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两秒钟之后，十三班瞬间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朝着周肆的方向看去，朝他行注目礼。
等到这阵掌声完了，周叔平才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是要尊重周肆同学的意见。”
他这话说得真诚，但是那殷切到无法让人拒绝的目光，早都暴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盛一月偏头看了周肆一眼。
面对着所有人的目光，他倒是显得宠辱不惊。听到周叔平喊自己的名字，缓缓站了起来，没什么表情地来了句：“行吧。”
有些人没什么表情是为了掩盖生气，但他的没什么表情，真的就是没什么表情。也不能称作敷衍，只能说，这个物理课代表，他当不当，对他的生活并没什么影响。
这种淡定过头的行为让不少人肃然起敬，但还是不少人心里有着幸灾乐祸的想法，你看着吧，现在你倒是能淡定，以后有你的苦吃。
看到周肆没有拒绝，老周一脸满意地夹着书走了，一天的学习终于告一段落，教室里面不断响起桌椅的碰撞声。
周肆也收拾东西准备走。
这时候耳边响起一个不那么真情实意的夸赞声：“强啊，不愧是认识海森堡的人。”
周肆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道：“你不是也认识？”
“话不能这样说，”盛一月立马纠正道，“我就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至于他是哪个国家，研究什么方向的内容，我是一点儿也不了解。”
“要不周代表给我扫扫盲？”她转过头，正式对上周肆的眼睛，明明像是一句调侃，却又意外地带着一丝认真。
认真到让人不能轻易辜负。
“也不是不可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缓缓道，“前提是，我今天没有穿着一件蚊香味的校服。”
说完，他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的脚步轻快，走廊里穿堂的风吹过来，将他校服里面吹得鼓起。
明明是句拒绝的话，盛一月却没来由地笑了一下。
也不是不可以，那不就是可以吗？
今天不行，明天后天大后天，总有一天，能找到机会。
月考在一中并不算什么大型考试，像老周这种教平日里就不太看中这种应试教育的，虽然嘴上说着让大家努力，但是上课氛围和平时一样，该散漫还是散漫。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王。
自从月考通知出来之后，他整个人都是一副紧张兮兮煞有介事的模样，听说还让自己带班主任班级的同学专门在教室上面搞了个月考倒计时，氛围比高考还要浓厚。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他合上书说：“我强调一下，高二是高考攻坚期的重要时刻，每一次的月考都是查缺补漏最好的时间，不要总是等着期中期末考试才开始努力，那个时候早都已经晚了，只有一次次月考的积累和补充，才是夺取最后胜利的关键。”
“尤其是上一次物理成绩比较差的同学，你们已经成为我的重点关注对象了，如果这次考试依然是吊车尾，那么就别怪我使出一些特殊的手段了。”
此刻，“重点关注对象”盛一月同学打了个哈欠，正趁着大王废话的时间补觉，自从高一她考了一次七分之后，便彻底放弃了对于物理的挣扎。
因为她发现她不看题目全部懵的话，竟然还能拿十五分。
这不比七分划算？
其实她能睡得这么安稳也不能全然怪她，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旁边同样有人在睡觉。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王对这位物理课表有种出奇的友好态度。
比如说，没有在第一节课给他下马威，像对林桉那样直接让他上黑板解难到爆炸的附加题，也没有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甚至有一次他少收了几本作业，大王竟然也只是用一句“下次注意”就轻飘飘地带过了。
下课铃声很快响了起来，大王的长篇大论也终于快要收场了，他最后总结道：“大家一定要好好把握这为数不多的成长时光，不要等到以后再后悔。”
听到这，大家都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盛一月被略显刺耳的下课铃声惊醒，揉了揉眼睛看向讲台，也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静待下课。
没想到他后面竟然还有一句。
“所以这学期，我想了个小组合作的方法，大家按照上次的物理成绩，一高带一低，组成学习小组，以后每次考试都要进行一次比拼，取两人成绩的平均值单独排名，排名倒数的，估计要去吃点苦头了。”
“啊？”班里响起一小阵的哀嚎声。
有好学生，也有像盛一月这种差生的。
好学生不愿意浪费时间带差生，差生是觉得和人结对子实在是太麻烦。
“啊什么啊，明天之前都到课代表之前报名，没结对子的，别怪我包办啊。”说完，他夹起书本直接走了。
一阵抱怨声之后，不少人开始找对子。
显然，课代表是个非常好的结对子对象，盛一月就眨眼的功夫，就看到了有好几个人往周肆的方向过来。
不过最终还是被后桌这个近水楼台抢了先。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的尴尬，略显羞涩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课代表同学，我物理成绩不太好，能不能和你组队呢？”后桌盯着周肆的眼睛，她的语气诚恳而认真地说。
“我上次期末考试物理只考了三十分，你肯定比我高吧？我保证在你的指导下好好学习，努力不给你拖后腿。而且我只是物理不太好，但是英语和语文都挺好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们可以互帮互助的。”
周肆转过来看她一眼，似乎是因为刚睡醒，他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倦意：“也不是不可以。”
后桌心里一喜。
没想到他后面跟了句：“但是我上次考试物理没到三十。”
后桌：“？？？”
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的盛一月：“？？？”
“抱歉。”说完，他没再搭理后桌，转过身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瓶下去。
喝完水之后，他才像是死过一次一样，强着撑开了眼皮。
后桌的表情瞬息万变，似乎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之后，她才选择接受了这个事实。
因为周肆那张脸确实不像是会说谎的脸。
而身后等着的那几个，听到他的成绩之后，也都默默离开了。
盛一月终于有机会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时候考物理了？”
周肆看着她说：“分班考试。”
盛一月直接问：“考了多少分？”
周肆挠了下下巴，似乎在回忆非常远古的记忆。
半晌之后，他慢慢吐出了个数字：“17。”
后桌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而在一旁的盛一月乐得鼓掌：“我15，要不我们两个组队？这样谁也不会拖累谁。”
后桌：“……”
周肆：“……”
“行。”沉默两秒之后，周肆没再反对，随手从书桌里面抽出来一张A4纸，把他们两个的名字写在了第一行。
第一组：盛一月，周肆。
他的字清秀有力，像他一样，带着一股明媚的少年气。
空荡荡的纸张上面，这两个名字显得醒目而耀眼。
直把她的困意一扫而净。
也直接让她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不是物理的和数学很厉害的样子吗，怎么可能考到17？
“你是怎么考到17分的？”盛一月偏过头，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么……”他语气有些犹豫。
盛一月忽然有些紧张。
果然下一秒，就听他说道：“因为分班考试的满分，是17分。”
盛一月：“……”
“出题的老师图省事，在奥数书找了17的大题，每个题1分，7分就算通过。”
＊
关于物理成绩的话题到此为止。
和谁搭档这件事情对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所谓，毕竟她当初是连同桌都懒得挑的人，所以到了下午，她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有搭档的人。
该吃零食吃零食，该看杂志看杂志，好像自己和即将到来的考试全然没有关系。
没想到下了晚自习，等她准备冲出教室的时候，只听“啪”的一声，作为上面忽然被扔了本书。
盛一月顿住脚步，定睛看了一眼。
竟然还是本英文书。
盛一月跟着上面的几个大字念：“Beyond Uncertainty Heisenberg.”
这一声倒让周肆有些意外。
标准的伦敦腔，柔柔软软，腔调和尾音都恰到好处。怎么也不能让人将她和十五分的物理成绩联系在一起。
“海森堡？”她翻了一页，“哦还好里面是中文的。”
“不过也没有设什么区别，”不读英语时，她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懒懒散散的音调，“反正也看不懂。”
周肆：“……”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她说看不懂的那句话，直截了当地来了一句：“试着看看吧。”
“不然的话，”他拖长语调，悠悠道，“怕以后交流，有困难。”
这句贼欠的话自然招惹到了盛一月，她一句“你以为我很想和你交流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他抽出了那张还没有交给大王的物理分组表，放在了课桌的最上面。
第一组那两个名字，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提醒着她，现在她不是一个人。
那句话又默默被盛一月咽了回去。
也不是不行。
和海森堡打交道总比和他打交道让人舒心。
想到这，她把那本厚厚的大部头书塞进书包，走了。
此刻的走廊上面没有多少人，声控灯暗了明，明了又暗。
少女走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面，脚步比月光还轻盈。
周肆也没想到自己会盯这么久，直到远处的蒋昭喊了一句他的名字，他才回过神来，跟着对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