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在一个下着雪的春天，有一片雪花曾轻吻过一匹野马。」
草原上的晚风是粗狂的，摇摆着将远方的吟唱浮在人的耳边。这些缥缈的经声给这个寂静的夜晚多了点肃穆的气息。
桑措指了指北边说：“寺里的喇嘛又念经了。”
徐漾时望着那个方向，看着似曾相识的雪山，很想知道是不是那个供奉着张子安的寺庙。
她看着陈仄一句话不说，陈仄却像是知道她想说的话似的，开口说道：“不是。那边的念经声传不过来的。”
徐漾时望着他，隐约间似乎窥见了陈仄藏在自由下的胆怯。
他不敢离张子安太近，内心的愧疚和理智要他直面好友的死亡，可与朋友的交情让他逃避不敢面对。
他只好保留一个将好的距离，见他很近，离他也有点远。
徐漾时悲悯地看着他，只想着其实他们都是不自由的人。
一个看似如云般自由，但实际上却被枷锁捆缚；一个从始至终就没有过自由。
思虑间徐漾时一个不注意就将杯中的酒喝完了。这酒清爽喝着没有一股冲鼻的味，一口接一口，一杯很快就见底了。
徐漾时有些喜欢。
她眼巴巴地看着陈仄：“我还想喝一点。”
陈仄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酒后劲很大的，不喝了好吗？”
徐漾时摇了摇头；“不要，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想再喝一点，就一点嘛。”
陈仄受不住徐漾时的撒娇，还是给她倒上了。他只希望徐漾时真像她所说的一样酒量够好，不然到时候回去就麻烦了。
不知不觉间天上飘起了雪花，徐漾时伸手接了一点在自己的掌心里，她看着雪花化在自己的手上轻叹了一句；“没有白了。”
陈仄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半晌后妥协似的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徐漾时身上了。
桑措边喝着酒边看着陈仄细心的样子用藏语问了一句；“你对姑娘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原来你说的话并不是托辞。她就是那个人吧？”
陈仄点了点头不说话，徐漾时只能听见咕叽咕叽的声音，听不懂很烦。
她埋着头默默喝着酒。
陈仄望着北方不再说话，桑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长叹一声；“唉，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该往前走了。”
徐漾时呆呆地跟着点头：“要往前走。”
说着还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回头认真地对陈仄重复了一遍：“往前走。”
陈仄无奈地扶额，就不该相信她的，这个状态明显就是喝醉了。
“过来。”他对徐漾时招了招手，徐漾时就小跑着走到他面前来，看着乖巧得很。
“不是说酒量很好吗？”
徐漾时摇了摇头：“我没喝过酒，但应该是很好的。”
“哦～”陈仄拉长了尾音听不出喜怒，“你骗了我。”
徐漾时有些急切地摇头：“不骗人。”
陈仄安抚着她坐了下来，他实在不想和一个话都说不清的醉鬼掰扯。
他又和桑措聊了一会，绕了一圈之后他才提起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我想买你的小羊。”
“买羊？”桑措疑惑地问，“你应该不需要羊吧。”
“她喜欢。”陈仄看了徐漾时一眼说道。
徐漾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许是因为陌生环境缺乏安全感，她的手紧紧地抓着陈仄的袖口不放。
陈仄看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成春水流给这不知所谓的醉鬼了。
哦不对，应该是骗人的小酒鬼。
桑措不合时宜地开口打断了将要暧昧的氛围：“你要买的话我就便宜卖给你了。”
“谢谢你了。”陈仄抬了抬被徐漾时紧抓住的袖口，挑了一下眉对桑措说，“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慢慢喝。”
陈仄站起来抱起还在睡觉的徐漾时，快步走了下去。
桑措将他们送到门口，看着他们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黑夜里。
突然陈仄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明天我来牵羊，你就说你那里养不下，放我这里养养。”
桑措摇了摇头不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他默默回了楼顶，继续喝起了没喝完的酒。
风雪里的人走在冷风中，只在覆了一层薄雪的草原上留下了一点不甚清晰的脚印，证明此处有人来过。
走到一半的时候，陈仄怀里的徐漾时突然醒了过来，她酒意正上头时，模模糊糊间竟然真将陈仄当成了只小羊，上下摸了起来。
陈仄无奈地将她放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徐漾时的脸：“醒了吗？”
徐漾时一双醉意朦胧的眼里映漾着一汪春水，抬眼看着陈仄惊奇地说：“小羊会说话了！”
陈仄垂眼看着她低低叹了一口气：“就不该信你这个骗人的小酒鬼的。”
徐漾时却伸出右手将他的嘴给死死捂住了，她左手比了给嘘的动作，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后才小声地说：“你不要说话，会被坏人抓走解剖的。”
陈仄不说话了，他安静地看着徐漾时，任她四处乱摸着。
有一片雪花落到陈仄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融化后的雪水便落到了眼睑处。
徐漾时往前逼了两步，死死地看着他眼角的泪，低声安慰着他：“小羊不哭，我会保护你的。你放心有我在，坏人抓不了你的。”
陈仄被捂住的嘴张了又闭，还是放弃了和她争辩的想法，只想着或许等她酒醒了就好了。
他也有些贪恋这片刻的亲密接触，舍不得结束。
徐漾时松开了捂住他的手，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保护你，不要怕。”
她对着陈仄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一下头，陈仄依着她的心意照做了。
徐漾时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有些难以自抑，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亲一匹小羊。
她摇了摇头，下一刻突然踮起了脚。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陈仄的眼下。
陈仄呆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脸上的触感是真实的，他的耳朵在冷风里却越来越红了。
徐漾时舔舐着他脸上雪花融化的雪水，低声喃喃着：“别害怕，小羊。我在，我会保护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