了抱沈晚棠,算是安慰。

怀里的女子肌肤白皙娇嫩,软若无骨,身上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抱起来异常好闻,舒服。

不知何时睡去的,等第二日裴喻之睡醒时,沈晚棠正靠在她怀里,想是昨夜哭得累了,此时睡得正香。

裴喻之的胳膊有些僵硬,只稍微动作了一下,沈晚棠半梦半醒间循着本能往他怀里蹭了蹭,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裴喻之有点发愣,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美人暖香温玉在怀,少男少女青涩懵懂,裴喻之心中也难掩悸动。

张惶之中一把推开了怀里的沈晚棠,像是推开什么定时炸弹一般,局促不安,沈晚棠睡眼朦胧之中迷糊着睁开眼,一双杏眼哭的有些肿,此时看起来迷茫无措。

裴喻之声音变得有些发颤,眼神无措,生硬道:“下次别哭了,哭起来丑死了,把朕的衣袍都弄皱了。”

沈晚棠:“……”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骂的很脏。

对上沈晚棠的视线,裴喻之更加慌张,立马侧过脸去,又觉得掩耳盗铃,倏地又转过了头,又觉得不好意思,索性掉头逃离了储秀宫。

桐间露落,柳下风来。

镇国大将军沈妄率领十万西北将士凯旋,街头巷尾,百姓围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

皇帝早已准备好盛宴,待觐见将士们之后,晚间便在清风殿为沈妄等一众将士接风洗尘。

沈晚棠清晨便起来梳妆打扮,内心激动不已,父亲出征已经长达三年之久,就连自己入宫前也没赶上见父亲一面。

沈妄拜见皇帝之时,沈晚棠就等在殿外,等着父亲觐见皇帝结束,能说上几句话也好。

养心殿外,远远便见春杏匆匆忙忙跑过来,健步如飞,嘴里急忙地喊道:“小姐,小姐。”

沈晚棠人逢喜事,语气中都透着轻快,莞尔笑道:“春杏,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慌张?”

春杏火急火燎地跑来,头上隐隐出了细汗,喘着粗气答道:“是夫人,夫人激动地晕倒了。”

沈晚棠以为母亲几年不见父亲,咋一见面激动之下一时晕厥,弯了弯嘴唇调侃道:“母亲是太高兴了吗?寻太医了吗?”

春杏呼吸稍微顺畅了,但是情绪依旧很激动,声音急得发颤道:“小姐,不是!是老爷,老爷回来是回来了,只是还带了一名女子。”

沈晚棠心下隐隐有些不妙,收敛正色,皱了皱眉头,问道:“这位女子是将士孤女还是?”

春杏缓缓说道:“不是,大少爷解释说,老爷在回京途中遇到敌人残部跟踪,便带着一队兵马追击敌人,谁知追寻途中不甚跌落山崖,接近大半个月生死不明。”

沈晚棠大惊失色,精致的小脸满是不安,恐慌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有人禀告本宫,然后呢?怎么样了。”

春杏又继续说道:“少爷说为了不让你们担心,便暗自派人找寻将军,幸得这位女子相救,将军才有惊无险地回来。”

沈晚棠这才放下心来,心有余悸道:“这么说,这位女子还是我沈家救命恩人,那母亲又为何晕厥?可是和这女子有关?”

春杏清秀的脸庞满是难色,支支吾吾道:“这女子回朝时是和老爷同匹马入城的。”

沈晚棠两眼一黑,突然就听不到了声音,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声音,又迫切想知道更多的消息,焦急地开口道:“这女子姓甚名谁?今年多大?家住何方,现在在何处?”

春杏轻声回道,生怕声音大了惊吓着自家小姐,又难以启齿,“这女子名叫程青竹,年方……”

沈晚棠见春杏遮掩着,一贯端庄平和的神色也不免有些着急,不由地声音加大,问道:“多大了?”

春杏怔愣了一下,果断答道:“比小姐大一岁。”

沈晚棠心气翻涌,直冲天灵盖,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胸腔里翻腾倒海,有些喘不上来气,又气无力道:“继续。”

春杏接着说道:“老爷进宫觐见皇上,那女子现今在沈府,老爷传话说程姑娘是个孤女,且对他有救命之恩,便带她回来,由夫人安排住处。”

沈晚棠怒极反笑,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怕是带她回来是假,想纳妾为真。”

春杏又言:“夫人见了那女子,似是已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