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年(1 / 1)

姜花竹子 羊木筏 1813 字 8个月前

“你脑子不会拐弯的?是叫你开S路,不是叫你学蛇爬,你科目二白过了你!”

“说几百次了,别低头看档位,前面,看前面!”

“叫你打左转向,不是右,你左右不分是不是?”

A市,西山驾校外。

伴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一辆白色的小汽车正在龟速前进。

申姜绷着一张雪白的小脸,死死地握住方向盘,整个人紧张得都快趴到了方向盘上。

“郝叔叔,你别说话了,你不是我爸以前在警局的同事嘛,就不能关照我一下。”申姜可怜兮兮地撒娇。

“要不是看在你是老申闺女的份上,我早把你学费给退了。”郝教练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闷了一口,深感忧愁。

他从警局退休就来西山驾校当了教练,下辈子就指望端这碗饭了。

老申年轻时和他一块干辅警,要不是为了他,老申不会和那帮小子打起来,不打起来,老申就不会丢了命。

说起来,他欠老申的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还得清的,所以,当姜晓知道他在他们小区附近当了教练,开口要闺女跟着他学车,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郝教练哪知道,申姜这么不上道,她绝对是他带过的最差劲的学员了,没有之一。

但是转念一想到这孩子的特殊性,郝教练的脸色不禁柔和了几分。

“小川。”郝教练叫的是她的小名,声音关切,“我听说你脑子好像受过伤,现在怎么样了?”

关于小时候脑袋受伤的事,申姜一直是不太愿意提的。

但是,平时一直对她展现“狮吼功”的郝教练,突然这么客气地跟她说话,申姜有点受宠若惊,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还好啦,去医院检查过,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落下了一点病根。”

“病根?什么病根?”

“嗯……就是我的记性变得很差,经常会忘记一些事,还有就是我不能受刺激,受刺激容易晕倒。”说到这,申姜眼珠子一转,语气粘粘糯糯,“比如说郝叔叔,您再凶巴巴地对我说话,一刺激我,保不准我哪天就吓晕了。”

“我这就叫刺激你了?”郝教练被烟呛了一口,“你怎么不说你还经常刺激我,我没被你刺激到进医院是我心脏承受能力强。”

“那不一样啊,我一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哪能和叔叔您比,您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我听说以前有一件案子就是……”

“喇叭!喇叭!刹车!刹车!”

车内再现郝教练的狮吼功,这次,他使出了十分的功力,震得申姜的耳朵都快聋了。

申姜第一次逮到能和郝教练好好说话的机会,一不小心聊嗨了,根本没注意到车子前方有人。

她一慌张就容易乱,一乱就找不着北,更别提按喇叭和踩刹车了。

“那个——让开!喂!让开——”申姜对着车窗外摇手大喊,脚下油门一踩,本来歪歪扭扭前行的车子,径直朝那个人撞去,“我的天,救命——”

申姜连忙捂住眼睛,吓得魂飞魄散,只感觉身体猛地一倾,空气中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接下来几秒钟发生了什么事,申姜根本不知道,她只恨在这关键时刻,她没能够晕过去。

意料中的惨叫没有,碰撞没有,怒骂也没有。

难不成是直接……升天了?

空气凝固了一分钟,郝教练才从刚才的险象中回过神来,亏得他记起了自己副驾驶还有个刹车,要不然今天他和申姜就交代在这了。

郝教练一张脸比锅底还黑,扫了一眼旁边的申姜,两撇八字胡快气飞。

申姜本来就白,这下脸上更是一丝血色都没有,她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心怦怦地跳动。

她慢慢把捂住眼睛的手指张开了些,透过指缝可以看到她眼底通红,眸内笼着两汪清澈的水。

“郝教练,人、人呢?那个人……不会死了吧?”申姜的声音都快吓哭了。

“你下去看看。”见她这副模样,郝教练也不忍心再骂她了,用他强大的心理素质压低声音。

“我怕。”

“怕你也要下去看,车是你开的,人是你撞的!”

被吼下车的申姜,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直觉就想逃跑,那个人侧对着他,一动不动,好像真是死了。

申姜此刻脑子短路,忘记了车子根本没有碰撞声。

温邪今天搬家,搬家公司的人还没到,他自己先打车到了附近。

他本来发着烧,走路有点飘,脑子也迷迷糊糊的,他正在用手机导航,一抬头就看到一辆车跟寻仇一样朝他撞了过来。

在距离车子撞上自己的生死一瞬间,他飞快地侧身避让,车子擦着他的衣角过去,而他由于身体原因和那一刻的反应用力,头晕倒在了地上。

车子与他擦身险过,温邪没有受伤,全身却依旧提不起一丝力气,他索性在地上多躺一会儿。

车上申姜和郝教练的对话,温邪清晰听在耳,蠢到有喇叭不按从车窗内伸手叫他让开的人,他倒是想见识一下。

温邪闭上眼睛,等着那个倒霉司机靠近。

申姜从小就皮,自认胆子比脑袋大,但是违法犯罪的事她没干过,开车撞人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碰到。

跑是不能跑的,她跑了,郝叔叔怎么办?她是个成年人了,成年人就该对自己做的事负责。

温邪人静静地躺在地上,申姜已经设想了一万种可能的后果,反正是死是活,她会对他负责的。

她抿了抿唇,目光在温邪身上慢吞吞地转了一圈。

——是他,完了。

这是申姜脑海里第一时间跳出的信息。

温邪看起来和她年纪相仿,身型偏瘦,枕着手斜躺着,高鼻薄唇,双眼紧闭,一束阳光极为眷顾他,流泻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淡淡剪影。

好看的人,连被撞都躺得这么好看。

要不是申姜自己开的车,她禁不住要怀疑他是碰瓷的。

申姜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地下这位少年也太过安静了,他他他……他的胸膛毫无起伏,好像一直没有呼吸!

——他不会真死了吧。

申姜瞪圆了眼睛,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申姜鬼使神差地蹲下去,伸出手指,弯腰去探他的鼻息,很快,她像是被火烧着了缩回手。

“怎么办?郝叔叔,我真的撞死人了人。”

申姜回头,声音听起来异常凄惨。

“是吗?”

地上的少年睁开眼睛,声音冷漠又疏离,他玩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浅黑色的瞳孔里,是对她无情的嘲讽。

申姜:“……”

她愣了一下,出言解释:“你刚刚没有呼吸。”

蠢。

他看着她,沉默。

“是真的。”申姜吞了吞口水,极力解释,“对不起,我在学车,没注意你在前面,是不是撞到你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可惜温邪不买她的账,他还有事,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没事,不用。”

温邪转背要走,申姜连忙追了上去,有点着急:“我看你刚都躺地上了,要不我给你留个号码,你要是觉得不舒服了,随时可以找我的。”

温邪皱起了眉头,没完没了了。

“姐姐,你怕讹吗?”温邪问她,申姜疑惑地抬起头,就听他一字一句狠狠道,“再跟着我,小心我讹你,讹到你倾家荡产哦。”

哈?哈哈。

申姜木木然地看着温邪走远,心里不屑。

好心没好报。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郝教练也不敢让申姜继续学车了,送老佛爷一样把她送回了家,要她休息一段时间再来找他。

院子里没人,练功房内也没有传来熟悉的京剧腔,老妈不在。

申姜提起壶给院子里的花洒了一圈水,然后叼着一根棒棒糖,歪在外面的躺椅上望天。

枫香小区是学区房,配套云城一中的教育资源,离其他学校近,很受陪读家长们的欢迎,好租难买。

老申生前有先见之明,买得早价格便宜,虽说一楼的采光差点,但是位置在小区角落,不算吵,何况还送了个入户小院子。

老申以前喜欢听戏唱戏,所以申姜家有个练功房。老申走后,姜晓没事也会唱几嗓子。

隔壁出租房人来人往,距离上一个租户搬进来一月不到,今天又有人搬进来了?合租的?

两家院子相邻,中间没有砌围墙,只用木栅栏隔开,隔壁什么情况,申姜看得一清二楚。

大卡车停在院子外,搬家公司的人还在等客户到来,申姜闲得无聊,开始数树叶。

不知道数到多少片,她睡着了。

梦里又见到了那个差点被她撞到的少年,少年满头是血,对她伸出双手,说了一句经典台词“还我命来”。

“川啊,醒醒,来客了。”

屋里传来姜晓的笑声,申姜“啊”了一声,梦中惊坐起。

看到眼前的一个人,申姜差点又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日落西山,微风温和不燥,温邪逆着光面朝她站着,脸上似笑未笑,眸子里还是寒的。

“川儿,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孩子,叫温邪。”姜晓介绍。

申姜纳闷:“老妈,你哪个朋友我不认识,你哪个朋友都没有这么大个的孩子好吧。”

再说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她能不认识吗?

“一下子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小邪家里出了点事,要在我们借住一段日子,你不是放暑假了,有空带人家去玩玩。

申姜撇嘴:“我又不认识他。”

而且,这人就是个喜怒无常的,申姜又不想和他玩儿。

“申家以前和我母亲家是故交,我家好些年不在这儿生活,所以你不认识很正常。”温邪说完,看向姜晓,眨眨眼,“阿姨,您说是吧?”

“……是,是。”姜晓忙点头附和。

申姜还是觉得奇怪:“那你怎么一个人来我们家了,你母亲和家人……”

“我家人不知道我搬出来了。”温邪打断她的话,微笑道,“到了你家。”

申姜张着的嘴能塞下一颗鸡蛋。

“小邪跟你开玩笑的。”姜晓一把拎过闺女,拍了下她脑袋,“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多事,进来,别耽误人整理东西。”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