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1 / 1)

虞啾啾速度极快,恢复真身到出手,几乎是转瞬间的事。

江桀“砰”撞在石狮上,落地后,整个人还是蒙的。

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打了,江桀捂着半张脸,坐在裂开的地面,不可思议地看向虞啾啾。

江桀自幼惹是生非,被罚过,惩戒过,独独没被外人揍过。

那只小肥鸟......

不,他记得虞啾啾,江槐羽对这个小白脸上心的很。

“你个小白脸,你他妈找死吧!”

江桀暴怒的声音响彻半边天。问罪台底下的弟子惊呆了,江桀是何身份,打他不要命了。

江桀牙齿被打掉几颗,怒火攻心,就要起身杀了那白脸。

却不想,虞啾啾动作比他还快,趁他还没起身,扑了过去。在众人张大嘴,目瞪口呆中,她将江桀按着狂扁起来。

“少主——”

按着薛寂的侍卫,大惊松了手,赶去支援。

“你放肆!!”

一通混战,最后,百狱牢大门一开一合。

两道身影被扔了进去。

虞啾啾:“......”

百狱牢阴冷潮湿,璧灯昏暗,铁门“砰”地砸响,链子被人缠绕了几圈,将门牢牢锁上。

虞啾啾坐在一堆枯草上,默默瞅了眼身旁的薛寂。

少年一头乌发散乱,衣裳皱巴巴的,被踩伤的手掌还在淌血,几根指节乌青。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连平日俊脸,都脏兮兮的。

至于她......不遑多让。

两人灰头土脸,像狼狈的小狗,被关了起来,以残害同门的罪名。仙门有个说法,进百狱牢的,不死也得脱层皮。

“对不起哦,”虞啾啾腮帮微鼓了鼓,眨着眼,闷闷不乐。

“......没打嬴。”还让两人入了狱。

薛寂坐在角落,阴影笼罩着他的脸庞。

他纤长的鸦睫垂着,很安静,闻声也没有说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凝视着她,好似第一次见到。

虞啾啾散开的墨发,顺着腰身,千丝万缕垂在了周围枯草上。

她擦了擦灰扑脸蛋,不小心碰到下颌边的伤口,疼的龇了下牙,生恼似的眯了眯眼,随后又耷拉着脑袋。

她还在忿忿,因为没打嬴的事。

薛寂敛着长睫,她离他只有一个人的距离,他在阴暗处,却有烛光,不偏不倚的照着她。

她像是被光亮偏爱着。

一道光影交错,泾渭分明的线落在了他们中间。

她没有察觉,将自己稍作整理后,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灯火朝他看来。

视线落在他受伤的手掌。

她凑了过来,带着一缕浅淡清新的药草香。

薛寂想起用小片荷叶制成的包裹,散落在地的灵草。

虞啾啾按在他手腕上,将灵力输入他体内。

薛寂掌心狰狞猩红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你别难过,”虞啾啾睫毛簌簌,不知该怎么安慰少年,踌躇片刻,轻声道。

“我听说,金鳞一遇风云便化龙,你不会一直被困在池中的。”

大概是这话太干了,薛寂没什么反应。

虞啾啾心底微叹,以己度人,倘若她是薛寂,此时心情定是糟糕到极致,心灰意冷,什么鼓舞的话都像是镜花水月,空中阁楼。

尽管她说的是真的,少年来日不仅化龙,还能降服四海天龙,炼制出睥睨天地,流传千古的大杀器,魔龙玉玺。

他可是万年后,无论世人如何评说,都是无可争辩的,天地间最强大的魔神。

虞啾啾没有再说话,只按着薛寂的手腕,帮他疗伤。

薛寂黑眸终于流露出淡淡的疑惑,他抽回了手,“你讨厌我,不是吗。”

他道:“不要惺惺作态。”

虞啾啾错愕,少年注视着她,黑眸像是能映照一切人心的镜子。

虞啾啾沉默了瞬,眨眨眼:“不是讨厌。”

薛寂显然不信,嘴角微弯,想要嘲讽两句,受伤的手被虞啾啾握住,重新带了过去。

她避开他的伤口,用了些力,薛寂一时收不回来,漆黑的眼珠,便冷冷盯着她。

“只是有些怕你而已,”虞啾啾嘀咕了声,随后眉眼弯笑,“现在不怕了。”

在阴暗湿冷的狱牢里,她眸似明月,笑的比花还灿烂。

薛寂长睫微垂,又想抽回手。

“我知道你想通过神器,塑得仙骨,”虞啾啾道,“仙骨只存于纯正之心,无邪念之人身上。”

薛寂微微一怔,鸦羽似的睫毛垂了垂,眼底悄然变得森冷。

原来如此。

她帮他,忽然不怕他了。是她以为他既有塑仙骨之心,必是向善,是个大好人。否则何必做从归墟赶来昆玉,做那无用之功。

刹那间,好似听到了荒诞不经的笑话,薛寂弯了弯嘴角。

真是......

蠢到令人发笑。

他张嘴,想要讥讽她的愚蠢、天真,告诉她,他压根不需要那些东西。因为在他很小的时候,有过仙骨,他是重塑,重塑罢了。

他才不是什么令人捧腹的大善人。

或许曾经有过善念。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但早就不知何时,灰冷了,余下一片死烬。

可他嘴唇微动,感受到她主动的凑近,令人神魂安宁的药草香袭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不清不楚的笑了。

也没什么不好,她以为就以为吧。

薛寂薄凉的目光,落在虞啾啾白皙下颌边的血痕擦伤,冷冷的想。

等以后,她自会后悔。怎么信了他的邪,救过他这只恶鬼。

百狱牢常年不见天日,空气中森寒无比,后半夜,虞啾啾半倚着一堆枯草,冷的几乎缩成一团。

薛寂靠着冰冷的墙壁,半阖的眼眸,忽而移到门外。

铁门与锁链的摩擦声响起,几道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不善的注视着两人。

虞啾啾率先被抓了出去。

薛寂眉眼微抬,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眨两下。

她握着手,在极力掩饰,还是泄露了心底的紧张不安。像她这样的,大概从小都很规矩,没受过罚,何况是面对未知的酷刑。

他试图从虞啾啾脸上,看到后悔之色,可是什么都没有。

薛寂烦躁了起来。

人走远了,他抓起她倚过的枯草,攥在掌心,苍白的手指掐紧。

虞啾啾四肢被绑了起来。

“虞九九,”手里拿着她腰牌的百狱仙师,面色冷厉,“残害同门,将同门致伤致残,你可知罪!”

虞啾啾头一次被审,本有些忐忑,闻声倒是消失了个干净。

“没有致残,”她回忆那咔的一声,江桀杀猪般的惨叫。

“只是胳膊脱臼了。”

她又道:“我也没错。”

百狱仙师顿时大怒:“不知悔改!”

立在旁侧的仙家,手持惊魂鞭,冷笑道:“与她废话作甚。”

他瞥了眼旁侧的刑具,将惊魂鞭递给仙师:“少主卧病在床,难以下榻,特命我将魂鞭交予仙师。”

仙师有所犹豫,百狱牢自有规矩,不可用外刑具。

他知晓惊魂鞭威力,不仅是皮肉之苦,神魂更是颤栗。

下手有时免不了轻重,倘若打死,虞九九虽无倚无靠,是不知哪个穷乡僻壤来的野小子。

但死了,多少也是个麻烦。

“仙师不必顾虑,”槐江仙家语气阴冷。

“此事并非寻常弟子间的争斗,是我槐江少主,受了欺凌。仙师只管放心审,我既在此,便是为了公正二字。”

百狱仙师心里有了底,当即接过惊魂鞭,二话不说打去。

一鞭落下,虞啾啾额头冒出冷汗,脚踝被抽到的地方,骨头好似断了,比皮肉之苦更痛的是,这鞭子震乱了她的神魂。

虞啾啾头痛欲裂,面色刹如白纸,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

“你可知错,”百狱仙师虽如此问,却不想听到任何回答。

今日虞九九不死也得残,否则江桀怒火难消,说不定还要找他麻烦。

念及此,百狱仙师目光冷厉,正要再打,忽然发现,面前被铁链绑住的弟子,脸上神情恍惚了瞬。

就是这一瞬,她掀起长睫,那双清眸泛起一丝惊人霜意。

淡漠冰冷的神情,像是某个无情的神灵,从九天之上,俯瞰审视着他。

百狱仙师动作生生一顿,待回过神,发现是错觉,立即脸色铁青地扬鞭,朝虞啾啾劈头打去。

“让你出头,不自量力!”

这鞭没能落下,一只修长的手拦住,俊眉紧蹙,语气是少见的冷厉。

“仙师在滥用私刑吗。”

百狱仙师看着拦鞭之人,脸色微变。

虞啾啾只受了一鞭,却被那鞭抽的险些晕了过去。

她意识模糊,隐约想起当日道场,被江桀用惊魂鞭打的薛寂和张篁。

不说张篁挨了好几十鞭,连薛寂凡人躯体,都还能站起身,意识仍在。她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仙体,怎么不经打成这样,一鞭下去,人就要晕了。是因她六识有缺,魂力薄弱么......

虞啾啾脚踝疼的厉害,想睁开眼,眼皮却耷拉抬不起来。

她依稀感觉四周安静下来,被松了手脚,虽然没有力气动弹,幸运的是,没和冰冷的地面亲密接触。

有人接住了她。

一点犹如雨后竹林里,弥散淡淡的清香,钻进了鼻尖。

在整个充满潮湿阴冷的地牢里,格外清晰,好闻。

薛寂面无表情,抓着几分残留着余温的枯草。

岁孽旁若无物穿过铁门,来到他身前,低声咕哝道:“回、来了。”

周君衍背着虞啾啾,出现在门外,浅眸凝视着牢里的人。

少年独自坐在角落,乌发黑眸,半张脸隐没在阴暗中,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视线转落在软趴趴靠在他肩后的脑袋。

他揉了揉手中枯草,眉眼是一贯的冰冷。

周君衍眉头微蹙。

虞啾啾腿脚受伤,躺在床上,一醒来,江槐羽暴躁的声音,从传音玉简里传来,就没停过。

“江桀这个狗日的,他妈......”

想起与江桀沾亲带故,江槐羽把话咽了下去,吸了口气,百狱牢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了,“幸好君衍回来的及时。”

“我没事,”虞啾啾轻声,想到江槐羽远在蓬莱,“你怎么知道此事。”

她醒来听君衍天帝说,江槐羽传音给他,他才得知赶回了昆玉。

“张篁通知的我,这家伙,倒是机灵了回,”江槐羽随口道,“他上次被江桀打,想来怀恨在心。”

虞啾啾“哦”了声,食指在玉简轻点,江槐羽欲言又止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听说你是为薛寂出头。”

虞啾啾眉梢微挑,想了想:“你若在,亦会如此。”

江槐羽在玉简另端目瞪口呆。

他想潮月表妹,是不是对他有何误解,但紧接着,就听她闷声道:“你若在,我们就能打赢了。”

江槐羽顿时:“那当然!你表哥我,可是很厉害的!”

虞啾啾轻笑,果然,江槐羽开始打抱不平,“江桀那两个仙家护法,修为高深,你打不过正常,两个混账玩意,连你都敢伤!我若在,定把他俩给你打趴下!”

虞啾啾笑而不语,江槐羽哼声,随后语气凝重:“你腿脚受了伤,好生休养几日,近来多事之秋。”

虞啾啾问:“发生了何事。”

江槐羽:“九幽珠。”

这三字让虞啾啾睁大了眼,心头一震。

魔族居住之地,为魔界,亦称为九幽冥。九幽珠,就是最初诞生于九幽冥的四大魔器之一,魔界传说中的至宝,可与碧穹天十方神器媲美。

江槐羽叹口气,忧愁道:“九幽珠沉寂了数万年,不知所踪。昨夜,突然现身碧穹天,泛起异动,魔族那边已经炸开锅了,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很快会有动作。”

虞啾啾不自觉握紧了玉简。

史书记载,四大魔器在万年前,接连现世,应运而生,这个“运”,就是薛寂。

魔器能感应到薛寂,受他召唤而出。可那是后来的魔神,现在的薛寂,也有这能力吗。

昨日......

想到问罪台的风波,虞啾啾心口怦怦直跳。难不成,九幽珠感应到少年暴戾的情绪,被他无意识唤醒了。

虞啾啾想起挂在江桀腰间的玉钥,对方的大放厥词,忙道:“每个昆玉弟子,入门后,都有一次去天池的机会,江桀有玉钥,可以管控天池吗。”

事关重大,虞啾啾已经打算好了,江桀若破坏规矩,她就要当一回蛮夷了。

江槐羽嗤了声:“他算什么东西,这是帝昀神君定下的规矩。”

话落,他反应过来,虞啾啾不是为自己问的,不由哂笑:“你真以为薛寂能借妙树塑的仙骨?别想了,那可是仙骨,又不是白菜萝卜。”

仙骨又是圣骨,自古以来,只诞生于天生悯人,有济世之心的圣人之躯。

当今只有周君衍一人,拥有仙骨,还是先天。

“薛寂......”江槐羽没忍住,捧腹大笑,咯咯地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你看他像悲天悯人之辈吗!”

江槐羽去过天池,凭他六根,虽不算清净,好歹是浩然正气。结果在净世妙树下,都坚持不到几个时辰,筋骨发烫,痛的灰溜溜跑了。

“就薛寂,六根能清净到哪去,他能没有邪念?”江槐羽语气轻蔑。

他心道,白玉京那些人,恐怕也是如此认为,才没有下场,否则江桀那点小打小闹,算什么。

薛寂那一副以后要为祸一方的模样,能塑仙骨?......万里迢迢来昆玉,只不过是少年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念想罢了。

可惜,终究是镜花水月。

想到这,江槐羽竟生出了一点怜悯:“你若真为他好,不如阻止他进入天池,莫要逆势而为。否则心怀邪念,遭到妙树反噬,十几年,那落了残的弟子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虞啾啾一默:“倘若他能得以如愿呢。”

江槐羽:“绝无可能,他要能成,我名字倒着写。”

临近傍晚,铅灰色的天空,落起了绵绵细雨。

问罪台,昨日喧哗散去,今日寂静的空无一人,岁孽跟在薛寂身后,不知少年为何故地重游。

它跟随在台下转了几圈,最后,看到薛寂停留在块石头前,沉默了许久。

他拨开石头,苍白的手指拾起被压在下面的小片荷叶。

荷叶皱巴巴的,布着折痕。

小鸟啾昨天用它包起来的草药,散落后,早被台下众人抢了去。

只剩下最普通的荷叶子,被风吹走,无人问津。

薛寂没什么表情,擦了擦叶上的灰尘,揣在了怀里。

昨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

十五岁的少年,擅作主张,为自己寻到此物,当作生辰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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