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冷战(1 / 1)

许若娟翘起指尖,目光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刚染完了一半的指甲。

桃香手中捣着装满了蔻丹花的石臼,顺口提起:“娘子,今日好像就是霖哥儿院试放榜的日子。”

“放榜了又怎样?难道那蠢货还能考中不成?”许若娟闻言后,不屑地撇了撇嘴。

等到两只手都染好了嫩红的甲色,许若娟的脸颊也升起了一抹羞涩。

她站起身,对桃香说道:“走,我们去书房找枚哥儿。”

“枚哥儿!”许若娟提起裙角,跨过门槛,“你瞧,娟儿刚染好的指甲,好不好看?”

在书案前温书的詹枚,闻声抬起头,目光中却流露着一丝冷色,“不是说过了?我在准备乡试,没事别来打搅。”

“哥哥这么凶做什么。”

许若娟停下脚步,委屈地扯着衣角。

见她这般,詹枚缓了神色,深吐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霖哥儿他高中了。”

“什么!?”许若娟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哥哥莫不是在诓我的吧?”

“我唬你这个作甚?”

詹枚皱起眉,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再次专心于眼前书卷。

察觉到他情绪不佳,许若娟语气讪讪地说道:“那娟儿就先不打搅哥哥温书了。”

桃香在书房门口才刚坐热了屁股,结果就看到许若娟走了出来。

“娘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枚哥儿要温书,这样他才能早日考到功名娶我为妻,你个婢子能懂什么?”许若娟高昂着脑袋,语气不屑地说道。

“娘子说的是。”桃香咽了口唾沫,垂着脑袋跟在许若娟身后。

不想,许若娟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朝她问道:“霖哥儿成婚后,我是不是还没去看过他?”

“是,娘子。”桃香盯着脚尖回道,“自那日的谢师宴后,娘子就再未见过霖哥儿。”

晃了晃刚染好的指甲,许若娟眼珠一转。

“那我今日便去给霖哥儿道个喜吧。”

霖院此刻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若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些什么。

作为詹钦霖的师父,看到他高中,她的心中其实为他感到高兴的。

但是只要一回想起自己在未出榜前替他那副提心吊胆的那副模样,她的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在烧。

“郎君早就料到自己会高中案首?”

詹钦霖一时语塞。

那日送考看到谢若仪为他担忧的样子后,他心中窃喜,于是后来从出考场起,他就装出了副失魂落魄的惨样。

“我…我也不知我会考得案首。”詹钦霖目光闪躲地解释着。

“郎君认为自己会名落孙山,结果最后却碰巧高中案首了?”

“我…我只是想…”

果然,詹钦霖是在故意瞒着她,也难怪之前他那么笃定他就能考过詹枚,原来是胸中早有丘壑。

“既然毫无信任,那么日后郎君在学问上的事情就不要再来请教我了。”谢若仪的语气淡得像水,但仔细一看,其中却又夹杂着些涩意。

“我并没有不信任娘子!”詹钦霖百口莫辩。

“霖哥儿!”

许若娟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之间的争执。

她这一来之后,屋室内顿时鸦雀无声了。

詹钦霖偷觑了眼谢若仪的神色,见她面上怒气渐渐散去,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谢若仪垂下眼眸,是她自作多情了,本就不干她的事,她上赶着操心做什么?现在人家的心上人不就跑来祝贺了?

“表小姐…”

“我先…”

许若娟抬起手指,用绣帕捂住嘴唇笑道:“霖哥儿和谢娘子同时开口说话,娟儿都不知该先听谁说的了。”

她这话音一落,夫妻二人的心中,情绪皆有波动。

詹钦霖眉头紧皱。

许若娟怎么回事?谢若仪是他的妻子,按理来说她不是该唤她一声嫂嫂吗?怎么叫谢娘子?

谢若仪的目光却是愈发的冰冷了。

她没想到自己还没出屋子呢,这詹钦霖居然就已经连一刻也等不及的——想要和他的亲亲表妹互诉衷肠。

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嘲讽,谢若仪开口说道:“郎君和许娘子慢聊。”

“谢娘子客气。”许若娟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哼,还算她识相。

詹钦霖却是浑身一震,这不对啊!

他是不是让谢若仪误会了什么?怎么就变成是他要和许若娟慢聊了?

没管屋内的许若娟,詹钦霖一个箭步就往门外追了上去。

“娘子,你去哪?”

谢若仪觉得有些好笑,当初他和自己假成亲不就是为了成全许若娟?现在这又是什么把戏。

“郎君,许娘子还在屋内呢。”

“这干她什么事?”

“那要问郎君自己了。”

对上谢若仪饱含深意的目光,詹钦霖顿时茅塞顿开——是当时他口不择言胡乱扯的那个借口。

手掌握紧,詹钦霖眉头紧皱。

见他不再继续阻拦,谢若仪莲步轻抬,转身离去。

二人争执的画面全都落入了许若娟的眼中,她面上带着歉意,眼神自责,“霖哥儿,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你来我院子干什么?”詹钦霖语气不善。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许若娟一时半会儿有些尴尬。

染了蔻丹的白玉纤手抬起,她动作轻柔地理了理鬓旁的碎发,眉目含笑道:“娟儿是特意来贺霖哥哥高中的。”

“嗯。”

“啊?”

没懂詹钦霖什么意思,许若娟下意识回道。

“现在贺完了,你已经可以走了。”詹钦霖的语气中透露出不耐。

男人可真是奇怪,刚才谢若仪在的时候他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

咬了口银牙,许若娟不甘不愿地说道:“那娟儿就先告辞了。”

“娘子,那许家表妹已经走了。”芽绿轻敲了下书房的门,小声提醒。

“她走不走和我没关系。”谢若仪目不斜视地看着手中水磨木雕,头也没抬地回道。

直到等芽绿走后,她才用余光偷偷地瞟了一眼院中。

院内,詹钦霖对着门的方向背手而立,身姿英挺,但周身却萦绕着一圈淡淡的忧愁。

收回心思,谢若仪沉下心,一心只专注于手中的木雕和笔下的文字。

站在院子里吹冷风的詹钦霖,心中确实忧愁。

当初时间紧急,为了让谢若仪尽快相信自己,他只好假借了许若娟的名头,但现在——

要怎么圆回去啊!

“你再说一遍!那二房的废物他考中了!?”陈氏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端庄不端庄的了,她面容扭曲地掐住菊红的手腕,厉声问道。

菊红咽了口唾沫,微微地点了点头,手腕被陈氏掐得几乎快要发麻,却也不敢出声。

陈氏用力甩开菊红的手,咬牙切齿地在寝室内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

怎么会呢!?那废物他怎么可能会考中呢!

案首…自家枚哥儿都没考中的案首,竟然让那蠢货考中了!难道日后还真的要让枚哥儿给那二房的废物让路吗?!

“啪!”

陈瑶用力地将手边的花瓶砸碎泄愤,菊红被四溅的瓷片划伤破了脸颊,却依旧一动也不敢动——这可是大娘子最喜欢的花瓶啊…

随着陈氏这砸破花瓶的一声脆响,詹钦霖在院试中夺得案首的消息很快就在詹府上下传开了。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詹钦霖身上,往日里的不学无术,如今全都变成了厚积薄发,也渐渐地开始有人小声议论起了詹老太爷曾经在厅堂拍板说下的那段话。

“霖哥儿这下倒是后来者居上,越到了枚哥儿的前头呢。”

“难道枚哥儿日后真的要从商吗?”

众人议论纷纷,但始终也没讨论出个什么结果,不过下人们对待二房的态度却是愈发地客气了。

芽绿因此这几日脸上都挂着笑,但谢若仪的情绪却是不太高。

“娘子,这下可好!姑爷他如今扬眉吐气,咱们二房日后在詹家也就更有底气说话了!”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

芽绿不解地看着自家娘子,“姑爷和我们不是一起的吗?”

“不是。”

詹钦霖高中案首的这件事给谢若仪敲响了警钟。

不论她的才华本领究竟如何,只要她没有打破世俗证明自己,那么在世人眼中,她都只是个不守规矩的顽劣女子。

可是——如果当她站到高位。

那么现在这些嘲笑她不自量力的人,便会自然而然地为她的过去编造好借口。

回过神,谢若仪目光坚定看向了身侧的芽绿。

察觉到了自家娘子投来的熟悉视线,芽绿迅速直起身,蹑手蹑脚地想退出屋子。

一直走到门前,她才细如蚊蝇地小声说:“娘子,芽绿才想起来,今天我还没给院子里的花儿浇水呢!我这就去!”

谢若仪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让她逃脱,她动作麻利地揪住了芽绿的后领。

“娘子的话,现在你也敢不听啦?”

“娘子...这次您就放过我吧...”像被叼住了后颈的猫儿一样,芽绿委屈巴巴地转过身,手指拧成一团。

“明儿一早你把那两套小厮的衣服准备好,陪我一起去东角楼的王家街走一趟。算了算日子,想必我上回定制的木轮,店家应该已经做好了,我得赶紧去取回来。”

“娘子...”

“快去!”

对上谢若仪的眼神,芽绿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

芽绿走后,谢若仪看着桌上的水磨木雕,陷入沉思。

这是她看过江陵府最大的水轮机后得出灵感,自己设计制作出的水磨器具。

根据画好的图纸她用木料和机关曾经做过许多不同尺寸的水磨,但是它们都不能正常的运作,唯有面前这个尺寸最小的木雕,使用起来却是十分灵巧。

她拆开重新研究过,猜测或许是由于引水道过于狭窄,所以最后才导致了水力无法完全作用于磨盘。

叹了口气,谢若仪捏紧了手中的小木雕,目光幽远。

原本她攒的钱已经快不够了,但是在嫁到詹府之后,现在的她手上已经多了一大笔丰厚的嫁妆。

等明日取到了新的木料和机关之后,她要再试一次。

假使水磨的尺寸在做大后也能正常运作,那么此物就能够作用于农耕——而她,或许也就可以借此扬名四海,破例成为南晋国的首个女官。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殿下,跪求收藏~~~

新年快乐!!!

注:水磨又称水磨作坊,是一千九百多年前青海西部常用于农业的一种生产工具

水轮机-修都江堰的李冰所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