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1)

顾明宣再醒来时,眼前一片明亮。

她觉得肯定是回到了办公室。

结果映入眼帘的不是公司灰白色的天花板,而是蓝汪汪的天空,缓缓飘动的白云,还有随风扶摇的绿树。

身边是细细青草,开着不知名的淡紫色小花,有水声潺潺,一条小溪轻快地流淌,溪水清澈见底,底下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顾明宣:“……”

她这是……又穿了?

穿进一个……童话世界?

然后她就看到了溪流上方的小孩。

小孩个子小小的,衣袖和裤腿都挽了起来,细胳膊细腿地站在小溪里,弯腰不知在做什么。

“哎……”

顾明宣出声。

“哗啦”,一片出水声后,傅幸臣拎着一包湿衣裳上岸,里面好几条手指长的小鱼。

喝,原来在打渔呢。

“幸臣好厉害呀。”

顾明宣习惯性地夹起了嗓子。

“……”傅幸臣没说话。

岸上已经好几条小鱼,傅幸臣甚至生了一小堆火,小鱼穿在树枝上,有模有样地在烤着了。

孩子真能干!

“这是哪里啊?我们是怎么出来的?”顾明宣一面花式夸着傅幸臣,一面见缝插针地问,“真找到人帮忙了?人呢?不会是你自己一个人把我拖出来的吧?不会吧?!”

傅幸臣不理会,烤好鱼便往嘴里塞。

他以前吃东西总有点像厌食症,现在大概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

顾明宣刚醒来没觉得饿,闻着香味,陡然间被唤起了食欲,然后才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

但不好意思去跟孩子抢口粮。

“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我昏迷了多久?诶,我不是中毒了吗?”

傅幸臣一口气把小鱼全吃完,身体终于从巨大的耗损中恢复了一点儿。

“我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把你拖出来,以为你死了,本来想要不要埋你,没想到你自己醒了。”

顾明宣趴到溪边,对着水里的自己上看下看,虽然还是皮打皱,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死的样子。

这真是不解之谜,只能说她福大命大,又或是永宁侯炼的丹药偷工减料。

傅幸臣拿起树枝一指方向:“那里是宁城。”

顾明宣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在半山腰上。

山不算高,但足以俯瞰整个宁城。

蓝天白云之下,房屋与街道像是变成了精致的模型,东北角上浓烟滚滚,似乎在着火。

“那是哪儿?”

傅幸臣头也没抬:“侯府。”

顾明宣:“!!!”

这火还没救下去呢?!

这不得烧光了?!

她猛然间想起顾氏娘家人丁凋零的事——就是因为这场大火吗?

难道说,不是她改变了剧情走向,而是在原书不曾提起的过去中,傅幸臣真的被当成药引送给过永宁侯,最后才在爆炸中逃出生天?

她震惊地回头望向傅幸臣。

傅幸臣坐在草地上烤鱼,神情依旧是冷淡的:“看什么?”

“没,没什么。”

顾明宣真的难以想象,那个谪仙般清雅的男配,那个永远温柔忠诚的兄长,童年竟然要经历这些。

她也不敢多聊,连忙扯开话题。

“唉,侯府那个花园也烧没了,真的是可惜了呢。”

她想到了傅幸臣当时的三个字,“可惜了”,真是一语成谶。

顾明宣穿书前以为的虐待:打骂欺负,不给饭吃,取恶心外号。

穿书以后看到的虐待:把人当药用,根本不当人。

杜家,真该死啊。

如果她是傅幸臣,也一定想把这家人全部都吊死。亲手。

那密道应该是前朝的王爷所建,为了在非常之时从城中直接逃到城外,连出口都选了个方便观察敌情的所在。

但这样的话,密道的最后一段势必是上坡,顾明宣不知道傅幸臣这小胳膊小腿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拉上来的。

就这样他都没有放弃她……他真的就像评论区里一直说的那样,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啊。

傅幸臣手腕的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浸了水,皮肉翻卷发白,看上去像是两边手腕各张开一张狰狞的小嘴。

寻常小孩伤成这样,就算没有疼晕也该哭晕了,傅幸臣却好像没有感觉似的,全不在意。

顾明宣大一就想逃离可怕的法医专业转去中医,最后可惜绩点不够,未成。但那时候旁听了不少中医的课程,依稀认得几味草药。

环顾四周,见有艾草,她过去采下。

“手。”她对傅幸臣说。

傅幸臣没有理会。

他明显有点冷淡,她说什么他都是板着小脸,似乎对她很不满意。

当然了,毕竟她是“顾氏”,而“顾氏”把他当药引送给了永宁侯。她本人又太菜,还要一个孩子把她拖出密道。

呜,有点丢人。

顾明宣不多说了,直接抓过他的小胳膊,把捣烂的艾草敷上去,再撕下自己的衣袖,分别给傅幸臣的两只手腕包扎好。

“别动了,乖乖坐着。”

傅幸臣捞上来的鱼不多,且小,勉强够塞个牙缝罢了。她拎起傅幸臣那件湿外衣,挽起裤腿下水:“看我给你捞个大的!”

溪水清澈清凉,绢纱袍子形成一张小小的鱼网,活泼伶俐的小鱼摆着尾巴蹿动,顾明宣学着傅幸臣方才的样子,耐心半蹲。

然而蹲了半天,没有一条鱼游进袍子,连在附近游弋的都没有。

顾明宣悲哀地发现人老了连鱼都嫌弃。

“你别试了,没用。”傅幸臣在边上凉凉地道,“你手抖。”

顾明宣:“……”

可不是?袍子在她手里抖得波光粼粼,鱼儿们都不肯上当。

“……看我给你摘果子吃!”

盛夏时节,树木繁盛,正是许多果子成熟的时候。有个舍友家里开种植园,没事就喊她们去摘,她记得夏天里能吃的可不少,桃、梨、葡萄……肯定还有很多野果子,她的《植物学》学得不错,绝对可以完美避开不能吃的和不好吃的。

小半个时辰后,顾明宣垂头丧气从林子里走出来。

衣服被荆棘划破好几个口子,头发也被树枝弄得好似鸡窝,但衣兜里只得三个小小的梨子,勉强成熟,口味大概在“虽然涩但不会麻嘴”的程度。

顾明宣把梨子洗干净递给傅幸臣,“随便吃点吧,补充点维生素,伤口好得快些。”

傅幸臣微微歪头:“维生素?”

“呃……呃……就是维持生命的元素,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佛家讲的话,你们小孩子不懂的。”

顾明宣啃了一口梨,涩味让她皱起了脸,“可能现在太早了,果子都还没熟。”

“熟的已经被人摘了。”

“嗯?”

傅幸臣面无表情地吃着梨:“有人吃不饱饭,会到山上摘野果子挖野菜。”

顾明宣顿了一下。

原书开始的时候,京城富丽奢靡,歌舞升平,但京畿附近已有灾荒和流民。

原来时局的动荡从现在这么早就开始了吗?

她赶紧摇了一下头。天下大事她能帮上什么?她一个老太太,安安稳稳地歌舞升平就好。

“我们下山去好不好?我们有钱,下山去可以买好吃的。”顾明宣夹起声音,就差没摇尾巴。

“侯府也烧没了,但愿我们的马车还在,我们可以直接回京城去找婉歌。”

傅幸臣眉毛也没抬一下:“我走不动。”

“我抱你。”

“你不行。”

顾明宣被小孩毫不掩饰的蔑视刺激到了:“在密道那会儿我是中毒了知道吗中毒!那个不老药是毒药,人吃了本来是要死的!”

傅幸臣看着她,目光幽深:“他们都说不老药可以让人不老,为什么你会说是毒药?”

“因为……因为……”顾明宣一时不知道怎么编,这孩子过分聪明,怎么骗他都会找到漏洞追问,干脆便不讲道理,一叉腰,“因为我就知道,一看就知道!”

傅幸臣轻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等我歇歇。”

大BOSS发话,顾明宣岂敢不从,这一歇便歇到了日头偏西,黄昏降临。

澄明洁净的水气在天空中结成云朵,夕阳的霞光照耀在其上,绯红深紫的晚霞铺满半边天空。

城中炊烟袅袅,景象如诗如画。

顾明宣暂时忘记了肚子饿,抱着膝盖坐在草地上呆看。

真想拍下来啊……

“走了。”傅幸臣起身。

“哎,来了。”顾明宣口里答应着,身体却是依依不舍。

霞光将她的脸映得绯红,像是某种神奇的画笔,抹去了脸上的皱纹,只剩一双眼睛盛着满天绯霞,眸子璀璨。

傍晚清凉的长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青草柔柔俯低,傅幸臣站在绿树与青草之间,想,不知这内核来自何处,但应该很年轻。

顾明宣起身之后才发现傅幸臣走向另一个方向:“幸臣,宁城在这边。”

“这边有路。”傅幸臣答。

树木与灌木之间,果然掩着一条羊肠般的小径。

顾明宣摘果子的时候吃够了披荆斩棘开路的苦头,闻言立即跟上。

他们慢慢往山下走,太阳也慢慢往山下落。

等两人走到山下,天已经全黑。

将近月末,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偶尔有一团团轻云随风卷过。

“宁城在哪里?”傅幸臣仰起头问,星光的间隙时在,眸子大而明亮。

顾明宣也很想问。

那条山径曲里拐弯,时断时续,顾明宣一路走下来,老腿直打颤,此时站定,两眼一抹黑,根本辨不清方向。

“也许就在前面。”从山上往下看时,山脚下有村庄。在和宁城之间隔着一座山。

虽说肯定有大路能绕过这座山,但眼下乌漆抹黑的,连只手电筒都没有……

“现在怎么办?”傅幸臣又问。

顾明宣作为大人,作为一个正在将功折罪中的乙方,当然不能怪甲方大人歇太久搞得现在找不着路。

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看,那边好像有灯光,一定有店家。我们去住一晚,明天再回宁城。”

傅幸臣没有反对。

一老一小就着朦胧的星光,向那点光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