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1 / 1)

第二日清晨,林菡照常起床、洗漱、装扮,努力演好林家的好女儿,时近午时袁家人都没出现,林老爷派全叔去打探,得到的消息是袁老爷意外堕马而亡。

林菡听到这个消息露出舒心的笑,那人出手果然可靠。

这已是林老爷第三次准备给林菡说亲,回回都是在相看前夕出事,他怀疑林菡在其中作梗。

但那毒妇已“病故”,崔家因卷入党争阖家死绝,不会再有人教唆她。可如若不是与她有关,怎会回回那样巧?

林菡照例来给林老爷请安,听他说贵客有事不能来,乖巧点头,过了会她终于开口:“女儿有要事禀告。”

林老爷示意她说。

林菡开口:“女儿在村里见到了镇平侯世子,望爹爹助我一臂之力。”

林逢震惊,他们家与镇平侯府毫无交集,但见女儿眼中熠熠发着光,默默叹了口气。他这个女儿自小格外有主见,只好问她,“你有何打算,需要为父做什么?”

林菡不慌不忙道:“日前从闻家得知,镇平侯世子已经失忆,阖村上下只有我认识他,最重要的是,他尚未娶亲。爹爹只需记住,女儿在上都曾与镇平侯世子有过一面之缘,两年前因外出探亲与他同行过一程,那时爹爹也是见证人。”

闻言,林逢猛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看向林菡,他腾地起身:“不可!”

二十年前他就是这样被崔家人诓了。

那时他只是一介寒门学子,身负寡母与青梅的期待去上都赶考,结果放榜之日被崔家人看中,从此身陷囹圄不得脱身,直至崔氏“病故”才重见天日。

他与崔氏互相折磨多年,连带鲜少与崔氏一手养大的女儿也亲近,但林菡是他的女儿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崔氏既然故去,他就是女儿唯一的亲人,他不愿女儿重走崔氏的老路。

林菡看着义愤填膺的父亲只觉得讽刺,一把年纪仍纠结那点爱恨情仇,就因他那个倒霉的青梅,连仕途也断了。林菡对他的反对并不意外,只要不涉及他的青梅与去世的母亲,算得上是位君子。林菡故意激他:“也罢,看来父亲并不关心余姨娘的下落。”

“你说什么?”林逢再度震惊,看向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儿,浑身止不住轻颤起来,“婉娘没死?”

林菡勾唇笑了下,轻飘飘丢下一句:“事成之后,爹爹自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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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伤得不重,在闻卿的操持下,成日里汤汤水水滋补着,好饭好菜供着,才过七日,气色已明显转好。她原想出屋活动手脚,但兄妹俩正在房门外说话,不得不退回去。

偏偏他们不知她耳力极佳,便是她有意不去听,那声音还在簌簌往耳朵里钻。

“怎么又是芍药啊……”闻卿看了眼闻晔端在手里的竹托盘,有些不满,“就不能换一样新鲜的?”

一口浊气突然涌上闻晔喉头。

她怀疑妹妹被人蛊惑了,对个萍水相逢的人格外亲近不说,不光一日三餐熬药煮汤伺候着,还得准备花卉供着!

更离谱的是,她就动动嘴皮子,活全是他的!害得他成天围着锅灶药炉转,连去找贺公子讨教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有苦难言,但凡抱怨一句自有百句歪理在等他。闻晔忍下满腔腹诽,委婉地提醒她:“我过几日准备去一趟城里,我看沐姑娘的伤也快好了,他计划去哪里,不如我捎她一程?”

闻卿想翻白眼,哥哥当真是块木头,他将照顾人当成任务在完成,不知主动与嫂嫂交谈不说,还想将人送走。她也闹不明白了,前世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黏在一起的两个人,迄今还如陌生人似的,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不着急,”闻卿恨自己不能告诉哥哥这是他前世珍之爱之的妻子,用饱含同情的语气感慨,“你也知道的,沐姐姐是孤女,她逃难来到竹影庵,还要担心有人潜藏在暗处害她。你忍心她一个弱女子孤零零地离开?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咱们就让沐姐姐多注些时日。”

闻晔面前浮现那张沉静的脸,心道孤苦伶仃的确挺可怜,但她能徒手扒车,压根不是什么弱女子吧!

趁他没有想出新的反对理由,闻卿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方才我在整理药材时发现缺了几味草药,待会还有得忙,麻烦哥哥替我带沐姐姐去附近走一走,如此也利于她恢复。”

说完几乎飞奔着去前院,她自觉很对得住哥哥,尽力替他制造机会了。

闻晔无奈看着闻卿离开。

妹妹近日像是变了个人,不是在陪沐姑娘,就是在爹爹的书房里翻看医书整理药方,那认真劲头他从未见过。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有她传承爹爹的衣钵,爹爹便再也不会管他了。

闻晔突然豁然开朗,与被爹爹盯着学医相比,照顾病人简直太轻松。

闻晔的俊朗的面庞上不自觉带了笑意,他轻轻叩门,沐曦很快出现在面前。

见到之前虚弱不堪的姑娘面上透出健康的光泽,心底还生出些奇异的成就感,闻晔捧着托盘递至沐曦面前,声调温和:“今日的芍药。”

沐曦喜欢芍药,她从前与妹妹居住的院子里就有很大一片,那日听闻卿无意中提起,芍药对本地男女而言有着特殊意义,她不想接。

沐曦客气开口:“昨日的仍新鲜,听闻芍药可以入药,公子不如给闻姑娘送去。”

阿卿哪里会侍弄花草,给她岂不是糟蹋了,但闻晔不好直说,半开玩笑道:“沐姑娘还是收下吧,你若不收,阿卿回头该数落我了。”

沐曦不由得蹙眉,她这两日深想了些,闻姑娘明知芍药的含义,却任由闻公子采来赠与她。这一点兴许是她多想,妙音师太的担忧历历在目,不论这兄妹二人存着何种心思,她是时候离开了。

“那便由我给闻姑娘送去,”沐曦接了托盘,对闻晔屈膝福了一礼,“多谢公子连日来的照料,他日若有机会,沐曦必有重谢。劳烦公子告诉我闻姑娘在何处,容我当面向她辞行。”

闻晔照料过的人多了,这客套话听听就了无痕迹,他抓住重点:“你要离开?”

沐曦颔首。

闻晔眼睛的余光扫到桌上的包袱,顿时喜上眉梢,这可是她自己提出要离开的,忙不迭开口,“我带你去。”

接下来出乎闻晔的意外,闻卿并不在书房,此时的闻卿正在去山谷的路上。

她想过了,哥哥尚未意识到命定之人已经出现,他只将照顾人当成任务,倘若她在家中,仍会想方设法撂挑子,所以她还是离得远远得较好。

可是去哪里呢?

换做从前,她必定会去找林菡消磨时光,如今没那个必要……她突然想起可以去药田,好看的草药也不少,正好可以采些回来。

然而当她怀着轻松愉悦的心情抵达药田后,待看到先一步发现她、客气地同她打招呼的贺衍,闻卿的心底涌起无名怒火:“谁让你进来的?”

贺衍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的是,对面的不过是个弱女子,她的怒气没来由令他心虚,仿佛不仅于此,他理所应当为她的喜怒负责。

“姑娘息怒。”贺衍整理思绪,认真解释在此借住的前因后果。

闻卿听完后在心里将哥哥骂了一百遍,他向来不喜林菡,这一回竟然帮她安置伤患,定是馋贺衍的身手,嫂嫂的身手顶顶好,哪里用得上那个人。

既是哥哥自作主张,仍让他处理便是,但这也为闻卿撮合哥嫂提供了新思路。

她懒得再看贺衍一眼,也懒得同他多说一句,目不斜视从他面前经过。

贺衍望着闻卿干脆利索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几日林菡天天来找他,听她的意思,两年前事发突然,他们二人不光有了肌肤之亲,还曾以夫妻的名义同行同住过一段时日,当时林老爷也在,林家父女这两年一直在等他办完事后提亲。

照林老爷的意思,清清白白的闺女不能不明不白委身于人,得先在槐南村举办婚礼,等成亲后小夫妻一起去上都,去见他的至亲。

林家父女情真意切,他的潜意识不许自己始乱终弃,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他无法拒绝。

于是林老爷做主,将婚事定在四月初六,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贺衍如做梦一般,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曾很不厚道地怀疑婚事是场骗局,可经打听得知,林家从上都迁来此地三年,林家父女在槐南村风评十分好,林老爷斯文儒雅,林姑娘温柔贤淑。倘若不是真的,好人家的女儿怎会上赶着嫁给他这样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更何况,林菡对他的亲近不似作伪,对他的日常习惯十分熟悉,若不是要来寻人,他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个偏僻的村落?

贺衍打消最后的疑虑。

然而看闻到卿面无表情从身前经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她去,对她总有种莫名的似曾相识之感,哪怕她对自己从未有过好脸色,也忍不住心生亲近。

当天夜里,贺衍做了个梦。

他提着一盏灯,走在无边旷野中,有个姑娘撞入他怀里。

于是灯笼坠地,芬芳满怀。

姑娘拥住她,头埋入他怀里:“你终于来了。”

四野寂静,脚边灯笼光线幽微,他分明听见有人心如擂鼓,伴随着杂乱无序的心跳的,是姑娘语无伦次的哽咽:“你若再不来,我就……我就……”

她最终没说出他不来会如何,他猜是舍不得。

他伸手想回抱她,可晚了。

姑娘已松开,语气雀跃起来,她的声线清脆又悦耳:“我当你答应了。”

她笑着跑开,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她头也不回,却扬声让他听见:“总之你答应了,答应了就不许反悔,我这就去禀告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