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相逢(1 / 1)

第6章

湖边画舫。

已到深秋,湖边更是寒冷,赵瑾瑜倚靠在树边,裹紧了狐裘大袄,毛茸茸的滚边露出半截雪白的玉面,狭长的凤眼扫视着登船的客人。

“主子,都是些粗脂俗粉,半个王公贵族都没有,您去了,多掉身价啊。”

蝉衣锲而不舍地上着眼药。

赵瑾瑜瞪眼:“我也想去那些地方,可就算是易容了,若遇到熟人,声音姿态也很容易被人认出。”

最重要的是,谁没事做,愿意顶着一张丑脸。

“我就来这船舫听听小曲,喝点小酒,看看夜景,作甚去那些地方?”

船上的人已经登的差不多了,赵瑾瑜不想听蝉衣啰嗦,箭步跃上甲板。

“客,客官?”

船舫主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的娘子登船,不确定地问。

身姿纤长有力,宽大的狐裘不显臃肿,反倒更显翩翩仪态,玉冠束发,雪肤玉肌,仙人下凡不过如此,真真是陌上人如玉。

“船主!”蝉衣见他痴了,不悦地出声提醒。

船主这才恍过神来,将视线转移到仙人身后。

又是个不可多得的俏丽女子,这,今天晚上怕不是来了个财主,连身后的仆人都如此钟灵毓秀,还愁没钱?

徐郎半老的船主带着一身脂粉味凑近,风韵犹存的脸上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挤出了不太新鲜的谄媚笑容。

赵瑾瑜捏着鼻子后退半步。

蝉衣上前,挡在赵瑾瑜身前,冷冷地开口警告:“一间包房,要这里最红的清倌,安分守己些的,不要打扰,钱不会少你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荷包。

船主连忙摊开双手接过,暗自颠了颠,心花怒放,哪里还敢碍着贵客的眼睛。

“小青,快领着这位贵客去天字一号房,去喊清竹。”

“对了,让那位清竹公子少用些脂粉,房间里也别熏香。”

赵瑾瑜最是不喜这些杂乱的味道,平日里都用的极为雅致的淡香,出门没这条件,干干净净的就好。

水波轻荡,寒风拂过画舫上挂起的彩灯,这般寒冷的天气,几个穿着轻纱罗衣的男子小跑路过。

好似瞥见了赵瑾瑜的样貌,走远了几步,传出一阵轻笑,扭头不舍地打量陌生的女子。

“再磨蹭下去,爹亲要罚我们了。”

有男子见赵瑾瑜回头,面红耳赤地举起轻薄的纱衣匆匆离去,更有些胆大的,朝赵瑾瑜扔来绣帕。

“客官,选奴啊!奴会弹琵琶,还会唱小曲,最重要的是奴还有别的本事。”

赵瑾瑜不过是可怜这些男子在寒风中穿的如此单薄,才会停下步子。

意有所指的话还有频频发送的秋波令赵瑾瑜略感不适,她还是第一次来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男子拉客的手段要大胆许多。

赵瑾瑜可能是有上辈子男尊的经历,最是不喜过于直白强势的男子。

沉下脸来,将狐裘的领子拉高,遮住形状优美的下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青落了一步,虎着脸警告:“这可是爹亲的贵客,点了清竹公子作陪,不是你们这些货色可以染指的,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连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恼了贵客,爹亲定不会饶了你们。”

小青是船主面前的得力人,一番威逼,几个男子偃旗息鼓,惴惴不安左右相看。

“还不快走,这方向不要再来了。”小青警告。

男子们低头不敢吱声,蔫蔫离去。

**

屋内已经燃起了炭火,暖融融的。

赵瑾瑜解开狐裘,露出内里墨色锦衣,绣着大片淡雅的白色山茶花,整个人慵懒地半倚在榻上。

蝉衣熟悉她的习惯,推开些窗户透气。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围着我打转,若是看上哪个记我账上。”身后传来赵瑾瑜懒懒的轻笑声。

蝉衣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固执地摇头。

“属下还得负责您的安危,怎可贪图一时之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正当蝉衣窘迫地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之时,门被轻轻敲响。

蝉衣舒了口气:“进来吧。”

小侍从两侧打开门,露出一位年轻男子。

来人面带轻纱只露出一双含着潋滟春水的眸子,姿态如弱柳扶风,款款走入。

小侍架起一道屏风,只影影倬倬看到人影。

面对主子竟然如此拿乔,蝉衣皱起眉头,弯腰凑近赵瑾瑜:“主子,要不要换一个?”

赵瑾瑜摆了摆手,不过是些清倌抬高身价的小把戏,她见惯了,再者她不便暴露身份,拿乔就拿乔吧,她不过是想听些小曲,喝点美酒,琴艺出众就行。

屏风后的清竹抿了抿红唇,在一众画舫里,他还算小有名气,往来都是熟客,也愿意捧着他,从来不会唐突他。

今晚突然被安排了个陌生的女人,听说出手阔绰,爹亲都没问过他的意见,就将他推来作陪。

他心中憋闷,故意使了些小手段,只待在屏风后弹琴,让那女人花了大钱也见不着他一面。

有些客人偏偏爱他这小脾气,加之画舫规模小,来往的没什么贵客,就是些满身铜臭的商人,船舫主有些后台,便没什么人闹事。

这听了要将他换了,心里不由忐忑,爹亲可是嘱咐了要让天字一号的客人满意,他不该耍这脾气的。

“不用了。”

耳边传来女子轻柔的嗓音。

“都退下吧。”

身边的小侍鱼贯而出,蝉衣走在最后,负责闭门,立在门口警戒。

屏风后的清竹被声音所吸引,可惜他刚才拿乔,故意目不斜视,都不知道客人是何样貌。

只能隐隐看到对方修长的身形轮廓,全不是往日接待的满肚肥肠的中年女人,反倒像是个矜贵的王公贵族。

清竹的心漏跳了一拍,心中更是后悔,又带着些埋怨,爹亲怎么也不告知他客人是个翩翩女郎?

“怎的还不弹琴?”赵瑾瑜尾字微微上扬,像是一把小刷子,挠得清竹心肝发痒,面纱下的脸也红透了,喃喃张口,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生怕在女娘面前出了丑。

赵瑾瑜等的不耐烦,正要招呼蝉衣换人。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发生了何事?”赵瑾瑜提高了些声音,问屋外的蝉衣。

“回主子,是有个公子偏要上这画舫,和守卫起了冲突。”

赵瑾瑜来了兴致:“哦?可上来了?”

“上来了,那公子约莫吃醉了酒,明天在这画舫上醒来,估计要后悔。”

赵瑾瑜还以为自己是遇到了趣事,没想到原因竟如此简单,一个吃了酒的公子跑错了地方。

“你去看看那公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管如何,现在的男子和她上辈子封建时代的女子一样,若是在这样的场合待了一晚,名声就彻底毁了,为此赵瑾瑜打发了蝉衣前去。

“可主子,您……”

“你主子我也不是吃素的,快去吧。”

赵瑾瑜走南闯北多年,和蝉衣等暗卫失散也是有过的,亦能全须全尾的,这小小的画舫藏不了几人,若真有围攻,也困不住她。

蝉衣领命,窗户印出她的影子慢慢拉长,直到消失。

而屏风后的清竹经过这么一打岔,心跳逐渐缓和了些。

他凝眉静气,轻轻拂动琴弦,琴音如何山间叮咚的清泉,清新自然。

刚才还想将人换了的赵瑾瑜满意地点了点头,惬意地掏出怀里的话本,随着琴音,一页页地翻阅起来。

**

凤翊星觉得憋闷,只带了府中侍卫出门。

借酒消愁后,路过湖边快要开船的画舫,见着小倌的欢颜赔笑,扭着身子躲避客人的调戏。

心中不平,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撕碎了才好,便不管不顾地就要上船。

府中的侍卫本就惧怕他,见他面色沉得快要滴出黑水,更是不敢拦。

凤翊星不喜在这种声色场合身边围着太多的女人,屏退左右侍卫,将外袍甩在榻上,开了一小半窗户,独自赏着湖景,喝着闷酒。

隔壁的包房里传出阵阵悠扬的琴声,更是应景。

琴声渐停,他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就在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之时,隔壁传来了女子沙哑的嗓音:“怎么停下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仿佛昨天还贴在耳边轻轻哄着他。

凤翊星一个激灵,歪歪扭扭地走到窗边,探出头去听,想要听的更加仔细点。

隔壁又传来男子的呼痛声,轻轻的吸气声若有若无地飘荡在他的耳边。

他微微轻启红唇,瞪着腥红的双眼,狗男女,他在口中翻来覆去咬着这几个字。

撩起长长的衣摆,扎在劲瘦的腰间,四肢并用,跌跌撞撞翻过窗户,落在狭窄的过道上,离寒冷刺骨的湖水只有半个脚掌的距离,好悬没落下船舫。

隔壁的窗户留着一条细细的缝,他堂堂一国帝卿,做出了令自己不耻的行径,扒着窗檐,窥探小倌和恩客的秘事。

那张熟悉的出尘面庞,就算是侧对着他,他亦能认出。

凤翊星怔怔的,不敢出神,硬生生让自己忽略在场的另一个男人,即使那男人的手还被女人握着,一副亲密的姿态。

他怕自己乱发脾气,惊扰了梦中来客,一眨也不眨,贪婪地描绘梦中人面容的轮廓。

即使扒着窗严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没有大袄避风,可他就像是在惩罚自己一般,生生受着寒风,心里也像是刮起了一阵狂风暴雪,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真的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