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夜，沐曦确定闻家兄妹已经入睡，重新披衣起床。

当夜有月，沐曦在月下奔走。

那日从闻家离开，竟不知晓薛大哥换了化名。来时无意中听到兄妹二人提到薛大哥在里正家里养伤，于是在后来的闲谈中旁敲侧击得知了里正家的方位，很快找到贺衍的落脚处。

沐曦叩门了，短促的三声，她连叩三组，对着门内压低了声音：“薛大哥，是我，沐曦。”

贺衍来村里时伤得厉害，前几日又被崔玦跟踪，他警惕性很高，早在院中传来动静就睁了眼，清凉的月色中，眸中闪过讶异之色。

那日去见闻家兄妹，恰巧遇见他们送一位姓沐的姑娘进城，声音对得上，她为何深夜来此？

沐曦又开始有节奏的叩门，里头没有动静，她忍不住想，难道她找错了地方，或是薛大哥伤得太重失去了意识，她拔出短匕插入门缝。

贺衍的手按在剑柄上，隔着门问她：“你来做什么？”

“薛大哥！”沐曦喜出望外：“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你。”

贺衍：“？”他何时姓薛了？

沐曦难掩激动：“上次多亏薛大哥助我引开了那些人，使得爹爹留下的证据得以保全。等风头过了，我会寻爹爹的旧部，替沐家洗刷冤屈。只是宣宁侯的人已布下天罗地网，仍不死心在寻找薛大哥的下落，沐府已倒了，西南旧部还得仰仗镇平侯府，还请薛大哥再忍耐几日，万不可露面，不能牵扯进去。”

贺衍眉心拢起来。

这沐姑娘所言与林菡十分不同，照她的意思，他是因为躲避搜查才来到此地，他打开房门：“出去说。”

等到了无人的地方，贺衍告知沐曦他失忆一事。

沐曦目瞪口呆，良久才能回神，难怪他那日不搭理她，原来压根没认出来。沐曦很自责：“是我连累了薛大哥。”

夜风吹来，贺衍忍不住咳嗽了阵。

沐曦知道他身上有伤，且还失去了记忆，沐曦更加愧疚。

贺衍说无妨，此事急不来，他终于从沐曦那里得到他的完整来历。

说来话长。

大梁内忧外患，以宣宁侯为首的权臣只手遮天。两年前北边的夷狄进犯朔城，守将镇北侯奉命征讨，在一场关键战役中战败，被政敌宣宁侯诬陷通敌叛国，成为大梁公敌。以镇平侯为首的武将认定其中另有隐情，联合诸多大臣向朝廷施压，为沐重清白争取到回上都自辩的机会。

然而意外陡生，沐重在押解途中留下血书畏罪自杀，同一时间，镇北侯府遭到痛恨镇北侯的暴民与土匪围攻，阖府上下百余口被屠戮殆尽，只有沐曦逃了出来，带着能还沐府清白的证据踏上被追杀的道路。

危难之际，镇平侯府世子薛晏找到了她。

他既奉父命保护良将遗孤，又身为沐曦兄长的好友，出于道义照拂沐曦。然而宣宁侯有意将镇平侯府与已被认定为卖国贼的沐重定为同党，薛晏在行事时只好隐姓埋名，生死攸关之际他替沐曦引开追兵，他自己虽也堪堪脱身，却身负重伤逃到了槐南村。

之前受林菡蒙骗过一次，贺衍仍旧心存疑虑。

沐曦告诉他：“薛大哥若是不信，可以去看看你的佩剑，剑柄处有一个岩字，这柄佩剑原是哥哥之物，薛大哥三年前来朔城游玩时哥哥将他新得的佩剑输给了你。”

贺衍暂且信了她，他这几日外出并未携带佩剑，她本不该知晓这样的细节。

那日分开后沐曦一直在担心他的下落，这会见到他全须全尾的，且这槐南村遗世独立，是绝佳的修养之所，沐曦不由得安慰他：“薛大哥放心，我这几日打听了，镇平侯府无恙，你暂且在此地养伤，一有新消息我立即来告诉你。”

既然家中平安，他与沐曦暂时都没有危险，贺衍有一事急需确认，他问沐曦：“我之前是否有过婚配？”

这话题切换得太快，沐曦楞了瞬，告诉他实情：“据我所知，薛大哥并无意中人。”爱慕他的女子委实不少，但他因为常年在外游学的原因，比寻常自家子弟活得随性，曾放过话，他将来的夫人要自己寻。

闻言，黯然的情绪从贺衍心底弥漫开来。

这几日在里正家养伤，他曾旁敲侧击打听过，闻姑娘的确自小与秦家有婚约，也就是说那些无比真切出现过的画面只是梦境。

既已知晓来历，且目前不宜进程，贺衍倒是不再急着离开。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最好能尽快恢复记忆。

和沐曦分开后，两人各自回到住处，贺衍久久不能入眠。

诚然那些记忆莫名其妙，但他发现与闻姑娘有关的画面出现得十分有规律，每逢见过她后，在他入睡或者意识不明之际，那些画面才会出现。

贺衍的思绪不由自主飞远。姑娘绯红的脸、她的雀跃以及她小心翼翼抓着他的衣袖带来的牵扯，反复在他的胸膛里滚烫。

第二日用过早膳过，慈眉善目的里正问他何时启程。

那日从山谷被里正带回来之后，他感染了风寒，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伤不见好，伤口亦有化脓之势，昨日傍晚才感觉好了许多。

他其实十分想去向闻姑娘求诊，然而他存有自知之明，姑娘十分不待见他，去了也是自讨没趣，还惹得她不开心。考虑得尽快回上都确认身份，伤势不能再拖，只好放弃去找闻姑娘的想法，打算等进城了找个大夫瞧一瞧。

然而据沐曦所言，宣宁侯的人在城内，他此时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贺衍客气地回答：“我感觉好多了，先不进城了。”

“那怎么行？”里正仍记得将贺衍救回来时所见到的，神色凝重起来：“你还年轻，不晓得其中利害，等你到了我这岁数就会知道，有个好身体才是本钱。”

贺衍从善如流：“您说的是，我稍后去找闻姑娘瞧瞧。”

“也好，”里正点头，“闻家那孩子医术虽不及她父亲十分之一，但你不要小看她，她是个细心负责任的孩子，由她替你瞧着，怎么着也比硬扛着好。”

贺衍苦笑，里正以为他看不上闻姑娘的医术，其实是他没有信心她能屈尊替他诊治，他恭恭敬敬向里正告辞：“我这就去。”

她与人有婚约又如何，他总得弄清楚那些频繁出现的画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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