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1 / 1)

林嘉月扭头一看,见着廊下站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身着朱红色缂丝狮子纹夹袄,脖间挂着个长命锁嵌红宝石项圈,眼睛圆溜溜的,皮肤白白的,长得十分好看。

只是这小男孩眼神里却是冷冰冰的,看向她的眼神里像看着仇人似的。

这孩子就是宋曕的私生子宋子辰。

宋子辰见林嘉月手仍搭在秋千上,又急又气,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走了下来,一把就将她的手拿来,没好气道:“不准动!”

林嘉月看着他,心中暗道。

真是可惜了,长得这样好看的一个孩子,竟被养歪了!

一大一小。

四目相对。

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倒是宋子辰身边的周嬷嬷吓得不行在,,忙解释道:“……世子夫人莫要与小公子一般计较,他,他并没有坏心的,只是这架秋千是世子为他搭的,他向来当成宝贝,不许别人碰……”

林嘉月笑了笑:“无妨的,这本来就是辰哥儿的东西,我没经过他的允许自是不能去碰。”

若换成寻常继母进门,免不得要好好讨好宋子辰的。

但她却是转身就走。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若这孩子听话懂事,她就好好养这孩子一场,等着以后老了也有人给她养老送终。

如今她决定与这熊孩子井水不犯河水。

周嬷嬷看着林嘉月离开的背影,隐约也察觉到新进门的世子夫人不大高兴,忙道:“哥儿,您这是做什么?世子夫人刚进门,是您名义上的继母,您怎能对她如此无礼?”

“等着世子回来,知道这件事后,定又要训斥您的!”

这嬷嬷是宋曕当年抱着刚出生的宋子辰回府,镇远侯府上下震惊不已,赵太后雪中送炭,赐下来的老嬷嬷。

故而不光苜园上下,镇远侯府上下对宋曕都退避三舍,唯独她敢规劝宋子辰几句。

宋子辰却一点没将这话听进去,嘟囔道:“我就要对她无礼,她是那个坏女人的妹妹,肯定也是个坏女人!”

林嘉月并未将这小插曲放在心上。

但飘絮等人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偏偏她们这些当奴才的并不好编排主子的不是,一个个脸色是难看得很。

等着回屋之后,林嘉月这才看向飘絮等人:“……你们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在我出嫁之前,你们没听说过这混世小魔王的名声?长姐之所以早早去世,一来是因与世子关系不睦,二来是她与宋子辰关系生分。”

“世子曾当众说过,不准长姐管宋子辰任何事。”

“这等事,换成任何人都会生气的,世子不仅没将长姐当成妻子,甚至没将她当成镇远侯府的世子夫人。”

飘絮一愣,哽咽道:“姑娘,这些话可是三姑娘说与您听的?”

她知道自己不如素迎聪明稳重,可连她都知道三姑娘先前将这些话说给姑娘听是没安好心,姑娘一开始就对姑爷心生抗拒,以后夫妻之间怎可能恩爱有加?

“对啊!”林嘉月是从小就与飘絮,素迎等人一块长大,知道她们几个是一心为自己,握住飘絮的手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林含瑾。”

“我也知道林含瑾她们故意将这些话说给我听是没安好心,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非林含瑾将这些事告诉我,方才我对上宋子辰这孩子定会惊愕不已,说不准还会失了体面。”

“长姐名满京城,连她都与宋子辰相处不好,更别说我,我与这孩子想必是没什么缘分,以后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人生在世啊,只有自己舒舒服服,快快活活才是真的,旁的都是虚的……”

她吃了几块糕点,则开始给俞姨母写信起来。

当日她离开淮安时,俞姨母与她千叮咛万嘱咐,说她的亲事定下来之后一定要写信去淮安一趟,俞姨母将给她准备好的嫁妆运送到京城。

当时她听到这话撒娇要俞姨母也来京城住些日子,谁知俞姨母却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就不来了,陈家公子明年就要参加春闱,陈太太向来又是最讲究规矩的一个人,若我来了,旁人难免会想起你娘出身商贾,不光没能为你增光添彩,还叫旁人议论你的身份,叫陈太太不快……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她记得自己听到这话时,心里很是不舒服。

林嘉月一封信写完,吩咐素迎命人快马加鞭送回淮安,忍不住笑道:“……姨母若知道我嫁到镇远侯府,定会吓一跳的。”

素迎只能苦笑:“太太说的没错,您从小就是个主意极大的。”

林嘉月接下来一两日,日子过的那叫一个舒坦。

不用出门给镇远侯夫人请安,也不用早起,更没什么阿猫阿狗前来打扰……林嘉月只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淮安的时候。

不,甚至比在淮安时还要自在几分。

她一及笄,俞姨母就花大价钱从京城请了两个教养嬷嬷回去,据说是宫里头放出来的老嬷嬷,专程教她规矩,这两个老嬷嬷是不是宫里出来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两人的确是要求严格,一度让她苦不堪言,偏偏俞姨母对这两个老嬷嬷是恭恭敬敬,仿佛如今她多吃些苦,以后嫁到陈家就能得婆家高看一眼似的。

等到回门这一日,林嘉月就早早起身。

纵然镇远侯夫人和善,但她要回娘家前还是要与镇远侯夫人说一声的。

镇远侯夫人含笑握着她的手道:“……今日原本是世子陪你一起回门的,可世子如今有要事在身,只能委屈你一个人回去。”

说着,她就扬声吩咐一旁的秦嬷嬷道:“去年过年,太后娘娘赏下银镀金镶翠碧玺花簪,我一直未曾戴过,就送于你吧。”

林嘉月也是识货的,忙道:“母亲太客气了,这是太后娘娘送给您的,我哪里能要?”

镇远侯夫人却道:“长着赐不可辞,我年纪大了,这等首饰对我来说未免花俏了些,并不合适。”

她笑了笑:“再者说了,我膝下无儿无女,我的东西不给你们,还能留给谁?”

“你放心,太后娘娘一贯喜欢世子,我将她老人家赏的东西转送给你,她老人家定会高兴的。”

说话间,秦嬷嬷已捧着个锦盒走了出来。

林嘉月这才看到锦盒中的簪子。

如今精美的翡翠簪子都不常见,更别说碧玺,上好碧玺被雕刻成并蒂双花的模样,花芯用的是银镀金做成,细细长长的簪子虽精巧,却因十分精美,引人夺目。

镇远侯夫人亲手替林嘉月将簪子插上,笑道:“你本就长得好,这簪子衬你。”

林嘉月含笑道:“多谢母亲。”

她再与镇远侯夫人寒暄几句后,这才离开。

回去林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想起镇远侯夫人这个人来。

她差飘絮去打听了一番,谁知打听来打听去,并未打听到镇远侯夫人有什么错处,反倒镇远侯府上下都对镇远侯夫人赞不绝口,说她对宋曕兄弟两人视若亲子,说她当年对宋曕生母蒋夫人十分敬重……这让她愈发觉得镇远侯夫人是个厉害的。

她想,若自己有机会索性去找林含瑾打听打听,兴许能打听到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马车很快就挺在了林家门口。

候在门口等林嘉月的是云氏身边的彭嬷嬷,彭嬷嬷一看到她就道:“……二姑娘可算回来了,夫人一大早就一直念着您,更命厨房做了好些您爱吃的菜。”

一路上,彭嬷嬷更是道:“哦,对了,今日陈太太等人也来了。”

“三姑娘与陈公子的亲事已定在了明年正月,夫人的意思是陈太太也不是什么外人,索性就邀他们过来热闹热闹。”

林嘉月对云氏的小算盘是门清,无非是对她怀恨在心,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看,你的亲事我女儿想抢就抢,你还得笑眯眯的。

幼稚的很!

等她步入正厅,果然见着云氏正陪着陈太太说话。

陈太太虽只比云氏略长几岁,如今尚未到四十,却一身绛紫色衣裳,衣着老气,瞧着像五六十岁妇人的打扮似的。

林嘉月走了进去,含笑道:“母亲,陈太太。”

云氏一看到林嘉月,眼眶就红了:“月姐儿,你回来了,真是……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她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别提多得意。

前几日若非她与林钧说要替林含瑾操心亲事,林钧仍不会放她出门,但如今她只觉得受些委屈又如何?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林嘉月面上是笑容依旧,道:“母亲说笑了,世子临危受命,得皇上看重,此次出征乃为国效命,又何来委屈一说?”

说着,她看向陈太太:“陈太太,您说是不是?”

从前她一直以为陈太太会是她的婆母,这些年虽两人见面的机会是屈指可数,却也知道陈太太并不喜欢她……当初她都未曾用自己的热脸去贴陈太太的冷屁股,更别说如今,她可不会将这自视甚高的陈太太放在眼里。

陈太太微微颔首,道:“世子夫人说的极是。”

她一直都瞧不上林嘉月,如今也是如此,转过头又与云氏说起两个孩子的亲事来:“……林家与云家皆是耕读世家,教出来的三姑娘自是没话说,虽说焕章明年开年就要参加春闱,但读书也是要讲究劳逸结合,成亲耽误几天也是不打紧的。”

“原先我们两家商议明年正月两个孩子成亲,我拿着两个孩子的八字请高僧看了看,拟定了好几个日子,林太太看看吧。”

很是热情。

林嘉月可不会在这儿自讨没趣,笑道:“母亲,您与陈太太说说话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转身就走。

今日难得天气不错,林嘉月对她的听雪院也没什么感情,索性就去花园转一转。

她刚行至花园假山后,就听到了林含瑾的说话声:“……焕章哥哥,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你……可是想娶的是我二姐姐?”

“若是你不满意这门亲事,我这就去与我娘说退了这门亲事!”

林嘉月在林家并未住上多长时间,对林家的地形也不是很了解,这才惊觉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

假山的另一侧。

林含瑾眼眶通红,面上神色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实则,她这份委屈都是装出来的。

这些日子陈家对这门亲事很是主动,但陈焕章却是一反常态,不冷不热的,云氏直与她道:“陈焕章喜欢林嘉月?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当初林嘉月与宋曕亲事定下时,他做什么去了?我看就算真喜欢,也不过一两分而已,喜欢林嘉月陪嫁丰厚与她的好颜色。”

“娶妻当娶贤,纳妾才重色,你当为何陈太太迟迟不愿求娶林嘉月?林嘉月长得一副狐媚子模样,男人整日惦记着房中事,如何建功立业?”

“在你的梦中,陈焕章能高中状元,平步青云,以后他陈焕章娶了你,更是前途无量。”

“瑾姐儿,人活一辈子,目光要放长远些,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儿女情长……”

所以今日这话林含瑾是故意说的,明知事情已无转圜的余地,故意说要退了林陈两家的亲事。

一来是陈家绝不会答应。

二来是林嘉月已嫁为人妇,与陈焕章之间再不可能。

陈焕章皱皱眉,道:“三姑娘说笑了,我与嘉月妹妹一直情同兄妹,何来尚未定亲就心生情愫之说?还请三姑娘慎言,如今嘉月妹妹已嫁人,这般话传出去对我一个男子倒无什么影响,却会影响到嘉月妹妹的名声。”

林嘉月对陈焕章印象并不差。

放在后世,陈焕章就是一不折不扣的凤凰男,前途无量……如今他身边无任何莺莺燕燕,有的只有小厮与婆子,干净得很。

从前她对这门亲事也还是比较满意的。

林含瑾的眼泪簌簌落了下来,低声道:“可是你管二姐姐叫‘嘉月妹妹’,却管我叫‘三姑娘’……”

陈焕章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林嘉月觉得林含瑾未免太过于咄咄逼人,深知林含瑾这般性子不管嫁给谁都过不好,也懒得继续听他们说话。

谁知她转身时,脚下竟踩上一截枯枝,只发出“咔嚓”一声。

林含瑾警觉道:“谁?谁在后头?”