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马球(1 / 1)

裙下之臣 浮生无望 2683 字 4个月前

紫宸殿中。

陈景睿看着手中的课业,笔迹虽略显仓促,好歹是完完整整,有头有尾,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督促灵姝,辛苦你了。”

“此乃臣之本分。”

陆子越躬身作答,何况他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每日和小公主听书聊天,实则愉快得很。

陈景睿想了想,又道:“只是光催促她写课业却也不够,如今春日渐暖,朕想着是该让灵姝出去走走,同那些世家子弟们学学礼仪了。”

“……”

陆子越眉梢微掠,据他所知,公主自从去年随圣上南巡归来后,便没再赴过京中的宴会,就连冬猎也没去。

想让她参加这些世家的宴会,确是有难度。

然他只是从容地抚袖行礼道:“臣明白。”

国子监中,春日的桃花开了,在淡淡的熙光中透着粉晕,与嫩绿的枝芽相得益彰。

灵姝却不敢分心赏景。

因为这一节课是陆子越的课。

然而如履薄冰地上完了这最后一节课,陆子越竟也没有挑她的错,灵姝诧异地看了陆子越一眼,同苏浅浅低声道:“这找茬大王今日竟没寻我的麻烦。”

苏浅浅:“……咳。”

我的公主殿下,您不知道陆子越他听力极好,任何悄悄话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吗。

果然,台上陆子越的嘴角明显浮起一抹冷笑。

苏浅浅更不敢说话了。

虽然她很想笑。

“再过五日便是休假日了。”

陆子越拢了拢书卷,课堂顿时一片肃静,他接着道:“春和景明,圣上有意在鸣鹿苑举办马球会,你们可自愿报名参加。”

休假日去比马球?

灵姝神色一肃,不去!绝对不去!大好的假日,当然是要睡个天昏地暗了。

她正要举手拒绝。

“我不……”

陆子越却又说:“胜者可得二日假期。”

灵姝的话生生噎在了喉咙里。

两天的假期啊?那这是不是会划算些啊……

众学生们闻言兴致勃勃,圣上举办的马球会,一来可以与和世家子弟们交际,二来又能在圣上面前露脸,给家族争光,自然是要去的。

报名声此起彼伏。

陆子越却一眼望向灵姝,目色清明,问:“公主方才说什么?你不去?”

“我……”

灵姝讪讪地放下手,露出得体的笑容:“我说的是我不得不去。”

哼,凭她精湛的技术,小小马球会还不是轻松拿下,到时她便能有二日的假期了,甚好。

至于马球搭子她已经想好了,就找祝微行吧,这小子是欠了些,但功夫还是不错的。

然而陆子越却道:“公平起见,各自的队友便以抽签的方式决定。”

灵姝:“……”

行吧,只要不抽到特别弱的人,她还是有信心取胜的。

“……”

“公主殿下,咳……咳咳。”

柳若衣泛白的指尖捏着红色竹签,一句一咳地朝灵姝道:“我与您是一队呢。”

看着对方苍白的脸,灵姝缓缓:“……嗯啊。”

完了,她真的完了。

谁不知道辅国将军威武善战,但膝下嫡子柳若衣却是个天生体弱的病秧子,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他真的能打马球吗?

换句话说,和他一队自己还能赢吗?

灵姝犹豫着问道:“柳公子,你素来体弱,真要参加这马球会吗?”

柳若衣似乎早有预料,闻言只是惆怅一笑:“公主,若衣自知体弱,从小不敢妄动,唯恐父母担忧多虑。他人肆意玩闹时,我只能独坐家中,一边羡慕他们一边喝着喝不完的苦药。这次马球会,我真的很想参加……我知我是个累赘,若是公主嫌弃,我……”

“哪里哪里!”

灵姝闻言登时愧疚至极,别人只是体弱了些,自己怎能为了私心就嫌弃他呢?她起身,打量了柳若衣一眼,似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

“柳公子,你不必担心,从今天起你跟着我一同练习,我保证咱俩绝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将他们统统打败!”

柳若衣目色微亮,仿佛被这话感染了一般,苍白的面色红润几许,含笑道:“如此,就劳烦公主了。”

距离马球会只剩五天了。

这日依旧是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辅国将军府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宁静。枝头的雀儿叽叽喳喳,丫鬟们在紫藤花廊下打着扇子,慢慢地熬着大公子的药。

书屋中,辅国将军和辅国夫人正在会见大夫,聊着柳若衣的病情。而柳若衣则是静默地坐在轩窗旁,袖手搭在窗台,无声地看着窗外日光明媚,紫藤花开,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光只能照到他的指尖,显得那白皙的肤色越发苍白。

一道清脆的呼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柳若衣!我来找你了!”

闻声,柳若衣神色一振,眼中掠起些许光彩,起身匆匆踏出房门,走入晨光中。

庭院中,灵姝梳了双螺髻,穿着一身橘红色束腰骑装,拂开垂落的紫藤花,步履轻盈地踏了进来。她裙边摇曳,腰间的五彩宫绦也晃晃悠悠,好似在舞动。

“公主。”

柳若衣起身迎接,笑道:“您来了。”

书阁中的辅国将军与夫人闻声目露惊讶,起身走了出来。公主?是宫中那位昭华长公主吗?可真是位意想不到的客人,毕竟自家与她平日里并无来往啊。

辅国将军夫妇与灵姝互相见了礼。

辅国将军笑问道:“小殿下今日莅临寒舍,不知是有何要事?”

灵姝摇头:“也并无大事,我是来寻柳公子的。”便将马球会的事情告知了二人。“我与柳公子约好了,今日要去球场训练。”

“这……”

将军夫妇顿时面露难色。

自家孩子那孱弱的身子,上国子监都勉强,能禁得住这一番折腾吗?

灵姝十分体贴道:“您二位放心,我已备了三位太医侯在一旁,保证柳公子死不了。”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

将军和夫人悬着的心彻底放不下了。

柳若衣忍俊不禁,朝自家父母温声道:“爹,娘,请您二位放心,公主与孩儿都自有分寸,不会有碍的。”

将军夫人慈爱的眼中满是担忧:“可大夫说,你不宜过度劳累。”

柳若衣摇了摇头:“孩儿平日在府中,不是静坐便是卧床。除了国子监,更是许久不曾外出,再这般下去,恐怕都要成废人了。”

将军看着自家孩子那颓废的模样,狠了狠心,决定道:“既如此,那你便随公主去吧。公主,犬子便有劳您多多看顾了。”

灵姝拍着胸脯保证:“您二位放心,我绝不会把柳公子练死的!”

将军与将军夫人:“……”

这话如何越听越不是滋味呢。

到了马场中,柳若衣换上一身骑装,随着灵姝绕场了一圈。春风拂在他的面上,空气里仿佛都是自由的气息,除了心跳得有些快,他感受到了无尽的快活。

出于关怀,灵姝还问了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我很开心。”

柳若衣朝灵姝笑道:“不瞒公主,因我自小家世高,父母又疼惜,他人们怕冲撞了我,从不与我来往,纵有说话的也是小心翼翼……公主是第一个不把我当病人看的。”

灵姝笑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说罢,抽出腰间的小鞭子,啪地甩了一下,笑意消失,换上了一副冷漠的面孔。

“今天只要你死不了,就给我往死里练。要是因为你导致我休不了假,你就受死吧。”

柳若衣愣住:“……什么?”

日头渐渐西沉。

马场的灰落了又起,起了又落,不知过了多少个来回。

柳若衣伏在马场边备着的木榻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早有人熬好了参汤递了上来,一旁的三位太医轮流上前为他诊脉,旁边的侍女们贴心地擦去他额间的汗,捧来换洗的衣物以及恢复体力的点心瓜果。

一顿服侍十分周全。

灵姝得意地朝柳若衣笑道:“你看,我就说你死不了吧。”

柳若衣一边喘气一边苦笑道:“是……死不了,但也……离死不远,了。”

原来公主不仅不把他当病人看,公主也不把他当人看。

当然,灵姝总不能真把人弄死,见柳若衣实在是累着了,索性命人又搬了个软榻,靠在一旁陪他一起恢复。

三月的天澄澈透蓝,不知谁家小童子在玩闹,空中飘荡着两张青色纸鸢,似两只轻盈的燕子在划行。

灵姝仰头看着纸鸢,跟柳若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柳若衣,你国子监的课业做得怎么样了?”

“自是做完了。”

“这么快?”

灵姝眼中涌起些许沮丧,连一个病秧子写课业都比她快啊,又问道:“你的学问很好么?在国子监能排第几?”

柳若衣喘了口气,恢复了些许气色,沉吟道:“去年国子监的考试中,裴予安第一,我第二。”

灵姝惊叹:“你的学问这么好?!”

“咳……”

被对方惊呼赞叹的表情捧得有些不好意思,柳若衣抿唇一笑:“也没有吧,论起学问,裴公子才是一等一的好,人人都道他或将是下一个陆首辅。”

“陆大人?”

说起来,这裴予安的母亲与陆子越的母亲是嫡亲姐妹,所以二人是有着血缘之亲的表兄弟。想到给自己整了一套又一套阴谋诡计的陆子越,灵姝连带着对裴予安的印象也不好了起来。

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虽然裴予安姓裴,但也大差不差了。

灵姝哼道:“柳若衣,你不必自谦,若不是你拖着这么一副病体,国子监第一说不定还轮不到裴予安呢。”

说这话时,她并未察觉到身后传来两道脚步声。

柳若衣却是瞧见了,使劲咳嗽暗示灵姝:“咳,咳咳……”

但他咳习惯了,灵姝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还自顾自叹道:“何况成为下一个陆大人是什么好事么?你想想,一个家里出两只老狐狸,日后他们再生一堆小狐狸,真是太可怕了!”

“咳……”

一道笑声从背后传来。

灵姝蓦然回首,便瞧见正在被自己编排的老狐狸之一裴予安赫然立在廊下,清朗的面上蕴着温和笑意。

她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不自然地挪到了柳若衣身后,试图藏起来。

开什么玩笑!

她可以背后说人坏话,但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听见,那可是尴尬到死啊!

灵姝扯了一下柳若衣,眼中怨怼。

看见人来怎么不说?

柳若衣无奈咳嗽,纵然没说裴予安什么,亦是有些尴尬,又低咳一声。

我咳嗽你怎么不听?

倒是裴予安不计前嫌,竟温声笑道:“见过公主殿下,狐狸聪明机敏,殿下称予安是狐狸,便是夸予安聪明机敏了。”

闻言,灵姝肃然起敬:“裴公子。”

人家背后说他坏话,他竟然毫不计较,换成陆子越那个小性的,早不知怼自己多少回了。

灵姝真切地觉得裴予安是位清风明月般的君子,叹道:“也只有您这样品行端正、大度宽容的人才当得起国子监第一了。”

一旁的柳若衣:“……”

刚刚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对了。”

灵姝又问道:“你来马场做什么?”

裴予安摇头笑道:“我与楚清瑶姑娘是一组,今日约了她一同来马球练球,好在五日后的马球会夺得头筹。”

是对手!

灵姝瞬间拉远了一步,表情淡了下来:“这样啊。”

说话间,那楚清瑶也缓缓来到,她是永安侯府的嫡女,琴棋书画骑射无所不通,与崔怀玉并称京中双姝。

她的马球,当然也是一等一的好。

裴予安和楚清瑶这一组,是灵姝取胜路上的最大绊脚石。

灵姝悄悄跟柳若衣说道:“记住这个女人,比赛时你专心对付她,裴予安就交给我了。”

柳若衣无奈笑了笑,小公主倒是个护短的。

他还未曾觉得有什么,楚清瑶素来要强,闻言却感觉被贬低了一般,公主让柳若衣一个病秧子对付她,是看不起她吗?

楚清瑶蹙眉,瞥了柳若衣一眼:“柳公子的病好了吗?到时马球会犯了病,可别怪在清瑶身上。”

“楚姑娘,你什么意思?”

灵姝正要为柳若衣鸣不平:“柳若衣不是这样的人……”

柳若衣却拦住了灵姝,轻声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楚清晏闻言,神色一顿,终于正眼看了柳若衣一眼,哼道:“你倒有几分骨气,既然如此,那就来日见了。”

说罢,拂袖便走了。

裴予安则是朝二人拱了拱手,略带敬佩地看了看柳若衣,追上了楚清瑶的脚步。

见二人就这么走了,灵姝不免有些惊讶,问柳若衣:“你方才说得是什么意思?楚清瑶怎就被你气走了?”

柳若衣累了,又柔弱地靠回了榻上,笑道:“我说的是,他们很弱,我们很强。”

灵姝瞬间乐了:“你说得真好!没错,我们本就不比他们弱。快起来,随我再跑两圈。”

才躺下的柳若衣:“啊,这……”

谁来救救他。

……

陆府,书阁。

听着流影对灵姝行程的回报,陆子越悠悠在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才道:“这几日公主都与柳若衣待在一起?”

“正是。”

流影如实禀告:“公主出了国子监,便带柳若衣去马球,有时太晚了,夜里还会去辅国将军府用膳。属下听说……”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

陆子越抬眸瞥他。

流影这才斟酌着道:“听说最近柳若衣身体好了些,辅国将军夫妇十分开怀,与公主在用膳时其乐融融的,甚至暗地里商量着要去同圣上提亲,为柳若衣求娶公主。”

求娶公主?

陆子越扯了扯嘴角,不屑道:“他配吗?”

“配吧。”

流影下意识说:“您说这柳若衣家世又好又清白,品行端正,学识也好,除了身体弱了些,真是挑不出别的错来了……”

闻言,陆子越脸色明显不好看了些。

流影本来说在兴头上的,突然觉得一股寒意袭遍全身,瞬间闭上了嘴,只悄悄地觑陆子越。

你看,说了你又不爱听。

“……”

陆子越脸色淡淡地撂下了笔,已经没了作画的兴致。

“备马,入宫。”

当天,灵姝就得到了一个噩耗。

听说陆子越入了一趟宫,偶然遇到了司天监监正。监正偶然算了一卦,说明日正好是踏青出行的大好日子。陈景睿偶然听闻了此事,于是把本来大后天举办的马球会硬生生地提前了两天。

灵姝:“……”

柳若衣本来就弱,再少两天练习,他们本就渺茫的胜率岂不是更加渺茫?

“陆子越这厮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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