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1 / 1)

卞城王话音落下,秦广王同样开口,对同伴的做法表示认同。

彼此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

大有喧嚣鼓噪,促使老僧动手,将那帝王彻底灭杀之意。

只是老僧不言,只是以掌中念珠微微转动。

恍若有几分意动。

但于秦广王、卞城王那仿佛是带着几分催促的目光之下,却又是开口,道是佛门有好生之德。

这样不妥,不妥。

于是秦广王、卞城王同样不在此话题上再做纠缠。

但就在这两位阎君暗中松一口气,以手捋须,等待那不可一世的帝王被镇压度化之际。老僧开口,悠悠然好似不经意一般道:

“区区一个帝王魂魄而已,还是不属于此世的帝王魂魄。两位阎君又何必这般忌惮?”

“其间莫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不成?”

于是那一瞬间,秦广王、卞城王身形微微僵硬。

对视过一眼,目光与神情间都有几分踟蹰。

老僧手持念珠,目光不急不缓,并没有做出任何催促。

好似不具有任何威胁。

唯有老僧脚下,谛听目光警惕,好似是在聚气凝神,聆听着什么。

于是有卞城王上前,开口,对着老僧道:

“非是我等有所隐瞒,而是此间干系重大。菩萨只需要知晓,这秦皇若是起势,那么届时受到影响的,定然不仅仅是我等十殿阎君......”

神念鼓动,更多的话语在卞城王与老僧的神念交流之间隐没。

枉死城外,河流之上。夷光开口,对着阿青道: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虽知晓这枉死城为那位地藏王菩萨所建立,后为卞城王管辖。但,”

语音微顿,夷光摇头。

“难不成今日,那位菩萨要再添一位护法明王不成?”

对某些行事与作风有所耳闻的夷光苦笑。

面色泛白,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好的回忆。

但再怎样的回忆,终究会于故纸堆里褪色。

因而夷光很快便打叠好了心情,望着阿青,寻求一个答案。

阿青却是摇头,对着夷光道:

“我不知晓。”

话音出口,阿青同样做出补充。以指腹缓缓摩挲过指尖青竹,将自己的立场申明。

“我不成佛,我不信佛。”

“千难万阻,只问过我手中剑。”

“所以,”

越女剑手中青竹挥出,眸光于此一瞬间变得冷厉。

然而枉死城内,嬴政手中长剑握紧,有血顺着那剑身流淌,滴落在地面。

剑身在颤动,在发出一声又一声细碎的嗡鸣。

似是在愤怒,又似是在颤抖,在想要脱离与挣脱这帝王的掌控。

有梵音佛唱凝结成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字符,在嬴政的周身环绕,在对这帝王做出压制。

嬴政垂下了眼。

灵魂由此而变得稀薄,有金色的光芒顺着那玄色的衣角在蔓延。

在做出扭曲及篡改。

虚空中生出的、穿透这帝王血肉及灵魂的锁链在被引动。

在如同砂纸一般将这灵魂一点点的打磨。

但不知自何时起,那老僧望向嬴政的目光之中,却同样充满了惊疑及忌惮。

以手结印,老僧虚幻的莲台之下,无尽怨魂口诵妙法莲华,神情宁静且虔诚。

俨然一派被度化且为这老僧所用的模样。

只是任他千般法术万种神通,以大慈悲心妄图将这帝王度化。

使其迷途知返皈依我佛。

可这帝王的灵魂与意志并不因此而受到阻扰,更不因此而动摇。

恰是心性与意志再坚定不过的那一类人。

刚愎自用且唯我独尊,并不畏惧于任何挑战。

于是老僧冷了脸,感受到淡淡的愠怒。

甚至开始生出将这灵魂彻底磨灭的想法及打算。

我佛慈悲,救济众生。至于这众生愿意被救济与否,其实并不在诸佛菩萨的考虑。

恰如同老僧以大慈悲之心将那大誓愿发出,由此而在冥府有一席之地。

很多时候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结果。

因而秦广王与卞城王的目光之下,老僧低了眉,本是慈和的面目与神情之间首度呈现出一种冷硬。

巨大的法相展开,仿佛是将整个虚空填补。本就浓郁的佛光有如实质,仿佛是要将一切充斥和篡夺。

呈现出一种堂堂皇皇的,无以言说无可匹敌的霸道和威严来。

但见那老僧莲台之下,神兽谛听直起了身子。

将身形沐浴在佛光之中,显露出舒适与愉悦的神色。而枉死城外,静默流淌的河水之上,一个又一个的怨魂从那河水中升出。

闭目叩首,极是虔诚。

仿佛因此而将所有的贪嗔痴恨怨等种种尽皆抛下。

于是再不远处,嬴政此前走过和停留的幽冥背阴山中,面戴鬼面的鬼王停下了脚步。

双目之中流露出再是明显不过的担忧及忌惮。

有人开口,倒吸一口凉气。

“佛门手段,霸道如斯。”

继而发出大笑。

“如此煌煌大势之下,将军以为,你那位旧主,可还有翻身的可能?”

正是此前森罗殿中的崔判官。

被称作是将军的鬼王不言。

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摇头,面上现出几缕沉思。

“我不知晓。”

鬼王张了张唇,口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言说,却又不知当何以启口。最终只是一声长叹,带了几分苦笑对崔判官道:

“陛下死去之前,我们谁都不曾想过大秦会亡。而陛下死去之后......”

这鬼王住了口,目光悠远,好似陷入到那漫长而久远的追忆。

继而回神,对崔判官道:

“寇至咸阳,麋鹿游于朝。”

“预料到大秦结局的,又何止是斯相?”

然而崔判官却是笑。

率先将脚下踏出,朝着那枉死城所在的方向走去。飘荡在虚空里的话语,似有几分意有所指与意味深长。

“虽有小聪明,却无明哲保身之道的硕鼠而已。又何及将军你看清形势急流勇退,将自身及家族得以保全?”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亡?亡的只是那大秦,却不是将军你的李家。”

有长枪在鬼王手中成型。

恰巧,崔判官率先走过,似有意似无意间将那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后背落在鬼王眼中。

只是鬼王手中长枪握紧,指尖隐隐泛白,却迟迟未曾有任何动作。

甚至在崔判官将要走出视野那刻将手中长枪散去,再度跟上崔判官脚步。

有阴影及黑暗笼罩。

枉死城内,嬴政的身影好似是那泰山之下一点微不足道的蝼蚁。

笼罩在佛光的海洋。

无尽的梵音佛唱从上下左右等诸方天地响起,带动着这帝王的灵魂都似乎要做出臣服。

有画面与景象在嬴政眼前展开。

于外界之所见,这帝王的面色与发丝之间好似是染上金色。神智散去,心神好似是被篡夺。

六字真言有若实质,一个又一个的融入到这帝王的骨肉及灵魂。

以致于一旁的秦广王、卞城王不由得交换过眼神,生起隐秘的担忧。

幽冥背阴山内,崔判官同样加快了脚步。

叫那匆匆跟上来的鬼王目光微沉,终是生出不解与疑惑。

鬼王本不期待于崔判官的解惑。

十殿阎罗之间尚有龃龉,又何况是崔判官这等接受了天庭敕命册封的阴神同他这等鬼王?

鬼王并非是不曾感受到秦广王、崔判官等的打压忌惮,以及那份隐隐然的轻贱。

只是......

鬼王苦笑,未成想崔判官以神念交流,主动给出解释。

“我等虽不愿意秦皇重返人间,抑或是在这幽冥之中作威作福,将骊山皇陵之下的封印揭开。但佛门与地藏......”

崔判官轻嗤,暂停下脚步,目光阴冷的回望过鬼王一眼。

继续以神念传音,做出警告。

“将军既然擅长于保全自身,那么便应当知晓,只有将当下的格局维持,方能够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幽冥背阴山内,崔判官同那鬼王化了一阵阴风,及迅速的向着枉死城所在方向而来。

枉死城外,夷光手中,那柄经由阿青自嬴政处得来的照夜剑则是在不断颤动。

有一个又一个的梵文字符自虚空中生出,汇聚、融入到剑身之内。

于是那剑的属性与本质仿佛因此而被更改,有灼热自夷光那握剑的手掌间生出。

好似是烧红的铁片烙印到灵魂。

又好似是有什么在强势的做出侵占及掠夺。

于是自觉或不自觉的,夷光手中剑落下。

落到阿青伸出的手掌中,叫其稳稳接住。

但那嚣张霸道的梵文及佛光却并未因此而退避,而是一点点对那长剑做出改造。

于是夷光开口,目带担忧的对阿青道:

“我等便只能是看着,无法有任何动作吗?”

“那么接下来,你我又是否可以置身事外?还是......”

欲语还休。

但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去刻意讲明。

彼此之间自有那一份默契存在。

地藏王菩萨当面,阿青固然剑术无双,却同样讨不得好。

更不必说她这个被困于此的魂灵。

只是此前那位菩萨未曾将目光投向于此便罢,此番若是度化了那秦皇。很难保证那位菩萨不会起了心,将这一地彻底净化。

夷光的担忧并非无来由,却同样不可宣之于口。只是阿青将目光落在手中的照夜剑上,却是偏了偏头,对夷光道:

“你听。”

听什么?

夷光不解。

然而下一刻,阿青却是主动将脚下此前以青竹划定的剑气范围撤去,任凭着那佛光席卷,将自己同阿青吞没。

枉死城内,那无尽梵音佛唱的海洋之下,嬴政抬起了眼。

手中长剑龙渊松开,掉落在地面,发出一声声闷响。

秦广王、卞城王似乎带有几分快意,却又好似带了几分不悦的目光之下。恍若石子被投入到水面,有属于这帝王的身影被淹没。

彻底淹没。

眼角嘴角为之抽搐,两位阎君色变。

秦广王脚下踏出,便欲做出些什么。

未成想卞城王摇头,以目示意,叫秦广王稍安勿躁。

而后以指尖隐于袖中,在虚空处隐秘划过。

这自是一套属于十殿阎君及地府高层之间的隐秘交流手段且不去提,浩荡钟声于思维里响彻,嬴政再度睁开了眼。

这似是在人间,似是在一方古刹,而嬴政的身份,则是一被寄养于佛寺当中,在寺院里长大的贵族少年。

从小经受佛法熏陶与教导,心中亦有向佛之心。

甚至有心剃度,侍奉在佛前,为弘扬佛法而努力。

只是慈眉善目的主持老僧摇头,道是嬴政尘缘未尽,还进不得佛门。

又使人替嬴政整理了行囊,使其回到家中,将那红尘俗世了断。

于是自小生活在寺院里,脑中被填充了诸多种种同佛法至理等相关的贵族少年下了山。

所见种种,自是人心向善,众生向佛,修今生而求来世。

至于嬴政父亲,则是一方军政刺史,手掌大权,戎马半生。现已经病入膏肓,需要嬴政回去继承家业。

于是自然而然的,嬴政忽然便明白了下山之前,那老僧话语中的未尽之意。

我佛慈悲,但佛同样是需要供养的。

要不然又何以显示你求佛之心至诚,又何以寻求一个好的来世?

对未曾接收过家族教育,自小便被父母献于佛前,以期报答神明保佑且祈求家族未来的贵族少年而言。又有什么是将整个家族的资产与财富献上,更能够彰显你求佛之心的呢?

在那被蒙昧了的思维与记忆中,虽出身富贵却长在佛门,被换上了珠玉锦绣的嬴政垂眸。

指尖佛珠转动,缓缓露出笑容。

那是一个不带有任何烟火气息的笑容。

眼睑垂下目光悲悯,恰似是那三尺神台之上不沾因果不染红尘,静看着这众生的神佛。

只是这神佛的手段却算不得温和,而这从父亲手中接过家业的贵族少年所需要的,更不仅仅是眼前。

“一州一县,又何及得了天下?”

手拿佛珠的贵族少年抬了眼,眸中似是有火在蔓延。

于是那烈焰席卷,将天下与宇内尽皆纳入到嬴政脚下。

但神佛,三尺神台之上的神佛,终究只是被推出的泥塑木雕的人偶而已。

并不值得有太多的想法及意愿。

有什么在喧嚣,在鼓动,在催促着嬴政将手中的所有献出。

潜心向佛,供养、愉悦佛陀和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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