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慢烟
文/不是天才
“/我们当时相爱，但实在无知/”
顾烟是在上午九点整准时到的公司。
远东大厦十二楼，装修堪称豪华的广告部办公室内。
顾烟一进门，就见宋意欢的西服外套早早挂在了椅背，小姑娘的手机和胸牌都还在桌上，工位却是闲置的状态。
点头，朝其他正在办公的同事微笑示意。
顾烟缓步走到办公桌，将路上刚买的咖啡放好，然后打开电脑，也脱下外套，只露出一件裁剪精致的白衬衫。
身后，金红色的阳光透过诺大的玻璃窗斜斜照入，薄薄地笼了顾烟一身。
“姐姐早！”
大约十分钟后，带着特有的上扬语调，宋意欢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顾烟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出，在宋意欢脸上短暂停留了两秒。
“.....怎么？”接着面不改色的继续办公。
顾烟边敲键盘，边漫不经心的问道：“许哲终于答应你了？”
自打宋意欢进公司，就是由顾烟一手带起来的。
小姑娘长了一张标准的小圆脸，每次笑起来，眉眼都是弯弯的，模样特别喜人。
听闻顾烟分析，对面顿了两秒后，突然传来了一小声尖叫。
“哇！真不愧是我们广告部的传说，办公室的鹰眼！”
宋意欢现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盯着顾烟，兴奋道：“这可是我今年第三十二次向他表白，万幸坚持住了！”
按宋意欢的说法，许哲和她算是青梅竹马。
彼此父母是挚友，两家又住得非常近。
宋意欢从小学开始就喜欢黏着许哲，但当时还不清楚什么叫作喜欢，直到初中看见别人早恋，爱情种子才跟着萌芽。
意欢这孩子虽然长相甜美，但做起事来，却相当雷厉风行。
自从高二那年，撞见过一回同班女生给许哲送情书。
宋意欢背地里嚎啕大哭一场后，就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心意。
她从18岁生日那天开始表白，以平均每年185次的频率，向许哲持续表白了5年。
并于昨天，23岁生日的当天，得偿所愿。
“可真不容易啊......”
作势叹了口气，顾烟扯起嘴角，无奈笑道：“希望你得手后，不要太快变心哟！”
对于宋意欢这种锲而不舍的追求行为，顾烟其实不太能理解。
她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总觉得这并不是喜欢，而是单纯的新鲜感以及占有欲在作祟。
“怎么可能？！”
宋意欢倒是很有信心。
小姑娘努努嘴，转而责怪顾烟道：“再说了，我这刚修成正果，你就不能说句好话，稍微祝福一下么？”
“......”
“......那行吧”
被这反应可爱到，顾烟停下了手头动作，继续笑着回答道：“那就祝你们二位白头偕老，三年抱俩，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看着宋意欢逐渐变垮的脸色，顾烟笑得就愈加灿烂。
“你这就是没经历过爱情的苦，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最终还是宋意欢先败下阵来。
女孩一挑眉，身子站直的同时朝顾烟吐了下舌头，作鬼脸状调皮道：“我和阿哲青梅竹马这么些年的感情，可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一语言毕。
“......”
没等顾烟说话，宋意欢就先得意的比了个剪刀手。
女孩纤瘦的腰肢被西装裤束紧，高跟鞋远去的声音踏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顾烟没再抬头，只懒散地从办公桌上堆叠如山的文件中抽出一个黑色文件夹。
女人纤细白皙的手指从中抽出一张空白页，随意翻转过来。
只见纸页的右下角，一行用黑色铅笔潦草书写的电话号码，赫然纸上。
顾烟望着，久久陷入沉默。
公司的年会晚宴定在了香格里国际大酒店。
广告部办公室内，顾烟正在给工作收尾。
部门同事都陆续回家换衣服做准备，只有宋意欢一直没走，像是在等她。
“干嘛？怎么还不走？”
将稿件保存至草稿箱，顾烟才开始关电脑，不紧不慢地穿外套，道：“今天可是你们的第一天，许哲不来接你么？”
“......当、然、来、啊”
拖腔带调的语气。
软塌塌的陷进客户沙发，十二楼的灯光现在已经全部关闭。
宋意欢的声音从暗处幽幽传来，离顾烟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但由于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她的表情。
“我就是突然......有点儿尴尬”
话越讲到后面越小声，宋意欢顿了两秒，才又说道：“你陪我一起下去呗”
似乎是才有恋爱的实感。
宋意欢堂堂一个成天标榜自己为“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如今，却连单独下楼见男朋友的勇气都没有。
“瞅你那怂样儿”
被她这反应逗笑，顾烟提起手包直接绕出了办公桌。
步子一下没停，刷胸牌直接打卡走人。
顾烟按下电梯键，就听见身后，宋意欢匆忙追出来的脚步声。
“看到没？”
一楼大厅，电梯“叮”的一声响起。
宋意欢死命挽着顾烟胳膊，躲在她身后。
“嗯、看见了”
离得老远，就瞥见旋转门外站着等人的高瘦身影。
顾烟记性非常好，加上之前也见过许哲几面，所以很确信。
表情没变，两人很快结伴走出了大厦。
照例在门口和安保人员道了句“辛苦”。
没等宋意欢转身，余光就瞥见许哲的身影越靠越近。
“意欢——”他驻足，抬手喊道。
熟悉的称呼总让人不自主想回应。
宋意欢抬头。
旁边，顾烟也就跟着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很清秀的面庞。
许哲今天，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
白色圆领卫衣，外搭了件蓝色牛仔外套。下身则是同色系的牛仔裤和白色球鞋。
男孩清瘦挺拔的身形站在路灯底下，影子被灯光拉得很远。
他的额前碎发被风吹起，带着北方初冬特有的寒气，极具少年感。
“走吧”
朝顾烟点头致意，许哲朝她身后的宋意欢一勾手。
小姑娘虽然低着头，但从她上扬的嘴角不难发现，她也并不拒绝。
伸手将衣角边料从宋意欢手里挣脱，顾烟似笑非笑地朝许哲方向偏了下头：“你男朋友喊你呢，还不快去？”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
在场除了顾烟，剩下两位的脸色全是熟透了的苹果。
扭扭捏捏进了许哲怀抱，宋意欢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行了行了，赶紧把人带走吧！”
受不得小情侣之间这种你侬我侬的氛围。
顾烟嫌弃之余，分别时只朝许哲一挥手，潇洒道：“但千万记得，九点半给我准时送来”
“好！”
三个身形，两个方向。
宽大繁华的都市街道，风吹得和煦温柔，带着些雨后的青草味道。
按下车锁，拉门上车的前一秒，顾烟转身去看那对夜景中的年轻恋人。
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您好，宴会厅请上二楼”
出示完邀请函，顾烟在服务生的耐心引导下到了厅外。
因为是公司年会，各部门员工都被要求穿礼服出席。
对这种大场面倒是没太花心思。
顾烟没有回家，所以现在的妆发就还和在公司里一样。
她唯一做的，只是在下车前简单补了下口红，换了套衣服。
“哇塞——”
推开门的瞬间，高贵典雅的钢琴曲响彻整个走廊。
通明的灯火照亮了宴会厅内各个角落，每一张顺势看过来的面孔都精致无比。
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视线，此刻全部都聚焦在顾烟身上。
她是全场的焦点。
女人身形凸凹有致，窈窕曲线被落地长裙完美勾勒。
顾烟的发色没染过，是天然的黑长直。今早虽然为年会特意做了大波浪，但因为没喷定型，现在这个时间点儿，也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优越的身高以及礼裙领口处裸.露出的锁骨。
顾烟皮肤很白，所以即便现在礼裙也是同样的白色系，与她的肤色对比，也丝毫不显突兀。
白皙纤细的小腿在裙摆之下若隐若现。
顾烟脚上，一双Valention的三环柳钉高跟鞋，更是衬得整个人气场全开。
无疑，顾烟属于大美人。
但与那种明艳系的攻击性长相不同。
她的五官虽立体但寡淡，整个人远看上去，常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感受到周围目光，顾烟只神色自若的微微一笑。
女人提起裙摆，步伐平稳的淡定入场。
这种惊叹，每年她出席年会时都会集体爆发一次，顾烟早已习惯。
“顾烟——”
可没走几步，就听有人喊她。
顾烟转身，就见对面宴桌，陶寺图正朝她热情挥手。
而他身后，无数双冷若冰箭的眼神直直射入顾烟身体。
“拜托你行行好，别大庭广众之下喊我名字行不行？”
等人凑近，顾烟才小声嘟囔了句：“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张帅脸，害得公司多少女生背地里讨厌我？”
接过陶寺图递来的香槟。
顾烟轻抿了一小口后，偏头朝两人身后看去：“而且，这明明是我们公司的年会，你一个设计网页的IT男，老瞎凑什么热闹？”
但话虽这么说。
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是个人就知道陶寺图有多厉害。
恒远科技的董事长，Sonder搜索引擎的创始人。
22岁初露锋芒，在ACM国际编程大赛中获得金奖。研究生毕业，又直接被保送到斯坦福进修学习。
今年年初公布的中国财富榜，他位居第十，是首位30岁以下的男性入围者。
陶寺图和顾烟的公司是长期合作关系，任务是设计和管理公司内网。
因此，他有权限查看所有员工上班期间的浏览记录，也自然，可以触碰到公司最深层的业务，查看所需数据。
个人能力强的一批。
偏偏这货，还张了张惨绝人寰的帅脸。
和许哲那种清爽的帅气不同。陶寺图身上，放浪形骸的味道更重。
“这有什么的？你就跟她们说我在追你呗......”
听闻抱怨，面色不改。
陶寺图头也不回的俯身，在顾烟耳边轻声说道：“反正事实胜于雄辩，我是绝对不会反驳的”
“......”
要不是高中同班，大学同校，彼此这些年的失意和风光都尽收眼底。
顾烟现在，或许还真能信他个三成。
“......哪凉快哪待着去”
懒得和他一般见识，直接干了手中香槟后把杯子一递。
顾烟礼貌点头，微笑取走一块服务生托盘上的小蛋糕，微靠在桌边慢慢品尝。
“匡诚资本要收购你们公司的事儿，听说定下来了......”
就站在她身后，陶寺图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继续说道：“前几天我问肇闯，听他那意思，大概率今天就会来人”
“......谁啊？”
皱眉，顾烟咬了口小蛋糕问道：“前几天不还说消息不准，让我们别瞎想么？”
远东集团要被匡诚资本收购的事情，几天前确实在圈子里引发了不少争议。
毕竟，作为新能源开发公司。
匡诚资本虽是中国本土企业，且在世界企业排行榜中位居前端，但前几十年的业务重心一直都放在海外，所以在国内的市场以及知名度并不高。
“说实话，我现在也渐渐看不懂了......”
陶寺图摇摇头，回答道：“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想借远东在国内的影响力，扩大市场......”
“但就算强行吞并，为己所用......也不至于砸这么多钱吧？”
说着，陶寺图有些不明就里的笑了一下：“我看匡诚给肇闯的合同，光赔偿金付的首款，就够他再开一家远东的了......”
陶寺图以前，不是没碰上过这种“视金钱为粪土”的豪横资方。
但像这次，这样空前绝后的大手笔，倒还真是头一回。
“而且，我听说这次收购......”
陶寺图说着，把手机屏幕递过去，上面是他和肇闯的聊天记录截屏：“比起你们远东，匡诚资本那边的态度似乎更强硬......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
“......”
虽说这事儿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顾烟再不济，也就辞了这份工作换家公司。
以她的经验阅历和外形，相信很多知名广告公司都会非常乐意接纳。
但陶寺图话都递到这儿了。
闻讯，顾烟只得稍稍偏头去看。
视线却只瞥见其中很短的一行小字。
与收购内容无关，单纯是肇闯发的一句牢骚——
【肇闯：最可气的是，那小子人还长得巨踏马帅！】
后面跟了个“毁灭吧”的表情包。
“......”
看着动图里疯狂抡椅子砸电脑的暴躁男，顾烟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这也太好笑......”
说着抬手，打闹着去推陶寺图的肩膀。
顾烟一个不留神，身子失去平衡的瞬间伸手去扶桌沿。
有惊无险的动作，站稳后才深吸了口气：“......吓死我了”
顾烟笑得自然。
丝毫没有注意到后腰右侧，陶寺图那只比她还要早伸出的手。
远处。
越过人群视线，一双漆黑眼眸正笔直看向对面宴桌。
俊男靓女，向来最是登对。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见状。
身旁，乔慕有些好奇的也凑过来。
女孩踮起脚尖，尽力保持与傅邵生同一位置的高度，身体同样朝向对面。
从进场起到现在。
20多分钟的光景里，他的视线就没动过。
“......没什么”却只听耳边传来一句。
与此同时。
迎面，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的走过来。
他身形偏瘦，手举酒杯。
朝这边点头致意时。乔慕低头，小声提示了句：“远东集团老总，肇闯”
下一秒，男人视线收敛，神色淡漠。
透明精致的高脚杯折射出微光，落于桌面的同时，一道清冽陈磁的嗓音响起——
“肇总好，我是匡诚资本的项目负责人，傅邵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