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所看到的……是姜妄的过去？

应悯皱了皱眉，有一种好像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的不适感。

她撤下眼前所附着着的灵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而后用力地眨巴了两下，生理性眼泪从泪腺中涌出，将睫毛粘成了一缕一缕的。

而站在一旁的姜妄，看她这副样子，不太像是还没从刚刚吸收内丹的冲击中缓过来，反倒是有别的情况。

他偏过脸去看她，长而凉的头发也跟着垂下，激得应悯一激灵。

不对劲。

姜妄微微眯了眯眼，“你看到了什么？”

应悯猛地一僵。

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而有些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缓缓抬起头来，小脸上五官皱成了一团，还在强行装作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磕磕巴巴的说：“没看到什么啊，就是刚一清醒就看见您那张伟大的脸，一时间有些被冲击到了。”

她扭过头去，也不看他，往前走，“走啊，不是说那个什么厉鬼就快来了吗，我不得赶紧准备一下。”

然而应悯往前虚空迈了两步，没走动，一低头发现自己的腰上绕了根红色的线。

顺着那线看过去，终点处是用手指勾着线拉住她不让走的姜妄。

姜妄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将线扯得更近了一些，“着急什么，那厉鬼不知道是遇着了什么事又撤回去了，所以咱们现在有充分的时间来讨论问题。”

正巧在这时，一直遮挡着太阳的乌云往前走了几步，阳光于缝隙中倾泻而出，照在了他们身上。

应悯的影子，不知于何时，悄然消失了。

或者说，从姜妄第一次隐入她影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影子，便成了他。

姜妄眼睫微垂，鼻梁高而挺直，脸上没有丁点血色，身上的红衣更衬得他苍白，若是闭上眼睛便和棺材里的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和那个她在记忆中所看到的，抬手来捏花的青年，即使是同一张脸，感觉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应悯别过脸去不看他，故意绕开话题，“那厉鬼为什么突然缩回去？是因为感知到你比她强了，还是说怎么的……哇！！！”

从她别过去的那个方向，伸出了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那上面布满了像是被野兽撕咬所造成的裂痕，一半的皮肤鼓鼓囊囊的好像下面有尸水在翻涌，另一半的脸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下，有蛆虫在其中钻来钻去，还探头看她。

血水与脓液混在一起，啪嗒啪嗒的滴在地面上，溅起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莲花。

姜妄极其淡定的将自己掉下来的左眼球按回去，一副‘你怎么这么大惊小怪’的表情看她。

说道：“怎么，连僵尸的内丹都敢吃了，见到我的死相还会吓成这样？”

他见自己的整人目的已经达成，手在面前轻轻拂过，又变回了那张似笑非笑的美人面。

应悯好悬一口气没有咽下去，指着他‘你你你’了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话，“不是，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吓我好玩吗，老这么吓我！”

姜妄用手把她的指头按回去，“好玩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厉鬼是个什么性子——”

他拖长了声调，黝黑的眸子中闪动着恶劣的笑意，“人类越是害怕，越是恐惧，越是想要逃跑，那我们就越高兴。”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应悯因为刚刚的打斗而有些凌乱的领子，“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是用法眼看到了我的过去。”

姜妄看着面前表情从愤懑变得有些心虚的小姑娘，觉得等一会儿到了应家解决了那玩意儿，就赶紧给她整件新衣服穿。

他过去记忆中的女娘们，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什么绫罗绸缎金簪玉钗的，全都往自己身上穿，像她这个样邋里邋遢的，还真是头一个见。

应悯还不知道某鬼的打扮人欲望上来了，而自己就要变成奇迹悯悯了，用手挠了挠头，“首先说明，我不是故意去看你的记忆的，那是个意外！”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她竖起四根手指在身旁，“我发誓，我对你的过去毫无探求的想法，真的！”

姜妄皱眉，不是，这话虽然符合他的期望，但是怎么听上去有些怪怪的……？

虽然说不清楚自己心中在此刻所升起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是表面上，他的表情还是比较正常的。

他抬起手，轻轻地点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闭上的眼睛的眼皮上，像是一只蜻蜓落在了一片平静的湖泊上一般，一触即分，清凉凉的声音随之响起。

“法眼开启之后就再无法关闭，即使是过去比你强的许多的天师，她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用黑布暂时性的遮挡住自己的双眼。”

“你看都看了，我总不能把你脑子给挖出来吧？”

应悯有些迟疑地睁开眼，看向他。

乌云再一次的将阳光遮挡住了，原本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恐怖的姜妄，在这天暗下来的时候，竟然更接近活人模样。

他平静的望着她，无悲也无喜，说道：“不管生前是怎样的人，在死后沦为厉鬼之时，一切都将颠覆，再无相似之处。”

“所以，无论你刚刚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我。”

狂风突作，将人的衣服吹得噼啪作响，应悯刚感觉自己的头上好像落上了什么东西，就见着姜妄抬起手来。

他把那片被虫吃出来了一个圆洞的树叶从她的头上取下来，放在自己的眼前，透过那个狭小的洞去看她，又笑了起来，说：“走吧。”

然后将那叶子随手又扔回了风里。

而应悯看着那划过一个又一个的圈最后落到地上的树叶，突然想起来了哲学课老师曾说过的一句话。

人不会踏入同一条河流，就像世界上不会存在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

姜妄说过去的他并不是现在的他，但是同样的，过去也塑造了他。

她小跑两步追上姜妄，仰着头说道：“刚刚那个，真是你死前的模样？”

像是嫌走太慢，姜妄双脚离地，飘在她身旁，“是啊，死的可惨了，他们挑断了我的双手双腿上的筋，以为我死了后就丢到了有野狼出没的荒郊野岭，却忘记看我到底死没死透。”

“我像个破麻袋一样的躺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那些狼撕扯着我的血肉，用牙磨啊磨，一点一点地吃。”

应悯有些不忍心听下去了。

活着看自己被吃掉，还没有反抗的能力，这怪不得死后会成为厉鬼啊。

原著里没有写到反派Boss过去到底是怎样的，直到与他相处，她才知道这些过往竟然如此惨烈……

应悯忍不住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个的。”

然而姜妄却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啊，真有傻子会信？’的表情，“我瞎说的，你还真信了？”

他恶劣地伸手捏了捏她布满了震惊的脸，“骗你的啦！”

听着应悯气得大喊你怎么这样的背景音，姜妄飘啊飘啊的飘在前头，想，哪个鬼还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呢。

那种东西，早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