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1)

殿内,暖炉飘烟,艺妓抚琴,余音绕梁。南嘉帝一夜无眠,不知为何,心中始终彷徨不定。

姿容妙曼的艺妓拨弄着琴弦,琴音温和婉转,本是安神养息,可南嘉帝眉头愈发紧咒,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反倒越听便越觉烦闷,心中仿佛有一股无名的躁意如文火般烧灼着他整个人。

良久,他终抬眼,焦躁地同艺妓摆了摆手,艺妓会意,抱起古琴欠身退下。

与此同时,一行太医跪在地上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喘。

南嘉帝先是说:“你们都哑巴了?只知道跪这里,跟死人一样,碍朕的眼睛!”

太医们左瞧瞧右瞧瞧,揣度着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嫌他们跪在这儿碍事?那他们走?但走了未必就能免一顿骂。最重要的是,不正是他把大伙儿喊过来的吗?!过来一句话没说,倒是陪皇帝听了半天琴,怎么到最后倒成了他们的不是了??

不过对于皇帝为何召集他们过来,多少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人人心里都有点小谱,只是谁也不说话,似乎不当这个出头鸟死得就不会太惨。

终于有人硬着头皮上前道:“回、回皇上,臣惶恐叫皇上不悦,那臣、臣就先退下了。”

“回来!”南嘉帝险些气得抓起桌上那盏烛台便往几人身上砸,不过想来舍不得,最终还是克制下来。

一旁的大监充当南嘉帝肚子里的蛔虫,立马打圆场道:“皇上这回叫各位大人前来自有要事。”

众人咽了口口水,明明心知肚明,却谁都憋着不说话,等一个人射出第一箭后他们再躲在那人身后,有人当了前线的靶子,他们这些后面的自然就安全一些。

南嘉帝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问:“这回你们可都瞧仔细了,太子身上确实没其他毛病了?”

众人脑袋摇得如拨浪鼓,这回多亏了太医令及时发现异常,又熬夜研制出解药,南嘉帝望着这一群废人勃然大怒,每人不仅被扣了俸禄,并且在两年之内不允许加官进禄,倒是太医令不但功过相抵,重要的是在南嘉帝面前讨了喜。

太医中间有人就不平了,出宫的路上没少故意膈应排挤太医令,太医令也不在意,摸了摸鼻子,假装听不见那些推挤他的话。

此刻他脑海中浮现了云光的身影。昨日半夜他领会了云光的厉害,又听闻百官传其为华山上那只被百姓供奉了几百年的山鬼。

山鬼?他倒觉得是神仙,毕竟有邢姑在一边当例子,两人形象相差甚大,一个救人一个吃人,怎会是同类?

想到这,突然眼前晃过一抹熟悉的身影,众人一见云光,注意力立马被分散了,嘴里骂的人从太医令转移到了云光身上。

什么不识大体,口若悬河,目中无人,最重要的是丑人多作怪,民间有话说得好,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不对了。

太医令啐了他们一口,“都闲着没事干了?!尚药局那么多活都干完了?!今夜亥时之前每人交一篇不少于一万字的读书笔记给我!”

众人撇撇嘴,嘀咕:“你一个太医令有什么了不起的,我阿姐可是娘娘,你算什么东西。”

太医令瞪了那人一眼,冷笑:“我算你的上头,你人在尚药局就该听我的,不然你就自己辞官回家把,惯得你。”

云光想回华山了,她正欲去找南嘉帝,不料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她一扭头,太医令小步朝她跑来。

“大人,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您!”

云光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是太医令,有何事找我?”

“啊主要是多谢大人的恩情,原来大人是神仙,过去是我冒犯了,还望大人勿怪啊。”

云光眉一挑,感到颇为好笑,问:“恩情?我何时对你有恩了?”

太医令回道:“一次是有关太子,若非大人赠我实情,老夫一世英名恐怕就毁了。你看巧了,今日皇上召尚药局的所有太医入宫兴师问罪呢,偏就饶了我一回,这都多亏了大人您呐!”

云光对他的溜须拍马没什么太大反应,太医令接着说:“二来是多谢大人昨夜的救命之恩,大人这般英姿飒爽,本领通天,实在让我感到耳目一新,大开眼界!”

“我本没有救你的意思,不过正巧你在那,我看不惯有东西在我面前撒野挑事罢了。”

太医令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脸颊,“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大人救了我仍是事实,我心中感激不尽!”

突然,他神色认真地盯着云光,左探又探,说:“大人,实不相瞒,我虽然一直干的是治病救人的活儿,但其实我对整容之术也颇有研究,我看大人底子不错,尤其生了一双鲜亮青眼,面部轮廓流畅,没什么大的缺陷,要不容我试试,不出意外三个月就能还你一张闭月羞花如花似玉般的脸蛋!”

......

沉默振聋发聩。

只听云光那平淡无趣的嗓音道:“你说我是神仙?怎么,其他人没跟你说过我究竟是什么?这话要是放在两天前,刚巧被黑白无常听了去,恐怕气得当场就要把你带走了。”

谁?黑白无常?好像是两只专勾人魂魄的鬼吧?

太医令怔住片刻,弱弱地问:“啊....带...带去哪儿?”

云光压着嗓子,空空洞洞的声音道:“阴曹地府啊。”

于桃花林抚琴的谢毖忽然听见一道尖锐且充满害怕的声音,他不解地抬眸,那双修长莹玉般的手按在琴弦上,那个声音......似乎听着有点像是太医令?

云光本欲告知一声南嘉帝后再将谢毖带回山上,甚至不是商量,而是将人强行带走,她这人蛮横不讲理,过去在山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一说,就算到了凡间,在谢毖身上照样如此。

她骈起二指,掐指细算,可说来奇怪,无论她怎么算,都看不清谢毖的命盘。

谢毖命簿上活不过二十,因她的强行介入,勉强让他躲过一劫,但活了这么多年的云光明白,天道运转,从不仁慈半点。

今日没死成,明天就会死。云光自然不会让谢毖就这样死了的,管它什么天道地道,就算今日阎王找他来索命,她也决不允许。

这般想着,云光便更想尽早将人带回去,锁在自己身边,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许多,只是恰巧路过一片桃林时,突然被一阵悠长的琴声绊住了脚。

谢毖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他这人向来待人有亲疏,只是在所有人眼中,这位太子从来都是有疏离而无亲近。

譬如按照往常的性子,他定不会刻意停下弦音,抬眸观察来者,亦或是停住了抚琴的手,也不会与人有交谈。

不过此时却不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十分得体地唤了声“大人”。

他的气色好了许多,神清骨秀,相比前两日,面目光润,唇红欲滴。

云光无声看着他,乌睫如羽,时不时眨动一下,睫毛便轻轻一扫,似乎能将人心尖布上的灰尘扫净。

谢毖记得初见山鬼金身时,那金身不知经何人之手雕筑而成,努牙突嘴,如牛头阿旁,别说用来祭拜祈福,用力驱邪避鬼也说得过去。

他心头一阵恍惚,好像看久了,云光奇事也不那么吓人,可他心中依旧不喜她。

尽管她有心救过自己一命,太医令说若非云光,他恐怕早就毒发死亡而无人察觉,但云光此人霸道又蛮不讲理,她是琴师口中那个鲜少会百鬼吟的例外,曾利用百鬼吟警告过他,叫他不要挑衅她的威严。

谢毖惧怕她的恐吓,又厌恶她的压迫,宫中没有人是不怕她的,可他的性命有一半是她救下来,这几种矛盾的想法将他掰开成了两个拥有截然不同看法的小人。

当他停住抚琴,主动起身同云光打招呼时,自己都有点愣了。

他本以为依照云光对他的嫌弃,对他莫名其妙的谄谀恭维会不屑一顾,嘲笑他一番后再冷漠走开。

可没想到云光竟朝他走来,走到他的身前,轻回了他一句:“殿下。”

谢毖眨了眨眼,问:“大人打算去哪儿?”

云光说:“去见皇帝,告诉他我要带你走。”

“大人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他知道先前的理由都是说辞,便想知道云光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但云光只告诉他:“先前我就说过了,你无论问多少次我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谢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琴弦上,道:“可倘若我说我心中已经有人了呢?”

云光怔住,面色复杂,可惜只是一瞬间,须臾过后便恢复如常。

她一皱眉,冷笑:“那干我何事?我管你心中有人还是有猫有狗,你心中如何跟我有何关系,我只要你这个人就够了!”

“你这副病秧子的模样,除了我能救你以外,还有谁还敢靠近你?”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卡文卡死我了!!

另:前文太医令的身份和年龄我会改一下,本章之前还不是太医令,本章以后才是,也会年轻很多,比谢毖长两三岁。前文就没必要看了,情节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