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纪云尘，林见月快步回了甘霖殿，却未在殿内看到谢霁。

“仙尊，走了吗？”她在殿内走了一大圈都没见到谢霁的身影，只好又离开。走出甘霖殿，她直接在殿外的台阶上坐下，有些苦恼地拍了拍后脑勺。

“就顾着闹脾气了，你这傻子。”她有些无力地责骂自己，觉得自己就是被谢霁一时的温和冲昏了脑袋，四五八六都分不清了。

烦恼了好一会儿，她双手托着脑袋看向已经沉入西山的落日，天边的云都被染成了暖金色，但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应该道歉……”林见月小声呢喃。

现在冷静下来细细思索，谢霁从未做错什么，自己昨天冲动地脱口而出也确实问得太逾越了。自己根本没有资格知道，谢霁也没有义务告诉自己。

思维方式一向很奇怪的林见月已然陷入了自己给自己造出的迷宫，一个劲儿地反思自己，想着怎么跟谢霁道歉。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只是关心则乱，因为谢霁不爱惜身体才会生气。

太阳完全沉入西边，最后一点夕阳也渐渐消失，原本暖金色的层云慢慢褪去金色，重新恢复成暗沉地灰色。

林见月还坐着台阶上，看着天边的颜色变化久久不能回神。

谢霁有晚练的习惯吗？

答案是没有，以往这个时间谢霁都还在温书，总之鲜少出门了。

那谢霁去找朋友了吗？

应该也不是，因为谢霁根本没有交心的朋友。要放在往常，林见月或许会给自己撑大脸，勉强充当起谢霁的知心朋友。

至于其他人，在谢霁看来不过是同门，不过是泛泛之交，远远不足以谢霁主动去找寻。

那谢霁能去哪里？

林见月在脑海中做了一个又一个的设想，随后又逐个否认，全部排除。

一直到两弯缺月升起，林见月都没等到谢霁回来。她动了动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决定再等最后一刻钟。

要是这一刻钟还见不到谢霁，她就先回去了，大不了明天再来专门道歉。

以往这个时间，林见月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准备陷入安眠了。而今天还可怜兮兮地坐在甘霖殿外，等着望和峰的主人回来。

大概是天道酬勤，林见月终于看见了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

远远地看见了她，谢霁似乎一时轻怔，驻足原地。

谢霁仍是一身白净飘逸的白衣，他腰间坠着一块冰蓝色的玉牌，昭示着他的身份。他不爱过多打扮，墨黑发丝挽住，以一根白玉簪子簪住。

但毋庸置疑，谢霁是好看的。

他曾被好事者誉为天上地下，五天十界第一俊俏的美男子，不仅是因为他宛如天神的无暇面容，还有冰冷淡漠，如同高岭之花一般的气质。

可能是一路相伴，看着谢霁走上来的，林见月对此并未有太多感触，只不过偶尔也会拿出来调笑他，虽然谢霁一直不为所动。

但此时此刻，林见月坐在台阶上，两人隔着三丈距离，其间有海棠树的花瓣飘摇，她好像明白了旁人话中深意。

谢霁生得好看，是气运之子，天道宠儿，更是天上地下唯一的仙尊。

不知过了多久，谢霁才缓步走了过来，轻声问道：“怎么还没走？”

林见月抬头去看他，他身后就是月亮，因为逆光看得不是很真切，所以不得不微微眯起了眸子，随后道：“在等你回来。”

“等我做什么？”谢霁声音低沉。

听见这句话，刚准备出口道歉的林见月突然顿住。她面上弥漫上疑惑，愣愣地看了谢霁半晌，随后轻声问道：“谢霁，你是不是喝酒了？”

谢霁自己不知道，可林见月听得分明。

他刚才那句话中，满是委屈和低落。

“没有。”谢霁闷闷地应了，随后便想要绕过林见月从她身边离开。

“还说没有？”林见月抬手拽住他的衣袖，秀气的眉毛蹙着。就在谢霁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一点酒香气，闻起来还是烈酒。

“无缘无故的，你喝酒做什么？”

林见月很清楚，谢霁不能喝酒，这一点从他们还在林家生活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谢霁几乎是一杯倒，酒后还会断片，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也是现在林见月敢肆无忌惮跟他讲话的原因。

“不要你管。”醉酒的谢霁完全失去了冷静平淡的姿态，甚至抬手想要躲开林见月的触碰。

林见月在台阶上至少坐了两个时辰了，两条腿又冷又麻。见谢霁想要挣脱她，她连忙想要顺着力道站起来，脚下却不小心一个趔趄。

在倒地之前，林见月为了不连累谢霁正想松手，但是谢霁反过来拽住了她，把她往自己的怀抱里带。

“嘶——”林见月的的额头撞到了谢霁的锁骨处，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

反倒是谢霁，只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距离极近，林见月甚至闻到了谢霁身上清冽的冷檀香气和那点幽幽的酒香。她捂着自己的额头，看着谢霁那整齐的衣襟处，忍不住小声嘀咕：“你是铁做的吗？”

“不是。”谢霁如实以答。

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林见月松开了他的手，气愤道：“早知道你去喝酒了，我就不等你了，现在跟你说什么，你明天起来都得忘得一干二净。”

说着，林见月就恶狠狠地瞪了谢霁一眼，随后就要转身离开。可刚没走几步，她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拽住了。

“你想说什么？”谢霁拉着她的衣袖，目光看起来很顺服。

林见月一时间被他的眼神迷惑了，和他对视了两息时间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骂男色误人。

“明天再说吧，但也有可能明天不会说了……”林见月有些矛盾，她总觉得道歉这件事情到了明天就没必要了。

谢霁原本就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她也不希望谢霁会记得太久。

“再说了，我现在跟你说了，你明天就忘记了。”林见月嘴角牵起一丝无奈的笑容，她自认为很了解谢霁醉酒的模样。

“不会忘记。”谢霁还没有松开拽着她衣袖的手指，语气也平淡而坚定。

林见月轻怔一瞬，随后扯出自己的衣袖，坚定道：“我才不信你的鬼话，你快进去，我也要回去睡……”

最后几个字，她没能说出口，因为抬眼就对上了谢霁泛红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其他原因，他的眼周都红了，看起来可怜极了。

“谢霁，你怎么了？”林见月垂头见谢霁的手指还维持着方才拽住她衣袖的模样，连忙把衣袖又塞了回去，一边安慰，“我不走了，我告诉你，但是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当务之急，是先让谢霁休息，林见月很担心谢霁之后不小心离开甘霖殿。另外，堂堂一代仙尊，若是醉酒出丑的模样被其他弟子看见了，那百年名声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把谢霁连拖带拽地哄进了殿内，林见月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把谢霁带到了内殿，回头看着他忍不住皱眉：“谢霁，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你知道个屁。”林见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眼中满是藏不住的嫌弃，“你是不是连你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

“知道。”谢霁看着她的眸色渐渐暗沉。

“好好好，你知道。”林见月觉得多说无益，直接把谢霁推进了他的房间。

“你等我做什么？”

林见月再一次察觉到了这句话中的委屈，她甚至觉得谢霁的原话其实是：“你不是就顾着维护你那大师兄吗？等我做什么？”

但是她知道肯定不是，于是避重就轻：“想跟你道歉，昨天晚上是我多嘴了，以后不会了。”

她这话在谢霁听来，就好像是在说：“是我多管闲事了，以后不会再多问一句，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关心了。”

就好像是要跟他撇清关系，把刚刚才建立起来的一点联系再次生生斩断。

“该说的都说了，我先回去了。”林见月再次提出离开，毕竟两人现在的关系也还没进展到可以进入对方房间这一步。

她心里想着明天见到谢霁再说一次。

林见月身量远远比不上谢霁，不抬头便看不见谢霁此刻正微微垂眸，定定地看着她，琉璃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下一刻，林见月便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谢霁从后方抱住了她，双臂用力，似乎很害怕她离开。

感受到谢霁的下巴搁置在自己的头顶，林见月愣住了。她抬手捏住谢霁的手腕，想回头却做不到，只能轻声问道：“谢霁，你怎么了？”

“可以问，但是我现在不敢告诉你。”谢霁答非所问。

可林见月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他在说什么，谢霁可以回答她任何问题，但是不敢回答关于他心口处那道伤疤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理解了！”林见月觉得现在自己的脸肯定很红，呼吸都困难了，伸手就去推谢霁。

可谢霁只哑声说了一句话，林见月便停住了动作。

“别再推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