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醋(1 / 1)

回宫 焰衣侯 1630 字 6个月前

016 撞见 她的眼里盛满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藏书阁内书籍多如牛毛,最忌火烛,陆无咎便将姻缘符扔进砚台,任由浓黑的墨汁沾染。

周承晏将视线从墨砚移开,温文尔雅地笑道:“陆世子,有何事要嘱咐属下?”

他们之间有一套密语可以传递书信,不是非常时期,陆无咎不会召他现身。

陆无咎开门见山,“信中所写还不够清楚吗?”

周承晏在玲珑坞收到陆无咎传来的密信,让他以二公子夫子的名义登门拜访。

“世子当真是想让属下做二公子的夫子?”

“你博通经籍、学识渊博,京中的名师要么徒有虚名,要么隐居避世,没有人比你更合适。”陆无咎坦言。

才过去不久的秋闱,陆少杰考取了好名次,母亲让他寻找名师给陆少杰授课,期望来年春闱蟾宫折桂。

陆少杰聪慧有灵性,但不可一世,寻常夫子根本镇不住他,陆无咎花了不少心思也不如意,才决定让周承晏入府教导他。

“世子还真是……物尽其用呐……”周承晏失笑。

他是玲珑坞的士师,专门为坞里培养影奴,他的能力不止探听刺杀、伪装潜匿,舞文弄墨也不在话下,教导陆少杰绰绰有余。

周承晏虽然一直在玲珑坞暗中做事,但他与世子的联系并不疏远,可以说他是看着世子长大的。

世子表面亲情淡薄,待人冷漠,私底下却是一心为公府。

英国公对当今陛下有从龙之功,府里自然也有子孙后代的荫官名额,不必科举也能入朝为官,可大多是微不足道的边缘官职。

陆无咎看似冰冷倨傲的外表包裹了一颗勃勃野心。

“会有人替你安置好住所,你只管教授二弟便是。”

周承晏接受,退出藏书阁后,白苏带他去往西院的厢房安置。

枯黄的落叶零落无几,枝桠光秃秃的,十里飘香的金桂已然落尽,梅树吐露花苞,青绿含着一点艳红。

昨夜,更深露重,万物沉睡,老天爷挥挥衣袖,下了一场雪。

苏酥是公府里第一个知晓下雪的,她宿在东次间的软炕,风将未关紧的窗牖吹开。

盐粒似的雪飘进来,落在眉间、脖颈,化成水珠。

她被冷醒了,半夜起身关窗,还未完全入冬,暖炕与地龙都没有烧起来,单薄的被褥里触手冰凉,怎么都睡都不暖和。

苏酥睁着眼,窗外的飞雪影子映在云母片的窗上,像鸿羽一样飘旋坠地,她看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她将清算的账本、人情往来的礼单、即将过年要置办的年货清单一并拿去照月堂给林氏过目。

林氏已经不太管事了,她将掌家之权交出去后,日日无事可做,只好找些剪花修枝、刺绣女红的事情来解闷,休养生息。

头风也没再犯过,每晚都睡得很沉,不必为了府里的杂事辗转反侧。

林氏过目后点点头,“还行,侍郎刘家的礼可以减半,他们现在极少与公府走动,不必太在意,做做表面功夫不交恶就行。”

“是,儿媳待会就吩咐下去。”苏酥乖顺道。

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没有其他事苏酥便准备离开,如今她成了公府里除开国公爷和世子外最忙碌的人。

“等等。”林氏叫住她,“如今你贤名在外,府里的人都认为你会是公府未来的当家主母。你怎么看?”

苏酥客气而疏离,“儿媳不敢,府里中馈都是婆婆拍案做决定,儿媳不过跑腿罢了。”

她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林氏顿失挑事消磨时光的兴致,落得个自讨没趣,干脆挥挥手让她走了。

她的儿子与儿媳出奇一致的性格淡漠、行事优秀,也不知两个人是怎么凑在一起的。或许有共同点的两个人才能吸引彼此吧。

苏酥离开照月堂的主屋,就在庭院里与陆映襄撞上。

南风馆之事后,陆映襄被罚禁足,却不影响她在府内的走动,仅仅是出不了府门罢了。

陆映襄迎面而来,目光愤恨,恨不得在她身上戳窟窿。

苏酥没当回事,反而叫她:“三娘子。”

陆映襄头一甩,连带鬓边的步摇跟着大幅度晃动,像是没见到她一样径自入屋。

千梨嘟哝道:“又不是咱们罚的她,她记恨个什么呢。”

“她年纪轻是小辈,合该让她的。”

“你也只比她大了三岁。”

苏酥道:“不一样的。”

可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她没有再说下去。眸子里的亮光有一瞬黯然。

一个是泡在蜜糖罐子里长大,另一个是直面生死、艰辛过活,两人的差距宛如天堑。

照月堂在苏酥走后,迎来陆映襄的到来。

她寻到在次间美人榻上绣花的母亲,噘嘴不满道:“她怎么又来找母亲了?隔几日就来烦不烦呀。”

“快要过年,事情可不多吗?”

“可往年都是母亲管事的,她算什么?”

一说到这个林氏就来气,若非陆映襄去南风馆,陈氏责怪她忙于中馈,对子女的教养懈怠了,不然也不会逼她交出管家的权力。

从前,她执掌中馈,可以对二儿媳的不满不加掩饰,二儿媳必然也感受得到。

二儿媳平日里是个公道严谨的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她是不是伪装的呢?

日后待她的地位稳固,会不会明里暗里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以求报复回来,根本不好说。

一想到自己以后要在二儿媳的手里讨月例、讨生活,林氏也不再和颜悦色,对陆映襄叱责。

“倘若你能学着点管家的本领,我也不必让一个外人来代替我,成为英国公府的门面了。”

陆映襄不明白上一刻还母慈女孝,怎么下一刻就被数落起来了,白白讨来一顿骂,她郁闷不已。

腊月中旬,街上人头攒动,拥挤喧闹,家家户户都忙着采买年货。

普通百姓对年货十分看重,公府乃高门大户自然也不会轻视。

苏酥亲自出府采买,保证年货的质优上等。

在京城最大的布庄苏酥挑选好品色花样的布匹后,对掌柜说道。

“浣花锦与月华锦各两匹,妆花缎三匹、软烟罗、浣花锦各一匹,对了还要五匹缭绫与漳绒给府里的仆人制新衣。”

掌柜:“好嘞,小的待会就遣人送去英国公府上,世子夫人放心吧。”

苏酥微微颔首,让千梨付好账,两人相携走出布庄。

因着新岁将近,大街上人潮汹涌,京中官制严密,几条大道只能步行,不得打马或乘坐马车。

公府的马车停在坊市外头,苏酥与千梨还需步行过去。

“将年货清单给我。”

苏酥伸手讨要清单,用炭笔划掉最后一项“布匹”。

“腊药、新历、桃符、金彩、缕花、大小门神、五色纸钱、馈岁盘盒……都买齐了,我们可以回府了。”苏酥一一核对,无误后交个千梨。

从清晨出府采买,一直到傍晚,就连午膳都是在外随便吃的。

两人身心俱疲,快要走出坊市,见到公府马车的一角,都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忽地,苏酥肩膀一痛,她骤然撞上迎面走来的人,被撞得身形不稳,后退几步。

一双宽厚的大掌搭上她的双肩,苏酥得以稳住身子。

然而她银雪兔毛的披风系带被那人磨损厉害的衣襟边缘勾扯,系带松开,披风倏尔坠地。

“对不……”男子的致歉在见到她一刹戛然无声。

她肌肤胜雪,露在外面的鹅蛋脸叫寒风吹红,鼻尖与眼眶都红红的,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男子似乎变成了泥塑木偶僵在原地,苏酥不费多少力气将双肩从他的掌下挣脱出来,俯身捡起地上的披风。

就在她起身时,手腕猛地被他捏紧,披风再次落地。

男子低哑的嗓音透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卿卿!”

苏酥头脑发蒙,她认识他么?

“卿卿,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醉仙楼,鸳鸯对玉,你还记得吗?”男子激动不已,竟语无伦次起来。

他的声线与称呼都是如此陌生,但细细看他的相貌,眉若刀裁、眼若泓溪,明明二十多岁却蓄起青色的胡须,朔冷的冬天他只穿单薄的长衫,尽显落魄凄凉。

他话语里的“醉仙楼”“鸳鸯对玉”像是尖锐的冰锥破开苏酥眼里的迷茫。

不远处,一架乌木马车经过,御马的白苏指向坊市外停着的另一架马车道:“世子,那里有架公府的马车,是不是夫人的?”

白苏放慢行车速度,眼神四处搜寻,“快要年底了,今日应该是夫人出府采买年货,正好让我们遇上了,要不要与夫人一同回府?就是不知夫人现在身在何处……”

陆无咎闻言撩起车帘,人群如山似海、溢巷填街,比起白苏的左顾右盼、望眼欲穿,冥冥之中他一眼便寻到那抹娇艳身影,毫不费力。

可是他看见了什么呢?

他名义上的妻子穿着烟笼梅花白水裙,恍若凛冽寒冬里的一枝梅,不刻意装扮就已是仙姿玉色。

远远看去也能看清她大而明亮的眼,透着秋水般的明净,春光落入也要逊色三分。

就是这般美得惊心动魄的一双眼,此时此刻盛满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哦豁~~要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