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陆府(3)(1 / 1)

京城春雀 江烟乘风 2045 字 8个月前

过了一会儿,大夫人才叹了声气:“衡清,你若是忙,我也说了,今日中秋你也可不回来,但若是回来了,便好好在家待着,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外务,内院自古以来就不该是男子掺和的事情,你可知分寸。”

“孩儿自是知道,可蒋怜毕竟嫁的是我,若是她在陆家真被屈打成招,日后酿成大祸,我怎能不管不问,置身事外。”

“所以你是觉得,我们陆家三个夫人,三个从你爹少时就伴他走到今天相国之位的内助,会因为一个不听话的野丫头,失了分寸判断,对她屈打成招,变成恶人?”大夫人又问。

“孩儿并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孩儿只是想知道事实。”

大夫人瞬间闭上眼,皱起眉:“衡清,你知道管理后院多累吗,尤其是你这新妇蒋怜,陆府上上下下操碎了心,被她折磨得夜不能寐,我们对她教导,不说尽心尽力,也是尽力而为,你几月不着家,回来不念你娘亲姨母的苦劳,倒是盘问起我们来了,你啊,真是……”

说着说着,陆大夫人就呼吸急促,摸着自己的心脏,一副很不舒服的模样。

“大夫人!”

“大夫人又犯病了?”

“快扶大夫人下去休息啊!”

马上正堂上二夫人四夫人紧张起来,几个丫鬟马上过去扶大夫人,一群人紧赶慢赶,连忙将大夫人送回卧房休养。

陆衡清也赶忙想跟上去,却被二夫人拦下来了,二夫人一脸严肃对他道:“你还跟过去干什么,今日若不是你要为了那个野丫头跟你娘亲顶嘴,她能成这样?好好回去想想吧。”

说完,二夫人才离开了正堂 。

……

中秋当晚,陆府大夫人抱病,陆相国被邀进宫中吃酒赏月,陆府的中秋家宴,最终没有开成。

陆大夫人晚上吃了些粥,在床上躺着,心绪总算缓和下来。

“大夫人,门外三少爷求见。”陆夫人的丫鬟在她身旁低声道。

陆夫人喝完粥,起身念了一会儿佛经,而后睁开眼睛,问一旁丫鬟:“他来干什么?”

“说是给您赔罪。”丫鬟又道。

陆大夫人唇角一勾:“还算有点良心,请进来吧。”

很快,陆衡清便出现在她面前。

“娘亲。”陆衡清先朝她行了礼。

“知道错了?”大夫人看一眼他,又严肃开口,而后抿紧嘴唇。

“衡清知错了。”陆衡清规规矩矩道。

“错那儿了?”大夫人又问他。

“衡清,不该顶撞娘亲,不该质问娘亲。”

“嗯。”

“这些月一直不在家,将新妇全权托于娘亲和姨娘们照料,让你们,受累了。”

“你知道便好,”大夫人又道,“那以后该怎么做,你也该清楚吧?”

陆衡清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想明白了,总而言之,所有事都因蒋怜而起,因她进门,才惹得陆府不得安宁,所以孩儿想,这次离开,还是将她一并带走,少给娘亲姨母们添麻烦。”

大夫人一听,愣了一下,很快转头看他:“你这是何意?”

陆衡清规规矩矩回复:“回娘亲的话,衡清方才反思许久,蒋怜毕竟是嫁与我,若我明知她脾性,却全然不顾,将她丢给你们看顾,那便是丢弃丈夫职责于不顾,今日一见,发现因为蒋怜,娘亲您多有受累,两位姨娘也是满腹委屈,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我想,不能因为我娶一个新妇进门,让你们的生活全然变得痛苦,若是如此,衡清便是罪该万死,所以权衡之下,衡清愿意带走蒋怜,起码让她不要再扰乱陆府。”

“你能把她带到哪儿去?你那翰林院的休憩别院?”

“我那别院还空着屋子,也算宽敞,还能容得下人,休憩别院本就用作私人,是可以带家眷进入的。”

“那怎么可以?那蒋怜在陆府已经要闹翻上了天,你把她带去别院,那她不吵死你?在我陆家闹事,也就丢她自己的人,去了翰林院若是闹起来,那不是让我陆家丢大颜面吗?衡清啊,你这是胡闹!”大夫人立刻拍这床板道。

陆衡清沉声道:“孩儿想好了,定有办法不让她胡闹。”

“你说能就能?”大夫人连忙继续道,“况且就算你能保证蒋怜真的不闹,她若闹起来,先不说丢人之事,你就根本没法静心读书做事,你可是就在圣上眼皮子底下啊,做不好事,到时候怎么去当一方父母官?”

“娘亲放心,这些事我早有准备,定会处理好的。”陆衡清还是一句。

“什么叫定会处理好?你从小到大都是读书习武,后院的事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复杂,“大夫人又压着火气道,“何况这自古以来,后院之事当由后院自己解决,哪儿有男人出面的道理,别人去翰林院带家眷,那也是让家眷对他有个照应,你倒好,把蒋怜带去,还要看管她,这要是说出去,哪户人家不得嘲笑我们陆家后院无能,嘲笑你娶妻失败?”

听到这句话,陆衡清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苦笑:“娶妻之事,儿子早已失败,也不怕外人议论,儿子自知后院之事应当后院解决,但若是此事已经让娘亲姨娘们如此身心不畅,那便是儿子之妻之过,也是儿子之过,如此,便有违孝道,后院之规与孝道,孰轻孰重,儿子分得清的。”

“你!”大夫人听到陆衡清如此说,竟然觉得一时哑然,“陆衡清,你到底什么意思,带走蒋怜,你到底怎么想的?”

“孩儿说过了,只是不想让母亲和姨娘们受累。”

大夫人沉默了。

她静静看着陆衡清。

陆衡清也看着她。

过了许久。

“母亲不若早些休息吧。”陆衡清又道。

大夫人想说什么,终是欲言又止。

罢了。

她摆摆手。

“希望母亲身体安康,恢复往日的气色,儿子先退下了。”

陆衡清自然识趣,于是朝着大夫人又行一礼,然后起身离开了。

大夫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当然知道,陆衡清执意带走蒋怜,也许并非全是出于不让她们烦恼的考虑。

但她也问不出口,这孩子是否是因她待蒋怜有失公允,故而……

大夫人深深叹气。

衡清这孩子,脾性太倔,太认死理,为了不让她们作难,也不让陆家再做些不公正之事违背道义,甘愿委屈自己。

算了,大夫人又想,等衡清跟那蒋怜相处一段时间,便会明白她究竟有多相处不得,等他受不了的时候,肯定会把她送回来的。

她静静等着便是。

……

中秋家宴没了,后厨做好的菜却还摆着,没人享用,蒋怜又肚子饿得不行,便悄悄进了后厨。

陆衡清了来过以后,陆府暂时没人管她了,好不容易自由一会儿,她应该赶紧逃走的,但肚子又饿,又想起后厨有好吃的,蒋怜觉得不吃白不吃,所以决定先过来饱餐一顿,再离开。

但她很快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放开我!你是谁,放开本小娘!”刚一根大鸡腿下肚,蒋怜就被人绑了起来,直接抗在肩上往外走。

“三夫人,得罪了,”一个声音略粗的男声道,“我们已经叫人打包好了您房里的行李,从今以后,您就跟着三少爷去翰林院的别院里去住。”

“什么?”蒋怜一愣,“陆衡清要我跟他一起住?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三少爷说了,希望您在那边好好认识自己的错误,改过自新,不要再闹,如此,他便不会像今日一样,束缚您的自由。”霍鹰说完,蒋怜发现自己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里。

“什么意思……不是你们陆家人有完没完啊,还看不出来吗,不过在哪,我都不想在你们陆家人手里待着,放我回去,陆衡清要是想让我别再闹,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休了我,谁也别再来打扰本小娘清净了……唔!”蒋怜话还没说完,一颗药丸突然飞进了她的嘴巴里,转瞬即溶。

“三夫人,得罪了。”马车厢外,霍鹰又道。

过了些时日。

蒋怜的确是说不了话了,但不代表她搞不了事。

“少爷,少夫人她把您给她配的丫鬟咬伤了,然后自己翻墙跑了!”

“少爷,少夫人打碎了房中好几只花瓶,隔壁刘大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让您有时间过去和他喝杯茶。”

“少爷,少夫人翻墙的时候,把院子里的树枝折断了几枝,那树枝砸了隔壁刘大人的夫人,刘大人希望您有时间的时候再去喝杯茶……”

“少爷,少夫人翻墙好像扭伤了脚,我们没追上,她瘸着腿跑了……”

“少爷……”

九月金秋,桂子飘香。

暖阳照进屋中,将香炉里燃起的静烟照得婷婷袅袅,陆衡清扶去落在书页上的秋叶,执笔在上面留下一行行遒劲的字。

“少爷,少夫人她……”霍鹰进来,气喘吁吁。

“说。”陆衡清手下并没有停。

“少夫人她……我们按照您的吩咐,找人跟踪夫人,发现少夫人这些天流连赌场,输了不少钱,然后……消失不见了。”

陆衡清终于停下动作,放下笔。

他手肘撑在案几上,捏了一下眉心,又问:“是她的仇家?”

“起先是,但后来听说她把钱还了,但还了钱不知去了哪里,一整日都不见人,有人见她出入过医馆,似乎是生了病,但我们左找右找,也没找到她的人影。”

“她消失几日了?”

“三日有余。”霍鹰又道。

“你加派人手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到。”陆衡清又道。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霍鹰说完,又退出去加人手,继续找蒋怜。

可一连几日,还是没找到。

蒋怜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任凭他们搜遍整个京城,仿佛都找不到她的半点身影。

“少爷,此事好像变得严重起来了,是否要通知陆家那边,再找人一起想办法?”连日搜寻不见蒋怜的影子,霍鹰有点撑不住了。

陆衡清仍然坐在案几前,放下手中的羊毫,皱眉思索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先不要通知那边,你们搜查之处未必没有遗漏,再去仔细搜寻。”

“可……”

“我也会跟你们一起。”陆衡清说着,起身,从屋中走了出来。

看到他行动,霍鹰眼里仿佛又有了希望的光芒,这才马上领命,又找人继续搜索。

陆衡清站在院中,望着眼前被折断树枝变得瘦弱又光秃的秋树,望着本养着小鱼荷花,却因为频繁被毁而不得不什么也不再栽种养殖空荡荡的水缸,望着院中缺了角的石凳,望着被泼了金墨而再也擦不干净的石砖,望着被墨点溅得乱七八糟的院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跟眼前这番景象很相似的地方。

柴房。

刚才派霍鹰出去找人,派来给蒋怜用的丫鬟也全让她赶走了,现在院中没什么人,静悄悄的,似乎连落叶的身影都能听见。

陆衡清就踩着那一地金色的落叶,打开了平日里没什么人进的柴房房门。

这里灰尘气不重,光线昏暗,他推门的声音很轻,轻到如果里面有什么人正在忙事,可能听不出来他的脚步,而如果那个人还在非常激烈地做着什么事,估计连他推门后照进来的柴房光线,都察觉不了。

陆衡清往柴房里走了几步,果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门口的光线足以让他看清一些东西。

一个人,一个女子,蜷缩在柴房的草垛里,浑身瑟缩着身体,像一只害了病的猫。

她果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