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欢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故意弄出了很大的动静，挂着一张脸阴沉沉地坐在那儿，连前排的方则宇都在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纪念欢摇摇头。

她是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早上那出丢脸的事的。

沈聿安的桌子被她的动作连带着耸动几下，顿感莫名其妙地撩起眼看她一眼，就撞上了纪念欢满是情绪的视线。

“耍我很好玩吗？”纪念欢语气还算平静。

沈聿安稍加联想，就明白了纪念欢为什么生气。

“没有。”他平淡道，视线垂落，手上不慌不忙把小说书页往后翻了一页，“只是没必要解释。”

“……”

回想早上的一幕，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在演独角戏，沈聿安就是场外的看客，看她这个半吊子居然真心想要安慰他这个年级第一。

好好好，他确实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和立场。

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但是纪念欢很生气！很愤怒也是真的！

她扯出一抹假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对沈聿安道：“对，您确实、没必要、和我、多费口舌。”

说完，坐正了身体，重新把桌子摆正。

“滋啦”刺耳的与地面摩擦声响起，俩人的关系就如同被分开的两张课桌。

井水不犯河水。

……

两天的时间里，俩人没有任何语言和眼神上的交流，真正做到了仅仅是“坐在一起的陌生人”。

沈聿安平时就不怎么在班里说话，现在这样大家也只当是常态，可纪念欢就不一样了，连方则宇这两天都不怎么敢在她面前大喘气。

“你脸咋这么红。”方则宇从旁边路过，突然指了指纪念欢的左脸。

前几天的时候，在经过长达半个月坚持不懈地每日涂药，纪念欢的过敏症状已经完全好了。

摘下口罩的那天，她原本想看看沈聿安的反应，都说女大十八变，可是总能看见一点小时候的影子吧，结果来学校以后先和他吵了一架。

好吧，虽然可能只是她单方面的吵架，在沈聿安看来根本不痛不痒。

另外，她也不用再凑上去自讨没脸了。

沈聿安这样子，根本不像是还记得她一星半点。

“没事，估计是这两天有点上火。”纪念欢回道。

说这话的时候纪念欢没刻意收敛声音，以至于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于为什么上火，其中俩人心知肚明。

沈聿安没听到似的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嗷嗷嗷，你等我下。”

方则宇噔噔噔地跑回了座位，很快回来后递过来一个保温杯，“我妈瞎折腾的，说是清凉下火，我又不爱喝这东西。”

方则宇的妈妈开了一个美容院，对于美容养颜方面颇有心得，要不然也不会养出方则宇这么个唇红齿白的傻儿子。

“额，不太好吧？你妈特意给你做的。”

“求求你了，收下吧，我从小到大都快喝吐了，你替我喝了就是帮了我大忙。”说完，做了个作揖求饶的收拾。

好吧，最后纪念欢接受了方则宇的好意，想着之后把保温杯洗干净了再给他还回去。

保温杯是最大号的，像个小开水壶一样立在桌子上，上面还有专门定制的字体写着“方则宇的杯子”。

真是够了，杯如其人，都透着一股傻劲儿。

……

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班团活动，班主任苏良科就这次的期中考试简单做了一下小结。

8班是偏理的选课，物生地的组合在整个年纪只有两个班，纪念欢他们班是其中成绩比较好的那一个。

由于这次的地理试卷出的偏难，所以导致班级平均分下降，部分同学在年级上的总排名也降了一些。最近两天开始，纪念欢看见好几个女生中午都不午睡了，一直坐在那儿刷题直到下午第一节上课。

班主任苏良科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教师，说实话第一次见的时候，纪念欢以为他40了，但是后来又听班里的女生说他的小儿子今年才刚会走路……嗯，听完纪念欢只剩下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干什么都不要当高中老师。

苏良科是教数学的，不像其他混迹教育场多年的老教师已经懂得了如何放过学生以及自己，他显得要热血许多，时不时总想在教育方法上创新。

就比如这次。

他先是安慰了一番此次没考好的同学，说由于选科不同，现在的年级排名仅作参考，后开始了今天讲话的重点。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们觉得怎么样？”

纪念欢坐在位置上，听见右前方的一个男生悄悄吐槽了一句：“来了来了，老苏又要开始搞事了。”

讲台上，老苏说完这句，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哔哩吧啦写了几个大字——

“一帮一小组竞争模式”。

这时候，纪念欢又听前面的男生叽歪道：“果然不应该把老苏放出去别的学校搞什么学习参观，最后受苦受难的都是我们8班。”

“……”得，还单押上了。

“相信你们以前在小学初中也有老师施行过‘一帮一’互助小组，但是我想了想，觉得单单这个模式并不能有效激励你们，所以我决定加上一个竞争规则。”苏良科道，“互助小组之前也要竞争，以下一次月考为期限，输的小组惩罚，赢的小组我自掏腰包进行奖励。”

“啥惩罚？”有人在下面问。

苏良科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容：“放心，和金钱无关，不会克扣你们零花钱充当班费的。”

班里大多数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毕竟“但是”后面的话还没说。

“我的初步想法是，输的小组给赢的小组写一封‘手写信’，具体可以写要向对方学习的点，也可以下战书，内容和字数都不限，在月考后的班团活动时交给对手小组，并在讲台上发言自己目前学习上的问题以及之后的改进方向，赢的小组也可以给对手小组相应的鼓励。”

……

班团活动结束以后是吃晚饭的时间，直到吃完了饭回到教室，方则宇都还在一路碎碎念。

“老苏这次是要玩尬的了是吧，到时候输了是不是还要在讲台上给赢家鞠躬认输呢，不行，一想我都要脚趾扣地了。”方则宇不知想到了什么，抖落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就算是赢了也不会开心吧，还得给对手鼓励，我一想那个画面就感觉“父慈子孝”得不行。”

周倩挽着纪念欢的手走在另一边，闻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有病吧，学过语文没，老苏说的是‘可以’鼓励，又没说一定要鼓励，到时候往讲台上一站眼睛一闭，总比输了的还要发言好。”

“你怎么知道你会赢？别到时候真在台上给人家认输。”方则宇不甘示弱回道。

“呵呵，只要不带你，我一定赢。”

这俩人嘴上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比起后来的严芳芳，方则宇和周倩是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门对门长大的。

从小吵到大，但是感情也比谁都深。

狠话放完以后，方则宇突然凑过来对纪念欢道：“我俩一组吧。”

纪念欢看一眼走在前面，脚步骤然慢下来的周倩，立马严正拒绝了这个无理的请求。

“不行，我可不想和你组团送人头。”

“……”

……

秉承着自由组队的原则，班里的同学大多数都找了和自己相熟的人，为避免老苏唧唧歪歪，对手组也都找的和本组水平相当的。

班里的第二三名在全年级的排名也差不多，各自找了组员以后组成了对手组，现在就独留下了“高处不胜寒”的沈聿安。

班长王怡婷刚才其实有来过，言语中无不透露出想和沈聿安一组的意思，但终究被某个“懒得哥”惜字如金的冷漠态度击退。

纪念欢冷眼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等王怡婷走后，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想道，再这么下去，沈聿安怕是只能自己一个人一组了。

正好他不是怕麻烦吗？

到最后，班里只剩下了沈聿安、纪念欢、方则宇、周倩还有另外一名男生没找到组员。

方则宇和周倩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火星子，方则宇刚抬起手想招呼那名男生，那男生就先道：“我就不参与了，我家里同意了我走体育这条路，马上我就要去集训了，你们继续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现场古怪的氛围，说完这句男生逃也一样地走了。

周倩转身看向严芳芳：“芳芳，要不你和我一组吧。”

严芳芳立马举双手投降，“别了吧，你比我成绩好点，而且我和小童一组，对手组也找好了。”

小童是和严芳芳同桌的一名女生。

“倩倩，要不我们一组吧。”纪念欢见状道。

“不行。”

“你不和你同桌一组吗？”

俩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方则宇和周倩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沈聿安，和纪念欢咬耳朵道：“不行，我真不想和沈聿安组，他那样儿能把我憋死。”

“那我也不想和他一组啊。”纪念欢回。

“所以我就说我俩组嘛。”方则宇道。

纪念欢突然定定看向他：“你说认真的吗？”

方则宇立马点头：“我一直很认真。”

“……”

被方则宇一脸的真诚唬住，纪念欢莫名有点不忍心，但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那我们在班里估计找不到对手了，得去另一个班找。”

“……”

最后，班长拿着登记的名单过来催了。

周倩一咬牙，把自己和方则宇的名字填在了一起，填完还不忘放狠话。

“你最好别拖我后腿。”

“那你最好有本事把我教会。”

王怡婷看向一言不发的沈聿安，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道：“班里就剩下你俩了，你俩组行不行？”

“……”纪念欢悄悄看了一眼沈聿安。

“每个人是必须参加吗？”沈聿安皱着眉，终于说了半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对，不过你们要是真不想一组的话，自己之后再去找其他同学协商吧，这个表老苏催着要呢。”

那沈聿安肯定是不会主动去找其他同学协商的。

转学这么久了，纪念欢甚至觉得他和班里人的关系还没自己熟。

等到王怡婷走后，俩人静默无声坐了一会儿。

纪念欢实在受不了了，看向身边的人咬牙道：“你要是真不想和我一组，我去找老苏说，也免得你拉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多不情愿……”

闻言，沈聿安也抬起头，这是三天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眼神对视，纪念欢就差眼睛里喷出火来了。

可沈聿安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没人能在他眼里撩起任何波澜。

“随便你。”他收回视线，口吻平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